右相 第25章 帝相不容

丞明十三年，秋，大安眷城、

一年多前，简梦川被迫离开大安，一年多后，她和淳于沐，一人骑着一匹马，屹立在眷城城门下。

“我……回来了！”简梦川凝视着眷城二字，微微有些怔忡，她看着一旁的淳于沐，“就是不知道，这次等待我们的，究竟是怎样的风雨。”

“没事！”淳于沐扯出一抹微笑，“风风雨雨，我们一起承担。”

他们刚要策马进城，就听见一阵马蹄声，一群人驾着马车向他们逼近，简梦川定睛一看，马车上的人是令狐安。

令狐安满脸笑意地跳下马车，附身道：“简司空，右相让我来接您，请上马车，”

“令狐大人说笑了，简某早已不是大安的司空。”简梦川强调道。

“昨日，陛下刚刚下旨，恢复了您的官职，右相还重修的您的府邸，您快去看看吧！”令狐安兴奋地说。

简梦川始终没有上马车，而是跟淳于沐一同策马进了城。

眷城比一年前更加繁华，百姓的衣服的品质也有了大幅度的提升，想来大安的经济越来越好，百姓们安居乐业。

再对比一下连一口干净的水源都没有的多伦族，真让人唏嘘不已，如果多伦族的百姓们也过得舒心富足，他们也不愿意燃起战火。

“大安果然国富民强啊！”淳于沐不禁感慨道，“这里暖和，同样的时节在大宇，早已大雪封路，哎，果然是不能比啊！”

“是啊，所以多伦族首领觊觎柳城，”简梦川说。“不过大安的气候相对潮湿，多雨水，生活在北方的人，肯定会水土不服！”

“这倒没错。”淳于沐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不过咱们一路南下，我倒没有觉得不舒服，可能是我的适应能力比较强吧。”

“哦，是吗？”简梦川勾唇一笑。

简府经过重修，富丽堂皇，花园的花草一步一景，可见乐正晓是下足了功夫。钟离氏得到了消息，一大早就来简府，在小厨房忙了一上午，为的就是让简梦川吃上家乡的饭食。

简梦川见到钟离氏，一下子贵在她面前，拱手道：“不孝徒儿简梦川，拜见师娘！”

“孩子，快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钟离氏拉起简梦川，看到了简梦川身后的淳于沐，“怎么，大皇子也来了？”

“夫人，我不再是大宇的皇子了！”淳于沐强调道，用爱慕的眼神凝视着简梦川，“我现在是简司空的仰慕者和手下，所以，您叫我淳于沐就好！”

“这样啊！”钟离氏重新审视着他，对简梦川说，“不过我怎么觉得，淳于公子，长得跟你师父，跟常乐有几分相似啊！”

“是吗？”简梦川心想，师娘啊师娘，沐哥就是师父的儿子啊，我希望真相大白的那一日，您可以坦然接受。

简梦川换上了大安的服饰，把头发披散下来，发髻上挽着一圈银饰，她坐在铜镜前，打量着自己。

简梦川和淳于沐走到饭厅，和钟离氏一同坐下，这顿饭很合简梦川的口味，简梦川对钟离氏说：“师娘，常悦怎么样？”

“别提了！”钟离氏长叹一口气，“自从淳于宁被抓来，陛下开恩放常悦回来跟我们一起生活。岂料常悦非要跟淳于宁生死与共，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俩被关到哪里去了。”

“师娘，放心，常悦到底是大安的人，陛下不会把她怎么样的！”简梦川拍了拍钟离氏的手。

“那大安抓淳于宁究竟是何目的？”淳于沐蹙眉道，“难道就单纯为了让你回来，我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当然不是！”简梦川重重地说，“我是死是活，于大安，根本没什么关系。不过沐哥，你放心吧，等我见了乐正晓就都知道了。”

话音刚落，门卫高喊道：“右相驾到！”

“右相这么快就来了？”钟离氏望向门口。

“说曹操曹操到，可见背后确实不能说人啊！”简梦川玩笑道，然后走出殿外迎接乐正晓。

乐正晓走到简梦川身边，脸上藏不住的笑意，他是来给简梦川送官服的，带来了陛下的口谕。陛下明日要召见她！

“陛下要见我？”简梦川喃喃道，“晓哥，如今我已回大安，能不能放淳于宁北归。大安无故囚禁大宇皇子，若传出去，不好听！”

“小川，跟我出去走走吧！”乐正晓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简梦川刚要移步，淳于沐也跟了上来，乐正晓不满地说，“我想和小川单独走走，闲杂人等就不要跟着了。”

“沐哥，你就留下，我去去就回！”简梦川拍了拍淳于沐的肩膀，然后走上乐正晓的马车。

他们的马车行驶到眷城最繁华的街道，乐正晓扶着简梦川下了马车，去买灯笼的摊位，买了一盏荷花灯，递给简梦川。

“小川，你还记得从前吗？咱们背着田相和常相，偷偷上街闲逛，我也买一盏灯送给你，”乐正晓回忆着当初的美好，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虽然每次都被责罚，但我们还是很开心。”

“是啊，那些日子，真的很值得回忆！”简梦川晃了晃荷花灯，“那时候师父还在，无论我做什么事，他都会护着我，而现在……”

“现在还有我护着你啊……”乐正晓走近简梦川，和颜悦色地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护你一辈子。”

“那嫂夫人可要吃醋的！”简梦川故意道。

“我和蓝声声已经和离了！”乐正晓沉沉地说。

“为何？”

“此时都怪我，她有几分长得像你，搞得我意乱情迷，所以……”乐正晓抓住简梦川的手，神情地对她说，“小川，以前的事儿皆不重要，现在我无妻，你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

“晓哥，你明知道，我心有所属！”简梦川松开他的手，严肃地对他说，“请晓哥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以免伤了你我多年兄妹之情。”

“兄妹？”乐正晓咬牙道，“小川，你要明白，淳于沐一旦失去大宇皇子这个身份，跟你来到大安，他就如同贩夫走卒，什么都不是，你堂堂司空，为何要跟这种人在一起？”

“我喜欢淳于沐，从不论他的身份，哪怕他是一介布衣，那我也心甘情愿！”简梦川的语气越来越高，她把莲花灯还给乐正晓，“今日我们话不投机，还是不要聊下去了，我先回去了！”

说罢，简梦川转身离去，气的乐正晓将莲花灯砸了个粉碎！

翌日一早，简梦川换上了橙红色的朝服，腰间挂着象征着权势的五颗金珠，她站在铜镜前，仔细地打量着自己，却感动如今的自己很陌生。简司空，司空，若师父还在，看见她坐上这个位置，是悲还是喜？

她忽然感觉到脑子里有些晕眩，虚扶了一下妆台，唏嘘道：“师父，这一路走来，小川已经精疲力尽，等就回淳于宁，我就和沐哥归隐江湖，过几日舒心快乐的日子。”

龙眠殿里，卫许正在和乐正晓对弈，三年过去，卫许越来越成熟，越来越知道该如何驭下，如何当好一位帝王。

“右相又在让朕？”卫许举棋不定，质问道，“朕命令你，好好与朕下棋，不许让着朕！”

“陛下息怒，臣没有，臣只是心神不宁！”乐正晓跪下道。

“能让右相心神不宁的，唯有简司空吧？”卫许调侃道，“朕已经许久没见她了，不知道她样子变了吗？”

“陛下，既然简司空回来了，您就放了淳于宁吧，还有，北海珊瑚，求您恩赐，简司空的身体，拖不得了！”乐正晓卑微地说。

“右相，你是在教朕为人处世吗？”卫许勾唇一笑，将棋子握于掌心。

“臣不敢，臣觉得，淳于信已经生下幼子，淳于宁已然沦为弃子，没什么用了！”乐正晓直言道，“若淳于宁继续被扣在大安，让天下人怎么看？”

“那就让淳于沐来换吧！”卫许抓了已把棋子随意扔在棋盘上，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乐正晓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卫许一直在监视着简梦川的一举一动，连淳于沐来了大安都知道。

“回陛下，淳于沐素日不得淳于信的喜爱，他也无甚作用啊！”乐正晓抱拳道。

“右相，朕没听错吧，你在为淳于沐说话？”卫许一脸疑惑，“他不是你的情敌吗？朕帮你除掉他，难道你还不乐意？”

“陛下，臣惶恐啊！”乐正晓附身道，“公是公，私是私，怎可混为一谈，再说此时此刻，大安也不能与大宇交恶！”

“放肆！”卫许一挥手将棋盘带棋子全部打翻在地，怒吼道，“大宇破了多伦族的白虎阵，朕再不采取点措施，哪日大宇兵临城下，朕岂不是要做亡国之君？”

“不会的，陛下多虑了！大安百年基业，岂是大宇可以撼动。臣和田相，以及文武大臣，会誓死捍卫大安，捍卫陛下！”乐正晓真诚地说，他凝视着卫许，这才明白卫许为什么把淳于宁劫来，原来想未雨绸缪。

侍卫来报，简司空在外等候，卫许让乐正晓先下去，让侍女打扫了龙眠殿的一片狼藉，重新整理好思绪，宣简梦川入殿！

“臣简梦川，拜见陛下！”简梦川给卫许行了一个大礼。

“简司空，快请起！”卫许挥了挥手，示意简梦川坐到他跟前。

简梦川却婉拒了，她说她站着回话就行。

“简司空，一年多未见，与朕生分了？”卫许试探地说，“可朕从未忘记，简司空是朕的救命恩人。”

“陛下，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护卫陛下的安全，是臣的本分。”简梦川不卑不亢地说道。

“简司空在大宇可还好？”

“几乎险象环生。”简梦川说道，“陛下，臣有一个不情之请，望陛下能够允准。”

“简司空但说无妨。”

“请陛下放了淳于宁，他毕竟是常悦的夫婿，被扣在大安，会让天下人非议。”

“他是右相费尽心机才抓来的，朕若轻易放掉淳于宁，岂不是辜负了右相的一番苦心？”卫许佯装为难地说。

“是右相的主意？”简梦川的脸色变得铁青，她没想到乐正晓居然干出这种事，他还是当年那个乐正晓吗？

“是啊，不过右相也是为了大安好！”卫许说，“要不然这样，你让淳于沐来换淳于宁，朕给你几分薄面，勉勉强强同意，你看如何啊？”

“陛下您明知道……”简梦川蹙眉道，“您明知道，我绝不会答应。”

“你和淳于沐的事儿，朕听右相说过！”卫许摇摇头，“简司空你好糊涂，樊冲也就罢了，右相对你一往情深，朕都看在眼里，你和右相才是良配，你为什么会选择淳于沐呢？”

“陛下，这是臣的私事。”简梦川强调道。

“这样吧，你把淳于沐交出来。朕不仅放了淳于宁，还会把北海珊瑚给你，你的毒就能解了！”

“北海珊瑚？”简梦川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当日多伦族首领的北海珊瑚被盗，简梦川就怀疑过乐正晓，没想到，真的是他干的。

“陛下就非要咄咄逼人？”

“朕没有逼你，而是给你指了一条明路，简司空，该怎么选，全在你。”卫许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淳于宁和你的命要不要，全在你。不过不急，朕给你五日考虑时间。五日后，朕就会处死淳于宁！”

“陛下，臣就想知道，淳于沐究竟怎么得罪您了？”简梦川咬牙道，“就因为他破了多伦族的白虎阵吗？你就把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不是朕想要他的命……而是另有其人……”卫许诡异一笑，“反正淳于沐和淳于宁二兄弟势必不能两全，要如何选，还得看简司空。简司空，你也不必恨右相，他只是爱你爱的深切……”

“那臣就告退了！”简梦川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走出龙眠殿，她万万没想到，一年多没见，卫许变成了冷酷无情的帝王。

或许，冷酷无情，是古往今来所有帝王的必修课，也不能全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