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开学。
alpha踏入教室时,傅竹正像只窜天的大马猴似的蹦来蹦去,
啊不,是走来走去。
“裴亦阑,”见他来了,omega得意洋洋地举起手中的一沓试卷,“你好兄弟我什么实力自然不必多说。来吧,叫声爹我就给你。”
裴亦阑挪到最后一排,一把扯下围巾胡乱地塞进包里,同时把他早上在路边买的小米粥拿了出来,“你不是要举报学校提前开学吗?失败了?”
“不行……我不敢,”傅竹神神秘秘地凑到alpha的耳边,小声说道。后者有些嫌弃地往后退了一步,“我就口嗨一下而已,上学期的开始我不是在食堂吃饭吗,然后那天我听到了两个高二的学生在吐槽举报没用,反而他们的朋友还被逮到了,领导就请那个倒霉蛋去德育处‘喝茶’……你懂我的意思吗,我怀疑咱们学校有上面的人。”
“哦,”裴亦阑了然地点头,“你什么实力?今天来学校的实力?补完作业了没就在这儿叫。”
omega顶着浓重的黑眼圈惨惨一笑,顺带坐到了前排的空位上。他的父母虽然开明,但也斩钉截铁地回绝了他苦苦哀求了半个寒假的请求。
一气之下,他也不管明天上不上学了,打游戏打到了半夜。
傅竹“啪”的把卷子放在桌上,“补完了,你来得太晚了……我今天还可以去姐姐家吃饭吗?”
“可以,不过,”裴亦阑微笑地看向他,“我姐现在忙得很,中午也不回来了,你要吃饭就自己动手做。”
傅竹“切”了一声,“自己做就自己做。”
“你呢?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傅竹挑了挑眉,戏谑地迎上对方的视线,“你会做饭吗?”
“不会,但我可以在手机上现学现搜。”
傅竹瞪大眼睛,佯装惊喜的样子并“啪啪”鼓掌,“哇哦,那你很棒棒哦。”
“行了,你赶紧补吧,”傅竹看着alpha的脸黑下来,见好就收道。
他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又好心提醒,“还有十几分钟上课了,第一节课就是物理。”
裴亦阑轻咬吸管,腮帮子鼓起一块。他的目光向下,正欲在没写几个字的作业上开垦,余光却忽然瞥见一抹白色的风走过,驻留在了自己的旁边。
他缓缓抬起头,对上少年低垂的眉眼,臃肿的羽绒服把alpha的脸衬得很小,“裴亦阑,我想借一下语文作业。”
不得不说,傅竹作为裴亦阑的“好兄弟”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本来班里就没有几个人写完语文卷子,他就替裴亦阑借到了一份单科语文年级第三写的作业。
韶廿安扬扬下巴,示意他看黑板左侧白粉笔留下的课表,“第二节上语文,我在课间给你。”
停了一下,韶廿安面无表情道,“留在你这也没用,你能补完?”
“……”
裴亦阑想拒绝的话就这样一口气憋到嗓子眼,他眼睁睁看着alpha拿走了语文卷子——
少年右眼的双眼皮内折,圆润一看就很好亲的唇畔轻抿,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少年身上,他瞳孔深处的琥珀色也因此更加澄澈。
alpha毫不避讳地对上裴亦阑的视线,目光不经意从桌旁挂着的深色书包表面划过,捕捉到里面无意露出来的一点红。
韶廿安沉默几秒,表情有一瞬间的……
一言难尽。
“谢了。”
他的声音和神情一样淡,像是忽然捞起浸泡在冰块里的抹茶可可,说完就没有丝毫留恋地扭头走了。
裴亦阑盯着alpha的背影,就像是那天漫天大雪逐渐掩埋少年的身影一样,对方离开得果断干脆,没有跟他说一句废话,仿佛只是迫不得已才出现在他的面前。
以及后来他发送的好几条好友申请都石沉大海,没有一点点回应,他差点以为自己发错人了,直到最后他洋洋洒洒在框里输入了一大串小作文发过去,才收到了十分简洁的两个字:
不用。
裴亦阑当时手上全是泡沫,他攥着刚洗一半的围巾,哭笑不得地熄灭手机屏幕——
这个来到他们班不到一学期的alpha根本不是没看到,而是选择性忽略了他发送的信息。
好冷漠一人。
“韶廿安!大佬!你借到了!”第二排靠着过道的beta站起身让alpha进来,看到他手里拿着的东西时变得更加激动,“太可以了。”
韶廿安没说话,他把卷子平摊在两人的桌缝中间。
“你都不知道,我们班语文老师查假期作业查得有多严,放寒假之前她不是强调了半天一定一定要认真对待作业,所以她一定会严查的……”
beta像韶廿安一样拿起笔开始奋笔疾书,“布置这么多作业谁能写得完啊?”
韶廿安翻到下一张卷子,笔尖停在半空,“你抄得再快一点,就可以和蜗牛并肩了。”
“……?”
beta看了看自己和旁边人的桌面,不错,字迹不相上下,都一样潦草。“不是,你抄这么快?咱俩不是在同一个起跑线上吗?”
坐在韶廿安右侧的alpha翻了个白眼,停下忙着的手,说道,“你们俩够了啊,我连物理作业都没写完,那位灭世绝太马上就要到达‘战场’,我真感觉自己要凉,毕竟我可不是年级第十二,物理单科第一名。”
“我也感觉我要完,毕竟我不是年级第一。”
“上次期末开家长会的时候我好像看见韶大学霸的父亲了,长的挺帅,难怪韶廿安长得这么好看,简直颠覆了这十八年以来我对于学霸的刻板印象。”
“是啊,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个omega。”
“……”
韶廿安等着着实有些不耐烦,他拧开杯盖,偏头看了眼窗外。
从他的视野里正好可以看到树上叠砌的雪,偶有麻雀蹦蹦跳跳地点缀其中。
上课铃响起,周围的嘈杂声渐歇。第一节课在同学们的昏昏欲睡中度过。
虽然是新高考,但学校教室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历史类的就开设了三个班,剩下的都是物理类的。物化生仍是王炸组合。
其实作为物理方面最好的班的学生有着绝对的实力,很多任课老师都很好说话的,当然,物理和语文老师除外。
与以往寒假不同的是,这回作业是一堆各地模拟考试的卷子,所以老师们明知道没几个认真写作业的,还是硬着头皮或多或少挑着讲了一些。
“诶,”omega坐回到第三排的中间——自己的位置上去,他看了看讲台上的物理老师,还在苦口婆心劝诫要赶紧收心你们和高一高二不一样云云。
他趁老师不注意,拿笔戳了戳前面人的后背,“韶同学,准备好迎接中午食堂屎一样难受的饭了嘛?”
韶廿安揉了揉眼,面不改色地回头,“你准备好了?”
“……”
大道理讲完了,老师按照惯例绕圈开始查作业,结果不出所料,一半的人都没写完,不,是没补完作业。
“你们都高三了,还有不到5个月的时间就要高考了,能不能自觉一点?”
“咱班可是要出成绩的,怎么出?不做题就出了?”老师有些失望地说道,“理科哪个不需要刷题?啊,人家说现在出的题目都很灵活,不像老高考那样了。”
“但本质不还是这样?动能定理,气体压强的模版不还是一样?我不想跟你们发火,你们要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赶紧补完,这些都是我们精挑细选出来的题,我今天只讲第一张卷子。”
气氛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中,细细看去,好几个同学的眼睛已经闭上了,头像小鸡啄米,一点一点。
裴亦阑强撑着,也撑不过平常睡懒觉却忽然大清早就起来的困意。他眯着眼,下一秒就要去会见周公的时候,一叠卷子突降在他的课桌上,发出轻微的声音。
裴亦阑勉强把眼皮睁开一条缝,往后看了一眼——
果然,有同学已经自觉地站到了后面以抵御睡意。可能是不想扎堆,大家站得都很分散。
而在他的身后,少年单手抱着卷子,另一只手则拿着红笔,细密的光影投射尽少年的垂睫,眼窝底下是学生常有的淡淡青色。
上课过半,韶廿安左看看右看看,又看了一眼讲台的方向,想了想,往前走了两步。
他的右手把笔帽扣上,红笔别在了卷子上面,代替了原本黑笔呆的位置,“可以借用一下吗?”
事发突然,裴亦阑不确定地用手点了点,确认对方说的就是摆放在桌角的那一摞整整齐齐的书,“哈?……当然,当然可以。”
“谢谢。”韶廿安挺有礼貌地道谢,“老师下来转时麻烦叫我一下。”
“?好的。”
那节课老师有没有下来转裴亦阑不知道,他只知道在他所剩无几的清明中,有一刻韶廿安的那只红笔掉了下来,咕噜咕噜滚落到他的脚边。
alpha弯腰,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凉气息钻入裴亦阑的鼻腔里。
男生的头发剃得很短,即使这样,发梢似不可避免地蹭到了裴亦阑的裤脚。
他下意识并拢双腿,低头望见alpha弧度优美的脖子后空空荡荡,抑制贴十分平整地贴在上面。
裴亦阑不死心,看了好几眼然后就看到了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
他有些仓促地移开视线,莫名其妙盯着别人的后颈看的确很奇怪,搞得好像他有什么怪癖一样,
不过……
“你,你物理课写语文作业?!”
“不然?我还不想‘死’。”
裴亦阑:(?ì _ í?)
他干巴巴挤出一句,“你为什么要把语文卷子还给我?不是说课间再给我吗?”
alpha只是收回了看智障一般的视线。
H市的冬天很冷,带着北方惯有的、干燥的凛冽,令人喘不上气。
裴亦阑单身托腮。
除了第一节课外,他倒头便睡,已经睡了将近一整天了。晚自习的时候反而清醒了。
班里现在处于一种落针可闻的状态,只有笔和卷子摩擦时发出的细微声音,夹杂着几声微不可查的咳嗽声,椅子挪动声,水杯不小心碰到其他东西的声音……
裴亦阑转了一圈笔,对着手底下的一堆文字大眼瞪无眼。
在遵从自己内心写数学明天被语文老师拎到讲台上罚站外加罚抄文言文和补完六张语文卷子这两个选项中,他艰难地选择了后者。
为了防止自己在这种温暖的白噪音中睡过去,裴亦阑起身把窗户推开了一条缝——
反正这一排就他一个人,也只有他一个人紧挨着窗户。
一声“咻”的轻响,不知哪家点燃的烟花蓦然在天际炸破。
琥珀橙的圆点很快化为流星条状,金色的余晕紧接着被绛红替代,然后是桃夭,天青,各种色彩接踵而至。
一时间,黑黢黢的天空中璀璨如灯火。
几个人停下手中的笔,但大部分人只是抬头匆匆扫了一眼,接着继续埋首于题海。
烟花绚烂,只可惜,这种美好的东西跟流年一样稍纵即逝,
握不住,抓不着。
寒风呜咽着顺着缝隙跑进来,裴亦阑晃晃脑袋。
原本虚幻的世界在此刻停止了无意义的旋转,终于变得真实起来。
他才真切地感受到:
今天,
是新年余庆,
是大年初八。
也是他们作为高三生下半学期开学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