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飘飘荡荡降下雪粒,白蒙蒙的天气里无数灯火亮起,欢声笑语承载着新年暮钟的响声,惊起雀鸟归巢。
突兀的铃声响起,电话被接通,一个属于标准Omega的甜美嗓音乍乍呼呼从听筒中传了出来,“霍子健,赶紧过来,我们不是在全顺的笑阿姨烧烤店这吃烧烤嘛,结果阑哥又跟人打架了,这倒好,烧烤也没吃,他易感期也提前了,我们都没带抑制剂……”
坐在窗旁的alpha敛着眉,不耐地挂掉电话。
他双腿交叠,坐姿随意,单手转着手机,看着屏幕上逐渐暗去的“傅竹”两个大字,alpha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站了起来。
“咦?安安?你怎么了?”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客厅中央遥遥传来,暖色的灯光洒在房间的每一处,照亮了桌子上摆放的用来包饺子的锅碗瓢盆,却唯独照不进少年所在角落的一隅。
“安安要来包饺子吗?”站在男人陪伴的女人面容稍稍年轻一些,此时她放下擀饺子皮的手,笑着看向对方。
“不。”韶廿安从阴影里走出,面无表情地拾起随意扔在椅背上的白色羽绒服,“你叫谁安安?我出去一趟。”
“出去?”韶父不由拧眉,沧桑的脸上满是不解,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现在出去干什么?等会都吃年夜饭了。”
alpha“唰”的一声拉上拉链,“知道。”
他走到门口,毫不迟疑地摁下门把手,肆谑的风雪倒灌进开着地暖的屋子里,冲淡了几分温暖的气息。
“等等!”
韶廿安的一只脚已经踏出屋门,他回头,眼底一片淡漠,“有事?”
女人小跑过来,强硬地往他手里塞入一团柔软,“外面冷,戴上围巾吧。”
“啊对对对,”韶父一拍脑袋,他忘了自己还在包饺子,手上的面粉正好拍到了头发上,“听你m……阿姨的话,你不是想要吗?爸专门给你买的。”
韶廿安不说话,他把围巾塞入口袋里,沉默良久后就推门走了出去。
北方的冬天凛冽又不近人情,雪花似盘桓的精灵飞上飞下,在地面上涂抹上一层厚厚的奶油。
因为今天是除夕这个特别的节日,而且临近晚饭时间,街上的人其实并不多。韶廿安找到地方的时候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所以他所预料的残酷的“厮杀”的场景没有呈现在他的面前。
烧烤摊是露天的,只在摆放的几张橙色桌椅板凳上方支起大红帐篷,简陋无比。
韶廿安咬了口早已冷却的烤肉串,视线扫过每一处,他发现这里根本没有什么食客,甚至老板此时也不见踪影,更别提刚刚给他打电话的傅竹。他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不远处那个高挑的身影上。
一件外套躺在雪地里,一个少年站在旁边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微张开嘴,热气就这样融入冷空气中,眼见着凝结成一团团白雾,然后缓缓散尽。
又一根签子被准确无误掷入垃圾桶内,韶廿安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慢条斯理地擦干净嘴。
虽然隔有一定距离,但那股陌生的信息素味道仍不断往他的鼻腔里钻。
这直接导致他的气血上涌,骨子里的某些东西苏醒过来,叫嚣着沸腾,像是一锅烧开的水“咕噜咕噜”不断冒泡。
韶廿安懒得掺和这么多事情,他想了一下,决定潇洒地拂袖离开。
不过,当他的手触碰到那团布料时,他的脚步顿住了。
韶廿安挑挑眉,按原路线返回的脚移了个方向,他缓步朝少年走去。
果然,越靠近源头,韶廿安越觉得不舒服。
未施粉黛的淡雅在寒雾中溢散,像是美人折下一弯缀满春樱的枝干,并将花瓣碾成粉末时晕开的幽香,轻而易举地勾起同类alpha本能的抗拒与斗意。
韶廿安轻“啧”了一声,被人压着的感觉……
真不爽啊。
他伸手撕下自己后颈上的抑制贴,下一瞬,极寒极冰的气息顶着樱花的甜味,在这方小小天地中,爆散开来。
站在雪地中的alpha身形晃了晃,伴随着“扑通”一声,他的双膝深深嵌入了冰雪之中。
******
裴亦阑掏出钥匙打开门,没来得及向众人解释,就一头钻入自己的房间里,利落地拉开抽屉取出一针抑制剂。
随着药剂的注入,alpha原本压抑的喘息声慢慢平复下来。
他迟疑片刻,拿起手机翻出一个群。上面显示“30级四高高三20班家长群(39人)”,他点开最右侧的三个点,手指往下滑拉,很快翻到末尾的最后一个头像。
他点开头像,一只猫猫瞪着无辜的大眼看着镜头——
很萌,也很不符合他对于这位学霸的印象。
裴亦阑在对话框中删删减减,打了好半天字才按下了下面那个绿色的按键。
他如释重负般把手机往床头柜上一扔,还没喘口气呢,一个视频通话就弹了过来。
一个男生的脸出现在镜头中央,他坐在一块干干净净雪被扫走的地上,背靠一棵大树,“阑哥,到家了没?”
“当然……你还没走?你在哪?”
因为当时进来的急,alpha只开了床头的一盏小灯,静谧的微光印在他的侧脸上,削退了他嘴角下方那片淤青狰狞可怖的感觉。
“我在……放心吧,我知道回家的路,”omega长松一口气,也松开了未入镜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里的某个东西。他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关心道:“你没事吧?”
“没事,我把那孙子打跑了。”
说到这,裴亦阑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他几乎咬牙切齿地开口,“我不是让你打电话给霍子健吗?”
“啊?我就是打给他的呀……”omega皱眉,疑惑地退出微信页面,开始翻找过往的通话记录,“不可能没打呀……”
“我去!”
裴亦阑被omega的一声惊叫震得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打错了!我我我……我打给韶廿安了!难怪他没听我说完话就挂了……怎么,你不会是碰上他了吧?”
“他真的来了?”
alpha应了一声,继续着他的兴师问罪之路,“而且,我买的烧烤怎么少了那么多?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偷吃了多少?”
“你觉得可能吗?我早都躲起来了好不好,”
“不过,这不重要!”
omega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亮了片刻,他勾起嘴角,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你们俩干架了吗?”
“???”裴亦阑的神情愈发精彩,“干架?不对?什么不重要?!这是我用自己的压岁钱买的烧烤诶!有没有搞错诶!烧烤也会不翼而飞?!难不成是韶……”
“所以你和韶廿安发生了什么呀,他跟你说话了吗?”
“……你寒假作业写完了?”裴亦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遂把话语转移到沉重的现实里去,他“桀桀桀”阴笑出声,“下周就要开学了,你这么八卦作业知道吗?”
效果立竿见影,omega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下来,他站起身,抖了抖衣服上并不存在的雪,语气里是藏不住的辛酸,“别提了,一字未动。”
“凭什么呀,为什么我们就要回学校补课?这破学校的一群领导到底是怎么想的,人家最好的高中都没开学,这垃圾学校卷什么卷……”
“高三牲,是真的牲口。”
“哼,连牲口都不如。”
两个满心怨气的人吐槽了几句学校。
omega走到方才的烧烤店旁,摸了摸下巴,“你的意思是,你没有带着你不翼而飞消失好多的烧烤一起离开吗?”
“你有毛病啊傅竹,我当时快难受死了,谁会在自己的这个时候去考虑别的,尤其还是吃的东西啊?”裴亦阑看着镜头,捏了一下眉心,“你是什么意思?想拿走就直说好吗?”
傅竹一只手地举着手机,一边还费劲地把剩余的烧烤串塞进塑料袋里。
闻言,他也不恼,只笑眯眯地回答,“谢谢,我就是单纯想通知一下你。”
“……”
外面的雪小了许多,傅竹看着雪地里留下的一堆凌乱的脚印,其中有一串脚印平整优雅,其凹槽逐渐被风雪抹平,依稀可见它径直往无穷远的南边延伸,还有一串脚印则向着相反的地方扬长而去。
傅竹顿了顿,开拓了第三个方向。扯皮这么多,他终于回归到了正题上,“那咱姐是不是没有后顾之忧了?”
“嗯哼。”
“不愧是四高的校霸,出手就是不一样哈。”傅竹带着有些调笑意味地说道。
裴亦阑的这个名号是在高二那年打响的,起因是有同校的学生偶然看到了他在街边和一个明显比他强壮不少的alpha打架,少年应该是刚出校门不久,还穿着他们学校经典的深蓝色的校服外套。
可能是在地上滚了两圈,有些脏的校服松松垮垮地套在男生身上,他慢吞吞地把拉链拉到最顶端。夕阳西下,男生陡然望过来,眼神透着一股桀骜和不好惹的气息。
该同学回去就和好朋友分享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传十,十传百,总之这件事传到最后邪乎得不行,本人来了都不可置信的程度。
再加上裴亦阑把当时的年纪第二骚扰他这件事“举报”给老师,他们班很是轰动了一阵子。
裴亦阑轻扯嘴角,“滚一边去,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就挂了。”
傅竹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以此来掩盖他快要笑出来的事实,“当然有,俗话说的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待你我再见之时,就是二十一秋了。哥们,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没有,我不想天天都能看见你,尤其是在学校里。”
“……”omega单手捂着胸口,作西子捧心状,“你舍得这么对我吗?”
“咦?”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手机——刚才alpha调整了一下坐姿,镜头因此晃动了几下。
傅竹仔细回想着那一霎那的场景,有点不确定地说道,“你……你脖子上是围巾?”
裴亦阑闻言低下了头,看向脖颈处的一团红色,丝滑的触感顺着温暖的布料一点一点渗透进肌肤里。
昏黄的灯光被雪洗得透亮,柔和的光晕星星点点降落在少年的身上,他的面容清冷无比,眸底自是盛满了清晰的雪色。
浮雪轻盈落下,夹覆在少年的睫羽上。一句嘲讽就这样漫不经心地飘了过来,“哟,发情了?”
还不等alpha有什么反应,对方就微微俯身,那种与外界相似的凛冽气息浓烈又朦胧,像是只无形的手扼住了alpha的咽喉,并把他整个人层层包裹起来,密不透风。
裴亦阑闭了闭眼,信息素对冲所带来的眩晕感令他脑袋发懵。寒冷的冬风可劲儿地往他单薄的卫衣里钻,冰封的血液解冻,浩浩荡荡奔流回心脏,最初打架热血上头的感觉在悄悄退走。
裴亦阑不禁打了个哆嗦。
有个什么东西忽然套住了他的脖子,温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裴亦阑的侧脸上,又像退潮般很快抽离。
他下意识低头,只见白茫茫的一片中,一抹鲜艳的色彩正束在他的脖颈处,无声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