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下,不知是谁大喊一声,“是蜉蝣!”
接着是官兵和捕快们的惊呼,“我的水袋!还我的水袋!”
头顶成群的蜉蝣乍看之下是黑乎乎一片,细看之下非但不黑反而色彩绮丽多姿。
它们扑闪着白绿褐相间的翅膀恣意的裹起一个个黄乎乎的牛皮水袋往前翻飞。
这些蜉蝣的个头有定羽的掌心大小,实在是非同寻常。
甄留过带头追着蜉蝣群跑,官兵们呼啦啦的都跟着追。
官道上虽树木茂密,但也不能没有水,定羽让包嘉参和宁去非带领捕快们跟上,她则搀扶着走一步晃三晃的乐正将军在后面跟随。
勉强支撑二里,乐正阵秋胃里缺水缺食,腿酸虚软的再也走不动,嗓子也似冒了火,干哑的快要发不出声来。
“贯丘捕头,不用管我,你先走吧。”
“料那些朝生暮死的蜉蝣也飞不多远,只要找回水袋就好了,你再坚持一下。”定羽觉得顺手的事,扶她一程又何妨。
况官道诡异超常,多一个朋友总归是好的。
乐正阵秋身子不住地下坠,定羽是吃力的往上拉,这一拉一坠之间,女将军的胳膊肘就捣在了她的胸脯上。
就算对方是女子,定羽也不免红了脸色。
再这样下去她定会被高大的女将军给坠倒,不行,得想个别的办法。
她拉起女将军的左胳膊搭在自己的左肩上,右肩扛住女将军全身的重量,右手揽住女将军的腰,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乐正阵秋被贯丘捕头的义气触动,她尽量把重力转移到右腿上,左胳膊肘那刚才不小心触碰到的柔软让她心头凝滞。
一个男子的胸脯竟然比她一个女子的还软还鼓?
那她是不是应该在自己的胸脯上垫些东西,这样才更像一个女人!
注意力一转,贯丘捕头已经扶着她来到官兵和捕头们止步不前的地方。
这里是一片三丈长,五步宽,小腿深的洼地,正是官道和背靠大山的连接处,那些蜉蝣们早已将水袋咬的千疮百孔。
好端端的一个个牛皮水袋转眸间就变成了一个个“水刺猬”。
水袋里的水沿着坑底自北向南流淌。
数不尽的蜉蝣尽数落在洼地上,像是铺了一层缤纷艳丽的地毯。
水袋里还有水缓缓流出,捕快和官兵们也不敢轻易夺回,因为他们从未见过巴掌一般大的蜉蝣,更不确定这些蜉蝣有没有毒。
最为遗憾的就是乐正阵秋了,到嘴的水莫名其妙就被这群强盗蜉蝣给掳了去。
定羽不敢靠的太近,隔两步远,抻着脑袋观察这些成群结队的蜉蝣。
刚才还狂舞乱飞的蜉蝣一落到地面碰到水后就纹丝不动了,定羽心中想着嘴上就出了声,“它们是不是喝水喝撑了。”
“蜉蝣蜕变成虫后不水不食。”乐正阵秋按住喉咙回一句。
“不吃不喝,那还不得饿死!”
“唉!是啊,跟我一样,也快渴死饿死了!”
定羽一直想问个事,“那个……你多久没吃饭,没喝水了?”
乐正阵秋喉咙疼的如吞刀片,只得举起三根手指。
“三天!牢中都不给喝水吃饭吗?”
“给,不多,但路上……没有。”
“哦,我知道了,你省点力气,先别说话了。”定羽担心虚弱的女将军再说一句话就会挂掉。
这时,不知是哪个官兵没有忍住暴脾气,对着一坑洼的蜉蝣狠狠扔下一大块石头。
石头落水,砸中一片蜉蝣,蜉蝣颤颤悠悠翻个身。
它们腹部上爬着一些白色、绿色、褐色等近似透明的或圆或椭圆的卵,卵上还黏连着丝线。
越来越多的蜉蝣被翻过肚皮朝上,身子也开始渐渐发黑,越来越多的卵密集的浮出水面。
任凭那些卵折腾,老蜉蝣们如同木雕石刻般,一点儿脾气也没有。
那些色彩多异的卵渐渐崩开裂纹,一只只幼小的蜉蝣破卵而出,于是一幕不可思议的景象出现了。
黑沉沉的洼地上缀着白绿褐等星星点点的光彩,远远看去薄如蚕丝的翅羽像映着彩虹的柔嫩初雪,炫彩夺目。
定羽视力很好,那黑蜉蝣的身体随着水飘飘荡荡,翅膀再也没有动弹过,这么一大片蜉蝣在同一时间全部死了?
这就有点骇人了!
新生的幼小蜉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老蜉蝣的躯壳一点点的沉到坑底。
宁去非哆哆嗦嗦的催促,“头儿,趁小蜉蝣还没长大,咱们赶紧离开这儿吧!”
包嘉参赞同,“就是就是,这地方有点瘆人,还是速速离开为好!”
定羽没意见。
甄留过面上一点儿也不担心,“怕啥,蜉蝣又不吃人。”
他还闲情逸致的吟一首诗: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心之忧矣,於我归说。”
抒发心中所感之后,甄留过立即带上官兵火速后退。
退不到十步远,身后就哗哗啦啦的一通乱响,甄留过回头一看,傻眼了,身后的退路被源源不断的黑蜉蝣的尸体给堵的一丝空隙都没给留。
“该死的!总是断人退路,也不怕断子绝孙!”他低声咒骂一句,不得不带人回到原地。
退不得只能往前走,甄留过派些勇猛过人的官兵打头阵,他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
定羽扫他一眼,刚才还颇有兴致的吟诵《诗经》又说蜉蝣不吃人的督军,现在躲在人小兵后面是几个意思?
明明就是害怕,还装!
她心中冷哼,这个甄留过总是拿别人当盾牌,何曾有一个军人的气概!
再看一旁的乐正阵秋,虽然渴的要命,也没仗着自己大将军的身份跟谁索要过水喝。
人跟人真是没法比!
每个人的水都被蜉蝣给抢走了,一袋也不剩,定羽不免为乐正阵秋的状况担忧,也不知她还能坚持多久,不要被渴死才好!
她朝蹲坐在地上倚着树闭目养神的乐正阵秋走去,伸手就要扶人,被包嘉参抢先一步,“头儿,还是我来吧!”
定羽看看女将军再瞧瞧包嘉参,刚想说男女有别,猛然瞥见自己身上的男捕头衣装,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脱口而出,不然可就暴露了身份。
包嘉参比定羽壮实,他一身紧实的肌肉,看着浑身都是力气。
定羽客套一句,“有劳嘉参兄!”
“小意思!”包嘉参笑嘻嘻回一句,见乐正将军的脸色煞白的吓人,干脆将人背在身上。
他边跟着众人往前走,边跟后背上的人道歉,“对不住了乐正将军,咱先找水喝,想必将军海量,定然不会计较这些男女有别的虚礼吧!”
乐正阵秋感激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计较一些虚有的东西,话到嘴边,干裂的嗓子也只能哑哑的回一句, “有劳!”
前进一里多,定羽瞧着甄留过手臂一扬示意官兵停下,他则挤至最前,低着头不知在研究些什么。
定羽好奇跟过去,原来这些官兵被一排排大腿高的紫色大瓮给拦住了去路。
她近前一看,大瓮里盛满了水,心中大喜,缺什么来什么,真是天助我也!
但定羽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她从腰间抽出一个银质羹勺,从紫缸里舀一勺水,银勺里的水竟和这大瓮一个颜色,紫的发黑。
她慌忙将水倒回瓮里,银勺并没有变色,说明这水没毒,但她还是有点不放心,万一是银勺验不出这紫水的毒性呢?
自打进官道开始,他们就接二连三遇到诡异奇特之事之物,有点像话本里的志怪奇闻。
包嘉参气喘吁吁的放下乐正阵秋,喊来宁去非换他。
宁去非背上女将军就往贯丘定羽跟前挤。”
定羽盯着道路上的紫瓮凝眉思索,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去。
她见乐正阵秋趴在宁去非的背上往四方巡视。
“四周也都布满了紫瓮,这瓮摆放的八个方位,好像有点像是什么阵法?”乐正阵秋忍着嗓子的不适分析道。
“也是,你趴在我背上看得远些。”宁去非很是自豪的夸人也捎带着夸自己一句。
“去非兄辛苦了!”定羽象征性的客气一句。
“没事,没事,这有啥的,小事一桩。”说着便将乐正阵秋放在地上,他则跑到瓮边,围着瓮上看看下瞧瞧,“头儿,咱们把它挪开试试?”
挪开?不应该先研究研究是什么阵再破解吗?
定羽跟兄长手下的人不是太熟,她虽然顶着捕头的身份,但毕竟大家都知道她是替兄查案,所以她也不好直接阻止。
包嘉参惯会看人眼色,也明白定羽所想,他跟宁去非整日混在一起,两人说话也没什么忌讳,当即上前阻拦,“你先别动,先看看是什么阵再说。”
话刚传进宁去非耳朵里,他手中的瓮就已经被搬开三指远的空隙。
“你干什么这么猴急!万一触动什么阵法,这四百多号人都得跟着玩完!”包嘉参埋怨一句。
双手抵着大瓮的宁去非瞪他一眼,语气生硬,“我也是为了大家能尽快开路!你吼什么吼,这不什么事都没有嘛!”
路边有几棵大树,定羽选了一棵又壮又高的爬上去,她俯视着那些紫色大瓮,盯了一会儿,没见有什么动静。
地上的官兵们一看挪瓮并没有什么危险,一个个撸起袖子又长长吸一口气都开始上手或抬或抵或扛的挪瓮。
直到挡路的瓮被挪开一半,也没有出现什么异常,甄留过领着官兵带头开路,捕快们也跟着上前帮忙。
走在最前的甄留过一眼就瞧见正中心的路上堵着一个膝盖高的紫溜溜的跟葡萄一样的小瓮,瓮里也同其他大瓮一样装满了水。
他一个弯腰,双手一捧就把小瓮给轻松举起来,正洋洋得意之时,小瓮底“咔啪”一声碎了。
紫水洒到他的脚上,溅到他的裤腿上,**辣的火烧感从脚掌霎那窜到大腿上。
“啊!烫死我啦!”甄留过扔开小瓮边跑边鬼哭狼嚎。
官兵捕快们被吓了一跳,树上的定羽也隐约觉得不安,那小瓮里盛的是开水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