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官道树荫蔽天,阴凉清爽,不见烟火,又哪里来的开水?
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地上的大瓮开始剧烈抖动,瓮里的水晃晃荡荡洒的到处都是。
之前乐正阵秋就提到什么阵法,她会不会知道一二?
思及此,定羽看向仍旧倚在树上的女将军,她正闭着眼不知是睡着还是晕了过去。
转眼的空隙,一个个大紫瓮像是长了翅膀,须臾之间就飞到一人多高的半空。
大紫瓮杂乱无章的挪动着,渐渐组成有规则的形状。
定羽定睛一看,大紫瓮里三层外三层摆成了无数个半圆,关键是那些半圆还在快速移动,一点点汇聚成大小不一的圆环。
这些圆环如湖面荡起的涟漪,一圈比一圈大,下一瞬,所有的瓮都向上蹿动,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一把给提溜到半空。
紫瓮圆环的高度刚好到攀住树干的定羽的腰处,同时她还发现一点,那就是所有紫瓮在移动的时候都会避开大树,与树木自动隔开一步远的距离。
这难道就是乐正阵秋所说的阵法?
她还没弄清楚是什么阵法,耳边涌来“咔咔嚓嚓”接连不断的碎裂声。
她低头,看到无数悬浮在半空的大紫瓮裂开闪电般的裂痕,接着“哗啦啦”瓮碎水落。
捕快和官兵们躲避不及,被瓮里紫水给浇成了紫色的落汤鸡。
倚在树上的乐正阵秋也被紫水溅的浑身都是,有一些还钻进她干裂翘皮的嘴里。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唇边有水,她下意识的就往嘴里咽。
这一咽可不得了,她那本就干痒的喉咙里如点了根火折子。
喉咙着火的她按着树干站起来,一手掐上脖子,猛烈咳起来。
四百多号人都被突如其来的紫水呛的弯腰低头的咳嗽不止。
攀在树上的定羽也感觉喉咙有些**发痒,正要下去,余光却瞥见对面的杨树上站了一个约摸**岁,粉紫衣,耳侧垂了两个发辫的小女孩。
小女孩咯咯笑着,圆溜溜的眼珠对上定羽惊讶的视线后,笑脸一收一皱,尖声高叫,“不好啦,又有人闯进来啦!”
又有人闯进来?
定羽想:看来难民们已经闯了过去。
既然难民们都能闯过去,想必这里也不会太过危险。
那这小女孩又是哪里来的?
身后有树枝折断的“咔啪”声传来,定羽急忙回头,发现身后矮一些的那棵大树杈上正骑着一个红肚兜的男孩儿。
这男孩肉肉的眼皮,惬意地晃动着脚上的草鞋,俯看地上咳到面红脖子粗的人们拍手哈哈大笑。
这不就是之前那个拉住乐正阵秋叫娘亲的小孩儿吗?
小孩在定羽的剑下消失,留下一个会变大蒜的红肚兜,那辣死人不偿命的蒜味可熏坏了他们不少人。
见男孩完好如初,腰和肩膀一点儿伤疤也没有,定羽暗暗吃惊,她当初明明刺伤了他的。
男孩儿小眼一垂,朝地上的乐正阵秋撇撇嘴,“哼!这女人长的跟个男人似的,本帅帅刚才还叫她声娘亲,真是亏大发了!”
“娘亲?”紫衣女孩重复着这两个字后捧腹大笑,“我说小帅帅,你这随便认娘亲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哎!可怜本帅帅从小就没有娘亲,我想认谁做娘亲就认谁,关你个萝卜事!”小帅帅的性子是自己嘲笑自己行,但别人笑他就不行。
萝卜?定羽听着两人的对话,怎么也无法将紫衣女孩跟一根萝卜匹配起来。
紫衣女孩嗔男孩儿一眼,笑意凛凛纠正道:“你才萝卜,本姑娘乃是天底下最漂亮的紫紫姑娘。”
说着说着,紫紫傲娇轻笑,“才不像你个臭气熏天的大蒜精,只会捂着鼻子认为自己比花朵还香!”
小姑娘刚才说那个小男孩儿是大蒜精?
天啊,这官道难道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志怪话本?
活这么大,定羽还是头一次碰到精怪!
“说话给我放尊重些,你少给自己戴高帽,什么紫紫姑娘,不过就是一个呛死人不偿命的洋葱精罢了,五十步笑百步,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帅帅冷切切回击道。
话落,他便变成一棵绿油油的蒜苗,蒜苗上还直直的长着两个巴掌长的红头蒜苔,“对了,本帅是蒜苗妖,不是蒜精,请注意你的用词,紫洋葱!”
定羽被男孩儿在人和蒜苗随意切换的外形下,惊恐到手脚发软。
还真是精怪!
刚才她还以为这两个孩子在吹牛。
紫紫也不甘其后,摇头晃脑间就变成一棵长着菠萝头的洋葱。
“瞧我还会开花呐!比你那独苗蒜苔不知道要好看多少倍!哼!羡慕死你!”紫紫顺时针甩甩菠萝头,很是引以为傲。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定羽头皮直发麻,完蛋了,她遇到妖怪了!
她还能活着回去吗?
她想逃下树去,又担心惊动这两个小妖怪,眼下只有死命的抓住树。
但是她的手指和腿脚越是紧张就越是抓不牢。
她就这么“滋溜”滑了下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摔的眼冒金星。
那两个还在枝头吵,“看吧,你把这位公子都给吓破了胆喽!”
“怎么不说是你!本帅帅可是天下第一帅,不像你是天下第一丑八怪!”
这两个在上面吵的不可开交,定羽吓的额头冷汗直冒。
官兵和捕快们也注意到了这两个妖怪,但他们根本无暇顾及害怕。
因为剧烈咳嗽快要了他们的命,即便蹲在地上佝偻个背,那快要把心肝咳出来的难受也没能减轻。
乐正阵秋也渐渐咳的厉害起来,定羽离她较近,想着帮她拍拍后背顺顺气,这一靠近才发现,女将军眼角留的不是泪水而是血。
“你的眼睛怎么流血了?”她心惊胆战的指着女将军眼角那两滴红艳艳的血珠。
“啊?”乐正阵秋根本不知道她眼里流出的是血,顿时错愕。
她伸出手指去摸,在刚碰触到血泪的一刻感觉脸颊一凉,一个什么东西就蹭着她的脸飞了过去。
定羽在一旁看的清楚,正是那个变成菠萝头洋葱的紫紫飞过来,它的菠萝头蹭走了女将军脸上的两滴血泪,菠萝头优雅一甩又冲向官兵和捕快们。
定羽瞪大眼睛,追着菠萝头看,就见官兵和捕快们的眼角都分毫不差的垂着两滴血。
每个人的眼睛都流血了,那她自己的呢?
长着蒜苔的蒜苗也开始有了动作,它纵飞在半空用蒜苔头刮去一个官兵眼上的血珠,转而飞向下一个。
洋葱妖和蒜苗妖的速度过快,那些官兵和捕快们根本来不及躲闪,眼角的血珠就被尽数掠去。
两妖分别将血珠收到一玉白一晶紫的两个拳头大的小瓮里后,慵慵懒懒地抖抖它们的碧绿外衣,同时冲向定羽。
它们两个一左一右停在定羽眼睛前,紫紫纳闷,“咦?奇了怪了,这位公子的脸上怎么什么都没有?”
帅帅啧啧称奇,“本帅也从来没见过有这样的例外,还怪稀罕的!”
“是不是我们两个的功力减退了?”
“是吗?”
“那就试试我的杀手锏吧!”紫紫把菠萝头一甩,又变回小女孩的模样。
她对着定羽绽放一个灿烂的微笑,“这位公子,你受惊了,不如我来给你跳一段舞来压压惊吧!”
她说完,也不等定羽回答就径自变成一个圆溜溜的紫洋葱。
帅帅也变回小男孩,一手抚摸着光秃秃的下巴,做好欣赏准备,“好吧,这次舞台就暂且让给你了!”
定羽哪里有心情看妖怪跳舞,她只想逃跑,离这两个妖怪越远越好。
只是……那个帅帅像看猎物一样的盯着她,定羽也不敢乱动。
圆圆的紫洋葱一蹦一跳的在空中翻滚,从定羽眼前滚到乐正阵秋面前,再滚回来时洋葱已经没了外皮,个头却变成了人头大小。
洋葱的辛辣味若有似无的飘到定羽的鼻孔里,痒的她打个喷嚏。
紫色的大球在空中翻来翻去,无刀自切成八瓣,每瓣上又有大小七片洋葱班,每片之间底部都黏连着,就跟人切的洋葱莲花瓣一样。
“紫莲花”上窜下跳,每片花瓣都舞动起来。
如果不是空气中越来越浓重的刺鼻洋葱辣,这紫莲花一开一合的倒也是绿色官道一景。
眼泪如倾盆大雨簌簌直下,定羽捂着眼,试图将眼泪按回去,只可惜流出来的眼泪哪里还能收的回去。
“哎呀,我说紫紫,你这舞跳的千篇一律的,没一点儿新意,别说他们了,就是我看了也直打瞌睡呢!”帅帅飞到半空中一点儿面子也不给的取笑道。
“紫莲花”倒悬过来,沉到男孩头顶,“莲花瓣”差点裹上他的脑袋,“谁说我没有新意的,那本姑娘就给你来个紫莲戏树,让你涨涨眼!”
飞上枝头,“紫莲花”沿着树枝的弧度轻盈滚动,还时不时来个枝头旋转。
它巧妙的躲开枝杈,如一只戏耍在枝头的紫色精灵,每游走一根树枝就会落下一瓣“紫莲花”的花瓣,花瓣又自动变成一朵“紫莲花”。
转瞬之间,那一棵柳树上上下下的枝条之上,处处开满了“紫莲花”。
乐正阵秋咽几口洋葱水后,身体有了一点儿力气。
她仰头看着柳树枝头那朵朵“莲花“忽地掉转过头,花瓣盛开的方向正是面有惊色的贯丘捕头。
不好,就只有贯丘捕头的眼角没有流下血泪,这个洋葱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无数“莲花瓣”如满天袭来的紫色匕首直直刺向呆愣在地的贯丘定羽的双眼。
“哭不出血泪,那本姑娘就好心帮帮你!”一片紫洋葱在贯丘定羽面前变作一个手握紫色长针的小女孩,抬手就往定羽眼角上扎。
被阵阵儿凉风惊醒的定羽无处可躲,只得抬手护住双眼。
但紫紫岂会给她这个机会,她一肘撞开她的手腕,举针就对上她的红眼角扎去。
针尖贴近她红肿的眼角,紫紫眼角微垂,“啧啧,这么俊的小脸!”
这张俊秀的脸,让紫紫媚眼如丝,声调也跟着温婉柔和起来,“别怕,只扎一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