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水时代 第26章 1-26

赵然武看出妹妹眉宇间化不开的纠结，放缓了语气：“具体安排等我消息。我回营地后，会与天子超余西医及洛书首席导师商议。放心，你们虽受同盟军调遣，但根本上是洛书军的人。只要事态有失控迹象，洛书核心决策团绝不会坐视不管。”

洛书核心决策团，其成员本身就是一种力量的象征：河图洛书守护载体本人及其伴侣、兵人宰辅超余强者陈阳；罗摩耶那颂守护载体、兵人列侯超余韧者陈陌及其伴侣、洛书首席导师、列侯超余智明者；以及天子超余西医和所有与洛书同心同德的洛书意识倒锥宿主们。对外，悬浮城民众只知河图洛书与罗摩耶那颂的存在，却不知陈陌这位洛书军的悍将，亦是罗摩耶那颂的守护者。

赵然武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声音沉稳有力：“永远别觉得你们是孤身在外。”

赵然斌仰头看着兄长，笑容里带着三分苦涩：“我不孤独，可我真的希望自己能想得更全面，更从容地应对这一切。”

看着妹妹眼中罕见的迷茫，赵然武一时语塞。

赵然斌轻声道：“辛苦了，哥。”

一旁的甄凤见赵然武面露难色，而赵然斌仍陷在思绪中，便插话道：“大武哥，还有个情况，童年他似乎……能感觉到大苍的意识兽小苍狼。”

赵然武眉头一拧：“‘感觉到’是什么意思？具体表现？”

赵然斌接过话头：“之前的录像和我的总结报告里都有提及。前几次会面，小苍狼曾数次试图靠近童年，童年表现出明确的体感认知，并多次寻找异常来源，他甚至怀疑是自己的意识岛出了问题，主动预约了特籍所的额外检查。”

赵然武斩钉截铁：“这不合常理。目前已知，唯有洛书守护载体及其伴侣能在自然世界中碰触到彼此的意识兽。除此之外，绝无可能。”

甄凤惊讶：“啊？他们两位什么时候可以的？”

赵然武：“就在最近几日。”

赵然斌猜测：“会不会是洛书守护载体带来的先驱效应，辐射影响到了苍布？”

赵然武摇头否定：“可能性极低。若有这种效应，理应先出现在罗摩耶那颂守护载体及其伴侣身上，没道理跳过他们，由苍布首开先例，更何况受体还是个普特人。普特人理论上连意识兽都没有，如何感知？……我会仔细研究这些录像。对了，特籍所负责给童年做检查的人是谁？”

甄凤答道：“是朱大哥。”

赵然武确认：“成宇？”

赵然斌：“嗯，我已经找过朱大哥了。他在童年上次的常规检查中增加了多项深层扫描，相关数据我也一并录入存档了。

朱成宇，洛书军资深中医。因所有意识破碎者都曾由河图洛书守护载体亲自看顾，牵连甚深，故将经验最丰富的洛书中医调入悬浮城特籍所意识重建部担任顾问，协同帝中区医师和导师，跟进意识重建者的常规检查、治疗期及监控期的数据搜集与整合。洛书军作为悬浮城的底牌战力，与中央权力机构帝中区首脑团始终维持着微妙的制衡关系，因而许多关键部门都有洛书军的人参与，此乃历史遗留的现状，暂且不表。

赵然斌见兄长沉默不语，问道：“有什么问题吗？朱大哥看顾的意识重建者不少，童年只是其中之一，他并未发现童年有其他异常。唯一特殊的是，意识破碎者多为原生超特人，普特人极少。正因为童年是普特人，朱大哥才主动申请亲自跟进。”

赵然武沉吟道：“原来如此。”话虽这么说，他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决定回营地前先去找朱成宇当面聊一聊。

他再次快速浏览了一遍童年修订的协议，最终表态：“签了吧，条款设置比较合理，在可控范围内。”

赵然斌点头：“好，我知道了。”

赵然武伸手重重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嘱咐道：“你们几个在同盟军辅佐苍布的时间不短了，什么事能插手，如何参与，分寸在哪里，心里要有杆秤。希望你们的决策，至少能比这位目前被定义为‘普特人’的年轻人，更有‘度’。”

甄凤保证道：“放心吧，大武哥。”

“这孩子真是可惜了，”赵然武临走前叹道，“若非意识岛破碎，以他的心性和头脑，至少能成为一名品行端正的导师。我先回了，有事飞讯联系。”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赵然斌的目光仍停留在光屏的协议文书上。一个冷静、理智、行事克制，却又对生命保有同理心的人，这对于经历过“瓶颈期”的导师而言，是一种极为难得的天赋。难怪兄长会给出那样的评价。

在生命特化的进程中，许多旧日景象已逐渐模糊，甚至不再载入史册。

特人类垂直分类中的“导师”，无论其属种是智明者还是质暗者，大都经历过因智能急速增长而压抑情感脑域的阶段，这便是所谓的“瓶颈期”。此期间，导师的分析、决策、数据整合能力会大幅提升，但同时情感淡漠、好恶消失、同理心匮乏，堪称绝对理性的思维机器。目前，除原生超特人外，悬浮城超过九成的导师已渡过此期。

渡过“瓶颈期”的导师虽能保持相对客观，但多数人因追求高效表达和结果导向，言谈间难免显得刻薄。能自然而然地引起他人好感，是一种个体天赋，并非情感丰富者皆能具备。正如他们这些导师属种的超特人，大半一开口就容易惹人不快，即便提出的完全是基于分析的最优解，也照样令人厌烦。

赵然斌不禁叹了口气：“唉……”

甄凤也跟着长叹一声，随即猛地反应过来：“不是，为啥啊？明明苍布的情况在好转，我们却在这儿一个劲儿叹气！连大武哥都觉得童年的要求合理，没超出咱们的能力范围，童年自己也签字了！这是好事吧？咱们这……总算能往前迈一步了吧！”

赵然斌被甄凤的语气感染，嘴角终于勾起一丝真正的笑意：“嗯，你说得对。三十年过去了，我们所有人都该试着往前走了。”

甄凤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声音轻缓却坚定：“嗯。都往前走走吧！总得……走走看。”

对于家人而言，童年的解释是他进入了高强度社畜模式，每日忙于专题记录，晚归成了常态。

事实上，他确实多了一份“工作”。无论这份工作的最终指向为何，都让他心底不可抑制地泛起微澜。对于情窦初开的年轻人而言，能时常见到倾慕的身影，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童年与司苍布相处的时间不可避免地增多了。这是司苍布休假的第八天，他们已见了十次面。恰逢童年实习期任务加重，近两日他干脆将未完成的工作带到司苍布的临时居所，一边陪伴，一边处理公务。

这天，童年索性将需要整理的社会新闻初稿读给司苍布听。低缓平稳的语调中，司苍布再次沉入睡眠。

确认司苍布呼吸变得绵长安稳后，童年便盘腿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将便携光屏放在茶几上，继续敲打键盘，修改次日需要发表的稿件。

坐姿过差令童年肌肉酸痛，他又不方便大动作或肆意躺着倚着，所以不得不从稳定岛内拿出他的枕头垫在身后支着腰。

司苍布醒来时刚好撞见童年抱着枕头撑着下巴的看文件的姿态，两个人都没说什么。

童年现在常常陪到司苍布到十一点半左右，再与甄凤、赵然斌进行简短的当日复盘，接近午夜时分才到家。这使他与赵、甄二人的接触也频繁起来。

深入接触后，童年发现甄凤性格如同未长大的少年，活泼开朗，略带话痨，对周围的人亲切又自来熟；而赵然斌虽仍保持公事公办的态度，但能感受到她是一位细致干练的女性。今天甄凤还调侃他是“午夜十二点前必须回家的灰姑娘”，弄得童年睡前特意找出古旧的格林童话重温。

童年喜欢观察各种生命形态，悬浮城的异化植物、动物常引得他驻足，他能接触到的动物也都享受过他安静的陪伴。阅读是他少数兴趣之一，尤其是末世前的文学作品，书中描绘的陌生世界给了他许多知识与遐想的空间。

然而，这看似浅显的童话却让童年陷入沉思。灰姑娘离开宴会时至少留下了一只水晶鞋，而他深知，当一切结束时，自己什么痕迹都不能留下。

明明合作推进顺利，与新相识的几人沟通良好，司苍布的状态亦有改善，可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他终将与司苍布彻底斩断联系。仿佛……这一切早已发生过一般。

童年烦躁地扯出枕头顶在下巴辗转反侧。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逃不过内心的趋向，越是陪伴，越无法收回已然停驻在司苍布身侧的目光。思绪纷乱间，他索性坐起身，按照古武术老师所授的方法调整呼吸，待心绪逐渐平复，才从稳定岛中又取出一个枕头枕好，将原先那个紧紧抱在怀里，慢慢入睡。

又一晚，童年依旧在司苍布住处陪伴。

司苍布偶尔会在半梦半醒间睁开眼，朦胧中看到童年盘坐在地毯上，倚着沙发，对着茶几上的光屏专注工作。青年的侧影在台灯下显得沉静而认真。

司苍布总是只看上一两眼，便像怕被发现般悄然阖眼。有时，他也会看到童年抵不住疲惫，伏在茶几上小憩。那时，他的目光会停留得更久些，直到睡意再次将他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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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