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水时代 第12章 1-12

童年忍不住联想到近期被部分披露的原生超特人“意识爆裂趋向”——据说这是由半维原子内未名粒子引发的特殊症状，需要定期进行专业的意识梳理。然而，关于这种意识病症的具体外显特征、“爆裂”二字所代表的真实含义、诊断确认方式、严重程度判定以及具体的梳理手段，对绝大多数民众而言，仍是知识盲区。

当然，这绝非他一个社会新闻记者能在此时此地提问的内容。既然智明者赵然斌前来是为了确认司苍布的意识状态，童年便体贴地保持沉默，将主导权暂时交出。他低下头，佯装专注于便携光屏上实时转录的文字稿，实则竖起了耳朵，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在赵然斌的专业视角中，司苍布的意识岛并未显示出被外力控制或入侵的迹象。然而，那突如其来的、难以抑制的困意，其根源究竟为何，恐怕需要将少将送至同盟军内部更专业的意识监控处，由资深导师深入分析其意识纤维的具体活动模式，才能得出准确结论。

采访间内一时陷入了奇异的安静。

当童年整理好文字再次抬起头时，才发现自己成了屋内视线的焦点。他迅速看了一眼赵然斌，见这位智明者并未提出任何异议或示意终止采访，心下判断：司苍布的情况至少表面上没有即时危险。他下意识地对甄凤报以一个安抚性的微笑，轻声询问：“继续？”

甄凤自然地点了点头，眼神复杂。

童年重新转向司苍布，尽管对方闭着眼，他仍保持着职业态度：“少将，根据此次试炼带回的物资量级推算，您认为军方大概多久后会组织下一次试炼？您个人是否预计会再次参与？”

司苍布并未睁眼，但低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倦意响起：“看上级命令。但未来十五天，我有特殊安排，不适合参与试炼。”

甄凤的眼神虽未偏移，手肘却轻轻碰了碰身旁的赵然斌，表达着自己的惊讶——司苍布从不轻易向外人透露自己的日程安排。

赵然斌则敏锐地观察到，司苍布的困意几乎已无法靠意志力压制，其意识髓鞘上反映出的信息迭代速度明显减缓，这显然是身体极度需要休息的信号，但同时，髓鞘又显示出他在进行着某种对抗睡眠的努力。

童年瞥了一眼光屏上的录制时间，心中快速计算：既然司苍布提到了“特殊安排”，意味着不便深入追问。他估摸着再提一两个问题，后期剪辑时将语速稍放慢一些，或许能勉强凑够十分钟的播出内容。

“如今虫皇隐匿，未发现从恶水间上浮的迹象，普通虫族的数量也因与极嗜生物相互捕食而逐年降低。悬浮城近一月内只出现了一例特人类被特转为特族虫的案例，那么您这次在恶水间是否…”童年一边按照脚本提问，一边抬起头试图维持礼貌的平视，然而，当他看清眼前景象时，话语声戛然而止，不由自主地压低了音量。

司苍布竟倚靠着沙发背，呼吸均匀绵长，显然是睡着了。

屋子里剩下的三个清醒者不约而同地面面相觑，都懵了半秒。

还是童年反应最快，他脸上的职业微笑凝固了两三秒后，迅速行动了起来。他将所有随身物品无声地收纳入稳定岛，未等甄凤和赵然斌发出指示，便极其轻缓地起身，准备离开。

他甚至体贴地脱下了皮鞋拎在手中，以免脚步声惊扰沉睡的少将，接着赤着脚，像猫一样轻手轻脚地挪到门边，回手极其轻柔地将门带拢合上。

一系列纷乱的想法掠过童年的脑海。意外见到司苍布的惊喜，此刻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常状况彻底冲淡。他无意识地走到对面走廊，脊背靠在冰凉的墙壁上，试图平复有些紊乱的心跳和思绪。

片刻后，童年看到甄凤从采访间出来，目光在走廊上搜寻，锁定他后，点头示意并走了过来。

童年只得下意识地颔首微笑，试图缓解空气中弥漫的尴尬，并抢先开口，语气温和而体谅：“试炼任务的强度总是超乎想象，你们都累了吧？如果军部后续有需要，完全可以再和新闻机构协调时间，一定会安排更资深的同事为各位提供更好的服务。” 他一语双关，既表达了理解，也暗示了自己愿意配合后续可能的询问，将姿态放得很低。

这番话滴水不漏，让甄凤只能顺着回应：“实在抱歉，童记者，这种情况……确实不多见。”

童年微微摇头：“不必，您不必向我道歉。” 他身上带着普特人对超特人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敬重。在他认知里，超特人是悬浮城的守护者，无论对方态度多么友善，彼此之间似乎总存在着一种无形的阶层差异。再者，他的好奇心始终建立在不影响自身家庭和生活安稳的前提之下。此刻，他并无意探究什么情况“多见”或“少见”，知道得越多，对他这样的普通公民未必是好事。

甄凤沉吟一下，提出：“我们留一下通讯方式吧，这次采访中断，无论如何也得补给你一个完整的专访机会。”

“那…再好不过了。”童年说着，主动伸出手腕，让两人的区块手环轻轻碰触，完成了通讯信息的交换。心里却微微叹息，看来司苍布刚才的反应属于极其罕见的突发状况。

在悬浮城，军部人员本就难以接触，若非同一圈子或有故交，超特战士与普特人之间很少会交换私人通讯方式。这并非源于高傲，而是他们的时间被高强度的训练和战斗任务填满，有限的休息时间也多与战友共度，很少有心力向外拓展社交圈。

童年心知肚明，甄凤的话语无论听起来多么礼貌、理由多么充分，无论司苍布的异常是否真的与自己有丝毫关联，哪怕自己仅仅只是在场呼吸，恐怕都无法避免后续可能的接触或问询。既然无法拒绝，也无力逃离，他只能选择配合度最高的方式，将可能对自身和家庭的影響降到最低。

见甄凤没有再说什么，童年主动告辞：“那我先回去整理采访素材，如有任何需要，您随时可以通过区块联系我。”

甄凤：“好的，感谢理解。”

童年冲甄凤微微倾身致意后转身离开。甄凤则站在原地，托着下巴，目光一直追随着童年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走廊拐角。

赵然斌这时才开门走出来，站到甄凤身边，低声确认：“他的稳定岛内，没有绿色倒锥，是吧？” 这是判断超特人与普特最直接的方式。

甄凤肯定地回答：“对。” 作为全维原子持有人，他拥有洞察他人稳定岛内部情况的特殊能力。悬浮城民众大多不知，绝大部分全维原子持有人都能看透特人类稳定岛内储存的物资以及是否融合或显现了超界道具。超特人的稳定岛圆心必然悬浮着一枚属于自然神禁忌之言的绿色倒锥。

赵然斌和甄凤不约而同地，在刚才的某一瞬间，曾怀疑童年是否是一名隐藏的超特人。毕竟，能引起司苍布如此异常反应的人，绝非普通。

然而，童年确确实实只是一位普特人。最让赵然斌和甄凤心下悬疑的是——就在童年离开采访间后不久，司苍布立刻就醒了。

甄凤语气复杂地低语：“能让他有睡意……总归是件好事吧……”

赵然斌神色凝重：“不论原因为何，我希望这个叫童年的记者，是解决问题的潜在方案之一，而不是意味着少将的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极限。” 她透露了更令人担忧的内情：司苍布近期的综合意识检查结果异常糟糕，其意识岛内的意识纤维已出现多处明显的能量缠结与阻塞，这已非简单的“爆裂趋向”，而是意识爆裂的前兆已然显现。正因如此，这次重要的试炼任务才没有让司苍布担任主要负责人。

将一个大活人称为“解决方案”，甄凤内心有些抵触，低声说：“这…听起来不太妥当。”

赵然斌理性地分析：“正好下半个月是少将的例行休整期，我已安排军部意识监控处为他做全面细致的检查。凤儿，只要是对少将有利的任何可能性，我们都不能轻易错过…”

甄凤皱紧眉头，内心挣扎。他能看出的问题，军部高层肯定也有人察觉。司苍布的情况已近乎失控，这让他感到无力又焦虑。

赵然斌继续说道：“事出必有因。我会去深挖童年的所有背景资料，在各个层面进行信息交叉验证。我们必须确认，类似的情况是否曾在其他人身上发生过。”

甄凤小声提议：“我…我觉得还是把这事向二哥汇报一声…”

赵然斌立刻同意：“当然，事关大苍，我们无权独自做任何决定或隐瞒。”

“那…”甄凤用手指隐晦地指了指自己的脸，暗示童年那过于出众、甚至带着某种非人美感的容貌，是否也是疑点之一。

这种事超出了赵然斌通常的逻辑判断范围，她只能保守地说：“希望只是个巧合。” 然而她内心少见地波澜起伏。她无法确定童年的出现，究竟是未知的隐患，还是……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甚至沾染了桃色气息的转机？

甄凤犹豫着问：“那…关于他的长相，我要汇报吗？”

赵然斌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自己决…” 就在这时，采访间的门被再次拉开的声音让两人瞬间噤声，连眼神交流都立刻终止。

话分两头。

回程的悬浮大巴上，童年的脑海中不断闪过司苍布沉睡时那张褪去冷硬、显得异常安静甚至有些脆弱的侧脸。

“童记者，刚才小菊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军事新闻部的王浩然凑过来，带着歉意说道。是他把童年从社会新闻部硬拉来帮忙，结果在回程路上让童年受了同事康小菊几句含沙射影的奚落，他心里过意不去。

童年在新同盟报社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人物，一则因为他极为出挑的容貌，二来他作为意识重建者成功回归社会，算是社会新闻部乃至整个报社某种意义上的“吉祥物”，其他部门的同事对他通常也更和善些。

康小菊是童年所在采访组的原定主记者，她不清楚甄凤换人的具体原因，只觉得自己被一个社会新闻组的“菜鸟”顶替，心中憋着口气，便在车上说了几句软中带刺的话。

童年的思绪被王浩然的话拽回当下，他摇摇头：“没事，王哥，我没在意。我在想采访的事。”

王浩然观察着他的神色：“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看你表情那么严肃…”

坐在前排的赵巷吉小声对康小菊嘀咕：“同盟军的异者本来就少得可怜，接触机会渺茫，更别提是司苍布少将了！真不知道哪里惹到了少将，竟然让他上了…”

童年闻言皱了皱眉，不想参与这种无谓的揣测，只平淡地澄清：“我只是按流程问了少将几个问题，其他情况我也不清楚。” 他虽从甄凤那里听到一言半语，但绝不会传播未经证实、且不明前因后果的信息。

悬浮大巴逐渐减速，目的地即将到达。

康小菊依旧不甘心，阴阳怪气地又来了一句：“连我们都不知道的事，他一个社会新闻组的菜鸟哪会知道？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真是好命，居然能接触到少将。”

王浩然忍不住出声制止：“小菊！”

康小菊提高了音量：“我说错了吗？？他一个普特人，有什么资格采访少将嘛！我好歹是个超特人，属种还是辅员文职！这也就是没提前得到消息，否则怎么轮、也轮不上他采访少将啊！”

王浩然：“行了，少说两句…”

这几句冷言冷语童年并未放在心上，但康小菊后面脱口而出的某句话，却引起了他的注意，让他心中微微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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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