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飞机后,贺延直奔回家。
一番洗澡洗漱完毕,他正摊在床上舒缓呼吸,就听手机响了声。
见是薛宸,他挑着眉坐了起来。
一瞬间睡意都飞远了。
【在画画】?
聊天界面停留在这儿,贺延捧着手机的手顿了下。
草率了。
心急了。
傻逼。
他在想怎么把话题拉回来,但思考半晌依旧无果,他便破罐子破摔地回道:
【在记了】邀请你去记忆俱乐部玩玩,有没有兴趣?
这回换薛宸那头沉默了。
等待良久都没有消息,贺延躺回床上蠕动了两下,屋内开着暖气,他穿一件短袖款的睡衣,正软在蚕丝被里,等得天荒地老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身成白骨入了土坟头都快十丈高的时候,薛宸那头回了消息。
【在画画】玩什么?
玩什么?
贺延在床上石化了一会儿。
对他来说是玩儿的东西,对入门的记忆选手来说是高三备战高考级别的苦难,那对于一个对记忆界毫无了解的人……
是玩儿吗?
【在记了】晚点跟你说。
【在记了】先吃饭吧。
【在画画】好。
于是贺延给陈保元拨了个电话。
“喂?哥!你下飞机啦!”电话那头咋呼着。
贺延白了他一眼:“不是你订的票吗?”
“哦是是是,我正处理那群小孩儿呢,一个比一个有个性,叛逆期不是过了吗哎妈我真是服了个大的。”陈保元叽叽喳喳着,“诶你打电话是干啥?你不是要休息要睡觉吗?怎么舍得施舍我一个电话的时间?”
贺延手指按着额角,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给我介绍一下记忆俱乐部。”
“哦。我们俱乐部,自建立以来已有十个年头,云集多名记忆大师,斩获数不尽的涵盖地区级、国家级、世界级记忆季亚冠军,集记忆力训练、脑力开发、竞技娱乐多功能为一体——诶等等,你他妈不是待了三四年了吗你还问我?”
“哦。”贺延笑了笑,“我想听听有什么能玩儿的。”
陈保元:“……”
他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哥,你要不要听听你在问什么?”
贺延淡淡的:“我在问俱乐部有什么能玩儿的。”
陈保元嘴角抽了抽,“哥你休个假怎么跟休傻了似的,我想想啊,打榜PK算不算?”
贺延:“……”
陈保元说:“我觉得挺刺激挺有意思啊,哦上周那个谁又去挑战你的那个记录了,还现场直播……结果连你去年的记录都没碰到,诶笑死我了。”
见贺延没有回应,他又想了想,说:“嗯还有什么玩儿的?打牌啊,都挺能记牌的打高端局……嗯对你来说不都是玩儿吗?怎么你要搞改革啊!”
贺延无奈地点了下太阳穴:“我想带个人来玩。”
“可以啊——带个人?什么人?也是记忆选手吗?”陈保元简直是不在沉默后尖叫就在沉默后咆哮:“我操,不会是女朋友吧?”
贺延叹了口气:“……男的。”
陈保元反应了一下:“男的?男朋友啊我操!”
贺延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会才说:“别乱想。”
他那点喜欢才几分。
一两分……都不够一般人对宠物猫的感情。
想个屁的男朋友。
“哦那玩儿的啊……□□还真觉得没什么好玩儿的,咱俱乐部是竞技场又不是游乐场桌游场,不过你要带人来的话,咱旁边有游乐场,可以逛逛……”
“嗯。”贺延听他找补完,说:“我明天回俱乐部。”
“明天?不是说还休息几天吗?”陈保元啧啧了两声:“真是劳动中的模范模范中的楷模,在下佩服。”
“佩服着吧。”贺延挂了电话。
他提前去看看俱乐部。
这冷不丁的一个邀请,还真够他去俱乐部逡巡两圈,找找能玩儿的东西。
-
贺延所在的记忆俱乐部在国内算是行业头子了,起办时间虽晚,但发展过程中却是节节攀升如日中天。
可以说国内小有名气的记忆选手都或多或少跟这间俱乐部打过交道。
不论对手还是队友的那种交道。
贺延从停车场出来时,陈保元正守在楼梯口蹲他。
蹲在楼梯上的那种蹲。
“哥!”陈保元看清人时,条件反射地喊了一声,正想着冲上去给个爱的抱抱,他脚步一顿忽地停在了他面前,眉皱得很深。
像在思考黎曼猜想什么的世界级难题。
这傻逼堵在路口他绕也绕不开,贺延些许无奈地顿住脚步看着他:“……”
“哥你……精神头怎么这么好啊!”陈保元沉默后开始爆发:“我操容光焕发的,南山不会是美容院吧给你改造得这么帅,我靠?”
贺延对他雷得天哭地恸的说辞习以为常,平淡地说:“毛病?”
“没毛病,我没开玩笑。”陈保元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一圈:“真的帅了,之前也帅,但没帅得现在这么青春阳光开朗精神……你这得过的多滋润啊,明年假期我也要去南山,带上我呗哥!”
贺延抬手按住他套近乎的手:“……”
陈保元看着他一直:“嘶嘶嘶……”
一步一嘶嘶到一楼。
贺延实在觉得耳根子不清静才让他闭嘴。
记忆俱乐部里区域众多,按记忆锦标赛标准十项目摊开了来分的区间、竞技性娱乐性单独区间……
陈保元走到一楼101教室,里面并不算大,座位围圈式地排着的,这会儿满座,一众围着中央的讲师。
陈保元小声说:“正上课呢……欣赏欣赏这批学员?”
“学习记忆呢,其实原理很简单。一是莱斯托夫效应,特殊的事物才容易给记牢;二是首因效应,第一印象一般让人记忆更深刻……”
“啧。”陈保元轻叹了一声:“怎么这么多效应……道理很简单,编个什么什么效应就高大上了,牛逼。”
贺延笑了笑,转身就离开了。
陈保元扭头见他没见着,连忙又扭了个大角度:“诶——不看了?”
贺延摆了摆手:“没意思。”
贺延一路走到二楼属于自己的休息间,屋内布置挺办公商务风的,他坐到椅子上,伸手把一册学员信息表拿出来翻看了会儿。
门就被陈保元打开了。
“怎么体力也变好了跑这么快!”陈保元掩上门,气喘吁吁地坐到他对面,“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露个面讲讲经验呢?”
贺延打开电脑:“明早吧,今晚我准备一下。”
陈保元点了点头:“啊行。”
-
薛宸在房间里待了一整天,站在窗口赏着风景,但风景单调无差,他已经描过一遍并且对此毫无任何画画**了。
时间的流逝仿佛被按下暂停键,他处于一片相对的静谧当中,恍若流速龟速的胶水,粘腻着在往前。
薛宸单手托腮,在看清冬阳沉落地平线后,他用画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侧。
转身时他把空白的画纸放回方桌上。
没有作画**,他画不出什么东西。
今天脑子还有点钝,钝到连起笔都忘了……起笔?
薛宸忽的想起来,立马转身走到床头柜前,第二层抽屉里放着一沓纸。
这是当初灵感爆棚、想法颇多、天赋特高的灵感提供者贺延留下的。
充满了“起笔”的画纸堆。
他随便抽了一张出来,转身扑到床上,打坐后开始画。
再度抬头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门口挂着的晚饭也凉了,薛宸把画纸放到一边,发了会呆后,取了房卡往楼下食堂走。
食堂清清静静的,人很少,两位围裙阿姨正四处扫荡着残羹剩饭,窗口基本关闭,只余了边角的一间。
薛宸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决定以后也这个时间点来。
他点了一碗面,葱辣椒油之类的已经被收拾了,看着清淡到不能再清淡了。
薛宸埋头吃着。
“哎小宸!”
远远处走来个老头儿,是那天让帮写对联的那个。
他径直走到薛宸座位对面,但没坐下,瞥了眼他吃的素面,忙招了招手:“张大厨添点肉来,大块的牛肉!”
“啊,”薛宸一时手足无措,看看他又看看那头的厨师,筷子插在面里就开始摆手:“不用。”
老头儿嘿嘿笑:“没事儿,长身体呢多吃点。”
薛宸也没其他词儿可供调用,只得点了点头:“谢谢。”
“小延呢,你俩咋没在一起?”老头儿思来想去还是坐到了对面。
薛宸用筷子玩着面条:“他回去了。”
“哦哦哦,我还以为你两个是一起的。”老头儿接过张大厨送来的一碟牛肉,没筷子他便没直接往薛宸碗里挑,只是矜持地把碗碟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你吃点,这个牛肉干净,吃着香!”
薛宸顿了下,伸筷子夹了一片,往嘴里叼着。
轻轻抿尝了一下味道后,用筷子把牛肉片夹了下去。
有点酸了……
老头儿没往他吃没吃下去这点上看,所以东张西望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薛宸一刻也没犹豫地把牛肉片又放回了碗碟。
要是注意到估计得从这头理应好吃的牛的上一世讲起……
老头儿酝酿好后,说:“你是大学生——”
薛宸诚实地:“我不是。”
老头儿没听到,兀自说道:“你们肯定会识字儿算数的,擅长这个……我们做的那个工地,钱总账打过来了,就是天数什么的,都单记着……反正就是得合计合计,你看看这能帮个忙不?”
薛宸咬着筷子尖儿,筷子尖儿上裹着清淡的面汤,面汤里韭菜的清香格外突出。
他眉心略皱着,想拒绝。
毕竟他和这群人本没有关系,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完全的利己主义者。
会让自己痛苦的事九成九是不会做的。
除非他能明显看到痛苦过后的甘甜。
就像下楼进食堂吃饭这件事。
人多会让他不舒服,所以他选择不来。
只是在与贺延的相处过程中,他能感受到一种过往生活中不曾拥有过的一些舒适与淡淡的美好……
他想再度品甜,所以迈出了当时迈出过的一步。
做出决定后便不再谈后果。
如果痛苦得多了,他大可以缩回去一步,不说全身而退,至少也退了半截身子。
但这个时候……
他抬眼看了看老头儿,老头儿粗粝的脸庞久经风霜,远比早前在美术书看到过的那些特写“老人”还要泥泞,斑点、凹凸、突白、皱纹、印子一应俱全,大概是张能砸翻一流美容院招牌的“特脸”。
要是贺延在的话——
薛宸想了想,其实没有答案,他又不是贺延。
但贺延和他不一样。
一样的人只有会共鸣,而不一样的人会有碰撞。
他和他的相处过程,其实是一方委屈迁就一方无动于衷的过程。
所以他猜贺延会做出与他截然相反的决定。
薛宸嘴角很轻地动了下。
他大概想尝尝贺延的甜头,于是迈出一步:“可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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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