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令豪的呼吸变得粗重,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在季梧秋和姜临月之间慌乱地逡巡,最后死死盯住地面,仿佛那斑驳的水泥地能给他提供某种答案或庇护。他嘴唇哆嗦着,几次张开,又艰难地闭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被扼住的声音。
“他…他会杀了我…”他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带着明显的恐惧颤音,“他真的会…”
“你不说,现在就可能死。”季梧秋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转圜余地,她向前逼近一步,阴影笼罩住蜷缩在椅子上的曾令豪,“法律会审判你,或者,我现在就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安静下来’。”她的话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那是被压抑了太久的、源自骨髓的仇恨。
曾令豪猛地抬头,对上季梧秋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吓得一个激灵,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却被牢固的椅子限制住。“不…不要!我说!我说!”
他急促地喘息着,像是濒死的鱼。“是…是‘医生’!他让我们叫他‘医生’!”
“医生?”季梧秋皱眉,这个称呼让她瞬间联想到陈永言,但立刻被她否定。风格不对。
“对!‘医生’!”曾令豪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语速飞快,“是他找到我的!大概…大概在弄死那小姑娘之后一年多?我本来都躲到南边去了,他不知怎么找到的我…他说他很‘欣赏’我做的事,说那是…是‘纯粹的艺术’…”他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恐惧和畸形的自豪。
“他让你做了什么?”姜临月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冷静得像在记录实验数据。
“他…他给了我一些钱,让我继续…‘观察’。”曾令豪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观察那些看起来孤独的,不开心的年轻女孩,拍下她们的照片,记录她们的习惯…他说这是在为更伟大的‘作品’收集素材。”
季梧秋感到一阵恶寒。这个“医生”不仅没有谴责曾令豪的罪行,反而将其美化为“艺术”,并鼓励他继续作恶!
“这次呢?”季梧秋逼问,“这次的游戏,针对我和姜法医,也是他的主意?”
“是!都是他的计划!”曾令豪忙不迭地点头,甩掉额头上滑落的汗珠,“他给了我那些旧东西,发夹,头发,照片…让我放在指定的地方。纸条也是他写好的,让我照着打印出来的字条准备。电话…电话大部分是他打的,声音处理过。只有…只有最后引你们来这里,是我按他吩咐做的…”
“他怎么联系你?”季梧秋抓住关键。
“不…不固定!”曾令豪眼神闪烁,“有时候是公用电话,有时候是不同的匿名手机号。他从来不用同一个号码联系两次。见面…就更少了,而且他都戴着口罩帽子,看不清楚脸…”
“特征?”姜临月追问,“身高,体型,口音,任何你能记住的细节。”
曾令努力回忆,眉头紧锁:“身高…跟我差不多?可能稍微矮一点点?体型…不胖不瘦,挺普通的。口音…没什么特别口音,就是普通话,挺标准的,说话慢慢的,很…很稳。”他努力搜刮着记忆,“有一次…有一次他递钱给我,我好像看到他右手腕内侧,有个很小的…黑色的图案,像是个字母,又不太像,没看清…”
“图案?什么样的图案?”季梧秋立刻追问。
“真的没看清!”曾令豪几乎要哭出来,“就一晃眼!好像是…是个‘S’?或者是个蛇一样弯曲的线?我真的记不清了!”
S?蛇?季梧秋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将这些碎片与已知的任何符号或组织联系起来。
“他为什么选择现在动手?为什么针对我们?”姜临月换了个角度。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选现在!”曾令豪摇头,“但他提到过…提到过季警官你最近办的案子,那个教授的案子,他说…说那是‘粗劣的模仿’,玷污了‘真正的艺术’。他好像…很在意这个。针对你们,他说…说这是‘清理门户’,还有…‘最后的升华’?”他用的词带着一种不祥的文艺腔,显然是重复“医生”的原话。
清理门户?最后的升华?季梧秋和姜临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个“医生”将自己视为某种“艺术”的审判者和执行者,而她们,尤其是季梧秋,因为追查陈永言案,可能触碰了他扭曲的领域,成为了他需要“清理”的对象,而姜临月,则因为是她的合作者而被卷入。而“最后的升华”听起来更像是一个终局的预告。
“他下一步计划是什么?”季梧秋声音紧绷,“除了这个游戏,他还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曾令豪几乎是在哀嚎,“他只让我完成引你们来这里的任务,说之后…之后我就不用管了,他会…他会亲自收尾。”
亲自收尾。这个词让房间里的温度骤降。
就在这时,曾令豪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迅速由苍白转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他捂住胸口,呼吸变得极为困难,眼球向外凸出。
“怎么回事?!”季梧秋厉声问道,上前一步。
姜临月也立刻从角落走出,敏锐地察觉到异常。“他情况不对!”
曾令豪的咳嗽变成了窒息般的嗬嗬声,身体在椅子上剧烈抽搐,嘴角开始溢出白沫。
“医生!他…他给我下了药!”曾令豪用尽最后力气,挤出破碎的语句,眼神充满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他…灭口…”
话音未落,他的脑袋猛地向后一仰,身体僵直,然后彻底瘫软在椅子上,瞳孔涣散,失去了所有生机。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
季梧秋和姜临月僵在原地,看着椅子上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灭口。那个“医生”,甚至算准了曾令豪可能会吐露信息,提前下了毒!这种狠辣和算计,令人胆寒。
门被猛地推开,许伊之和时云一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脸色骤变。
“怎么回事?!”许伊之蹲下检查曾令豪的颈动脉,随即面色沉重地摇头,“死了。”
“他刚才说,是‘医生’给他下了药,灭口。”季梧秋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刚刚找到的线索,就这么硬生生在眼前断掉了。
姜临月已经戴上了手套,上前初步检查尸体。“瞳孔、口腔黏膜…初步判断可能是某种神经毒素,发作极快。需要详细尸检确认。”
许伊之立刻下令封锁现场,呼叫法医和毒理专家。房间内顿时忙碌起来,但一种沉重的挫败感弥漫在空气中。
季梧秋站在原地,看着曾令豪的尸体被放平,盖上白布。仇人之一就在眼前,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了生命,她却感觉不到丝毫解脱,只有更深的寒意和愤怒。真凶依然隐藏在迷雾之后,而且更加危险。
姜临月走到她身边,低声说:“他提到‘医生’右手腕的图案,还有他对陈永言案的评价。这是线索。”
季梧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混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重新凝聚注意力。“对。图案,‘S’或蛇形。还有,‘清理门户’,‘最后的升华’…他在计划某种终局性的行动。”
她的目光与姜临月相遇,两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然。游戏还没有结束,只是进入了更加危险、更加不可预测的阶段。猎手隐匿在更深的黑暗里,而她们,必须在他完成所谓“最后的升华”之前,将他揪出来。
曾令豪的死,不是结束,而是另一场更残酷博弈的开始。而这一次,她们面对的,是一个更加狡猾、残忍且毫无底线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