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尚未能驱散擎云殿玉阶上凝结的夜露,叶知临已肃立殿中,从叶擎手中接过那卷染着北境寒气的军报。羊皮纸上的墨迹透着紧迫——狼族少主厉战半月内七次率部越过望北川,三个精锐巡逻小队音讯全无,两处供给全族三成兵器的精铁矿脉惨遭洗劫。
殿外玄岢整顿近卫队的金戈交击之声隐约传来,叶知临垂眸凝视沙盘上被朱砂标红的边境线,深褐发丝间那几缕与羽翼同源的银白,在破晓的天光中流转着冷冽的光泽。
就在这紧绷的气氛中,一阵沉稳而沙哑的讲学声,自毗邻擎云殿的启明堂中传来,清晰地穿透了清晨的寂静。
“看这里!”苍戎教官的刀鞘重重敲在浮空墨石板上,点向那片被标注为灰白色的辽阔区域——“葬骨荒原,狼族巢穴!”
叶知临的目光从沙盘上抬起,落向启明堂的方向。苍戎的声音带着淬炼过的冷硬:
“万年前,此地尚算丰饶。然在历史长河的流逝中,灵脉枯竭,终成不毛之地。”他的刀鞘在荒原与望北川之间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资源殆尽,强邻环伺——这便是刀兵之祸的根源!尔等记住,狼族今日挥师南下,为的便是夺我疆土,占我矿脉,绝我族生机!”
最后,他总结道,声如洪钟,仿佛也是在说给殿外所有能听到的人听:“今日授尔等此课,就是要你们牢记——鹰族的荣耀,需用双翼守护!北境烽烟已起,望尔等勤修不辍,早日成为擎云之柱,护我河山!”
课堂的喧嚣声渐渐响起,而擎云殿内,气氛却愈发凝滞。
叶知临的指尖在北境线上缓缓划过,最终定格。他抬起眼,看向叶擎,眸中翠色深寒,已无半分犹豫。
“师父,”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意,“北境纷扰,弟子请往平靖。”
"早去早回。"叶擎将一只触手生温的暖玉瓶推至案前,瓶身还带着药阁特有的清苦气息,"阮阮那孩子前日送来的新方,用月华草蕊心露调和了赤阳参,比军中的御寒丹药性更温润持久。"
他修长的指尖在温润的瓶身上停留片刻,玉质的微凉渐渐被体温焐热,终究还是将药瓶纳入怀中,转身走向千草药阁。
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药田,白阮阮正踮着脚,指尖轻柔地拂过月华草舒展的叶片,凝神感知着药草的生机。
他终是不舍,斟酌许久,才问出那句“可愿随行”。
她放下手中的药杵,仔细擦拭着沾满青色药汁的手指,抬眸望向他时,清澈的赤瞳里漾开浅浅涟漪,声音轻柔却坚定:"前线将士若需诊治,我随你去。"
三日后,霜语哨站的玄铁战旗在永无止息的暴风雪中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被撕裂。
叶知临甫一落地,玄色大氅掠过垛口。他径直踏入中军大帐。"第七队最后传讯方位,雪层下可验出狼爪痕印?"他俯身,从呼啸的风中精准拈起一绺被卷来的灰黑狼毛,在指腹间揉搓,感受着那不同于寻常冰雪的、带着狼族特有腥气的冰晶逐渐融化。
当夜,悬挂多年的巡防图被撤下,新的布防图上,半数哨塔调整了方位与瞭望角度,所有新增的暗哨,都精准标注在狼族最擅长借助风雪掩护发起突袭的背风崖壁之后。
白阮阮在伤兵营一角架起药炉时,听见两个手上缠着厚厚绷带、正相互帮忙涂抹冻疮膏的士兵低声交谈,其中一人咧着嘴笑:"少主今早巡营,不光问了伤情,还真伸手把咱们的靴袜都捏了一遍厚度..."她下意识抬头望去,穿过飘扬的雪沫,恰见那道挺拔的身影在远处弯下腰,从冰面上拾起一截断裂的皮绳,正亲手为一个满脸稚气的年轻哨兵重新系紧松脱的护膝。那双执掌千军、挥动兵符时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在呼啸的寒风中,为一个微不足道的绳结动作,却透露出近乎珍重的细致与耐心。
第五日破晓,天色依旧阴沉如暮。伤兵营中,一名被狼族冰棱所伤的年轻斥候情况陡然恶化,伤口处的冰寒之气顽固不化,竟与严重的冻伤交织在一起,阻碍了伤药的吸收,甚至隐隐有向心脉蔓延的趋势。
白阮阮蹙眉探查良久,收回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寻常药石,难以驱散这等附骨之疽般的寒毒。”
一旁协助的玄岢忍不住急道:“白医师,难道就没办法了?”
她沉吟片刻,抬眸看向始终静立一旁、目光落在伤员身上的叶知临:“若能寻到雪魄莲,以其至纯阳和之力为引,或可化解这冰寒,药效……当能提升数倍。”
帐内一时寂静,只余帐外风雪呜咽。谁都知道,雪魄莲只生长在寂雪冰谷最危险的深处。
叶知临的目光从伤员青白的脸上移开,落在白阮阮写满专注与担忧的侧颜上。他手中擦拭长枪的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枪脊寒光映过他沉静的眉眼。
“玄岢,”他将长枪顿于身侧,声音不容置疑:“安排一队人留守哨站。”
随即,他转向白阮阮:“我陪你去。”
寂雪冰谷深处,仿佛连时间都被冻结。巨大的冰棱如利剑倒悬,狂风卷着雪沫,在嶙峋的冰壁间发出凄厉的呼啸,能见度极低。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脚下是万年不化的坚冰,隐藏着深不见底的裂隙。
白阮阮紧跟在叶知临身后,他宽厚的背影如同最可靠的壁垒,为她挡去了大部分凛冽的寒风。他银白的羽翼并未完全展开,只是微微翕张,感知着气流最细微的变化,引领着队伍在迷宫般的冰崖间穿行。
就在白阮阮于一处背风冰壁下,发现那株在冰雪中绽放着莹莹微光、形如冰雕玉琢的雪魄莲时,异变陡生。
四周弥漫的雪雾仿佛拥有了生命,骤然浓稠、旋转。一道银灰色的身影,伴随着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自翻涌的雪雾中心一步踏出。
厉战。
他银白的长发与冰原几乎融为一体,冰蓝色的竖瞳如同最寒冷的深渊,周身散发出的气息虽仍停留在破虚境巅峰,但那煞气之凝练,几乎触碰到了一层无形的壁垒,显然已在此境浸淫许久。
“叶知临,”厉战的声音像是冰层相互摩擦,带着残忍的兴味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审度,“鹰族少主亲自来做采药这等小事?真是……令人感动。”
叶知临翠绿的瞳孔中锐光一闪,并未回应对方的挑衅。他清晰地感知到对方与自己的境界差距,但这片天地间无处不在的、仿佛能冻结灵力的极致严寒,极大地压制了他身为鹰族的感知与速度优势,而对方的气息却与这酷寒完美交融,甚至隐隐得到增幅。他只是微微侧身,将白阮阮更严实地挡在身后。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形的气机轰然对撞!
“嗡——”
以两人为中心,方圆十丈内的风雪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瞬间排开。叶知临武极境的气场本能地想要碾压过去,却被厉战周身那层与极寒环境共鸣的、凝实如玄冰壁垒的煞气巧妙地分散、导引开来,未能形成绝对压制。空气凝滞,压力骤增,几名修为稍弱的鹰族战士脸色一白,只觉得胸口如遭重击。
厉战冰蓝的竖瞳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冷光。他深知正面抗衡绝非敌手,此地环境与那月兔医师,便是他精心为这位天之骄子准备的枷锁。
混战在冰谷狭窄的隘口骤然爆发。狼族死士如阴影中涌出的潮水,他们显然极其适应此地的严寒与复杂冰貌,动作迅捷且无声,借助风雪的掩护与冰凌的折射,从最刁钻的角度发起攻击。
混乱的厮杀中,狼族的攻势陡然变得诡异。几名身着灰白皮甲的狼族精锐,如同暗流般悄然穿透战阵,他们完全无视了鹰族战士劈砍而来的刀锋,眼中只有疯狂的执念,哪怕利刃已切入肩胛,仍猩红着双眼,凭借对地形的熟悉,悍不畏死地扑向阵型后方——那里,白阮阮正在玄岢等人的掩护下紧急救治伤员。
“保护医师!”玄岢怒吼,豹尾如钢鞭扫倒一名试图靠近的狼族,自己肩头却也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叶知临枪出如龙,每一次突刺横扫都带着撕裂风雪的低啸,枪风所至,必有一名狼族非死即残。但他的攻势屡屡被打断——厉战的战术意图极其明确,他本人并不与叶知临正面硬撼,而是如同幽灵般游走在战局边缘,每一次出手,或是数道凌厉的冰刺,或是阴毒的冻结寒气,目标并非叶知临本身,却总能精准地、刁钻地绕开前方护卫,袭向那道正在全力施救的纤细身影。
这种针对弱点的、近乎无赖的战术,让叶知临空有碾压性的力量却无法尽情施展,如同巨狮被群狼以巧纠缠,不得不分心他顾,一身修为被束缚了七成。
“铛!”他枪杆横扫,刚猛的力量直接将一名偷袭白阮阮的死士连人带武器震飞,重重撞在冰壁上,筋断骨折。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身后,确认她的安全。这种因牵挂而产生的分心,在高手对决中无疑是致命的破绽。
厉战冰蓝色的竖瞳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冷光。他佯装与叶知临硬拼一记,借着反震之力向后飘退,声音带着讥讽:“叶少主,如此瞻前顾后,可不像你!”
就在叶知临欲趁势追击,枪尖即将触及厉战后心的刹那……厉战那看似后退的身影却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近乎瞬移的速度骤然折返!他根本无视了近在咫尺的枪锋,整个人化作一道离弦的冰矢,目标明确——侧方岩壁下全无防备的白阮阮!
那一瞬,叶知临眼底最后一丝冷静彻底湮灭,被一种近乎原始的恐慌取代。
“阮阮!”
巨大的银白羽翼应念而动,如垂天之云,又似最坚固的盾牌,瞬间超越了空间的距离,在他身形还未完全转过的同时,已然完全展开、合拢,将那道娇小的身影连同她身下的伤员,严严实实地笼罩、庇护其中。翎羽根根竖立,流转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
几乎就在羽翼合拢的同一刹那,厉战蓄势已久的凌厉冰刺已至!那冰刺并非实体,而是高度凝聚的玄冰煞气,裹挟着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狠狠撞上了羽翼最外侧——
“铿——!”
如同万载玄冰撞击神铁,刺耳的金石交击之声炸响,狂暴的气浪将周遭的积雪瞬间清空,露出底下漆黑的冻土。冰刺在触及翎羽的瞬间寸寸碎裂,化作漫天晶莹的冰晶粉末,在暗淡的天光下反射出短暂而凄迷的光晕。
而叶知临以血肉之躯硬生生扛下了所有冲击,这个动作如此熟悉,仿佛与那些记忆重叠在一起。他闷哼一声,唇角难以抑制地渗出一缕鲜红,在银白羽翼的映衬下,刺目惊心。
厉战瞳孔骤然收缩,他未料到叶知临竟完全不闪不避,用这种最直接、最野蛮的方式硬接。就在他心神微分的刹那——
“厉战!”
一声饱含怒火的暴喝自身侧炸响!玄岢不知何时已强行突破了狼族死士的纠缠,他金色的短发根根竖立,豹尾因极致的力量绷得笔直,整个人如同扑击的猎豹,凝聚了全部力量的一拳,裹挟着破空之声,狠狠砸向厉战因攻击而露出的侧腰空档!
厉战察觉时已避无可避,只得仓促间凝聚冰甲护体。
“嘭!”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冰甲应声碎裂。玄岢这含怒一击力道刚猛无比,厉战身形一个趔趄,喉头一甜,一丝血迹同样自他嘴角溢出。腰间传来的剧痛让他面目瞬间扭曲。
周围的狼族死士在鹰族战士愈发悍勇、近乎以命换命的疯狂反扑下伤亡骤增。厉战冰蓝的眼中闪过一丝权衡利弊后的阴沉与暴怒。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银灰色的身影几个起落,便率着残部疾退入茫茫风雪之中。
战斗的喧嚣如潮水般退去,冰谷中只剩下风雪的呜咽。
白阮阮感觉到笼罩着她的巨大羽翼微微一颤,那坚实的庇护松懈了一瞬。她慌忙从羽翼的庇护中挣脱,转身便撞见叶知临向后踉跄了一步,他脸色苍白得吓人,唇边那抹鲜红刺得她眼睛生疼。
“少主!”
她扑上前,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染血的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他的重量几乎全部压在她身上,冰冷坚硬的甲胄硌得她生疼,但她死死咬着牙,不肯松手。
他翠绿的眼眸努力地聚焦,想要看清她,里面的光芒却如同风中残烛,迅速黯淡下去。
“别怕……”他试图对她扯出一个安抚的弧度,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我……”
后面的话语消散在唇边。他眼睫无力地垂下,身体彻底失去了支撑,沉甸甸地倒在了她的怀里。
“少主!叶少主——!”
| 鬼域烽烟暂歇的夜晚,临时征用的石屋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叶知临伏在简陋的床榻上,残存的右翼无力垂落,左翼根部早已在幼时萎缩后只剩下扭曲的残痕。腐蚀性的剧痛从肩背蔓延,但比这更难以忍受的,是意识到白阮阮正在解开他的护甲。
| 当内衬衣物被轻柔剥离,背部肌肤暴露在微凉空气中时,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那些纵横交错的旧疤,那仅存翅根处因常年超负荷训练而异常发达的筋肉组织,此刻都无所遁形。作为养子,他始终记得,自己并非生来就是一件完美的兵器,而是一块需要千锤百炼才能勉强合格的残次粗胚。每次训练他都把自己逼到极限,将独翼锤炼得足以同时承担双翼的职能——这一切,都是为了不让养父失望,不让人看见这具躯体背后的残缺与不堪。
| 然而预想中的惊骇并未到来。他只在半昏迷中感受到那双处理伤口的手异常轻柔,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她低声说着地脉平稳、药材见效之类的话,刻意避开所有可能触及他尊严的探询。在她系好绷带、为他拉好衣物的那个瞬间,门外传来医官的脚步声。
| "他刚睡下。"他听见她用温柔的谎言屏退外人,"别打扰他。"
| 那一刻,比腐毒清除更让他战栗的,是被人看穿所有脆弱后,却被小心翼翼守护着的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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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内,篝火跃动,将四壁清霜染上暖色,也将叶知临背上洇开的血迹映成暗红。
白阮阮用剪子小心剪开他后背与伤口黏连的衣物时,呼吸瞬间滞在喉间。古铜色的坚实脊背上,旧伤叠着新伤,而最新那道横贯左右肩胛的伤口皮肉翻卷,深可见骨,周遭翎羽尽折,一片狼藉。
她的指尖刚颤抖着触碰到那狰狞的伤处,温热的泪水便已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他未受伤的肩颈皮肤上,留下灼人的湿痕。
是为了保护她才……
“别哭……”叶知临像是被她的眼泪烫到般突然慌乱起来,染血的手腕抬起,带着轻颤想去拭她脸上的泪痕,却又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生生停住,僵在半空。
白阮阮抬起朦胧的泪眼,看见他翠绿眼底清晰映着跳动的火光,那里面盛着与她如出一辙的、纯粹的心疼,但更深重的,是一种仿佛连触碰她的泪水都唯恐会玷污什么的、近乎卑微的惶恐。
她心口猛地一揪,忽然伸手,用自己温暖的手掌坚定地覆住他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的手背,继而将自己泪湿的脸颊轻轻贴了上去。
这个出乎意料的动作让两人都怔住了。他的羽翼无意识地向内收拢,形成一个温暖而安全的庇护所,将她轻轻裹进自己怀中。彼此的心跳隔着厚重的冬衣渐渐交织成同一频率,她听见他压抑而沉重的喘息声,在自己无声的陪伴下,一点点平缓下来,如同历经风暴的倦鸟,终于寻到了可以安心栖息的归处。
此后半月,望北川的天际不再平静。叶知临虽负伤,用兵却愈发奇诡。他摒弃了正面对冲的战法,将鹰族的空袭之利发挥到极致。
数支精锐小队依令而动,借着夜色与云层的掩护,如鬼魅般精准降落在狼族的补给节点与指挥营帐。他们不求占领,只求最快的破坏与最大的混乱。而当狼族愤怒地试图集结反击时,叶知临便会亲率一队高悬于苍穹之上,银白羽翼在稀薄的天光下流转着冷冽的光泽。他如同掌控战局的神明,每一次俯冲,凝聚着罡风的利爪便能将狼族刚刚成型的阵势撕裂。狼族引以为傲的野战能力,在这无所不在的空中压制下,竟显得束手束脚。
与此同时,白阮阮带来的改变也在悄然发生。她以雪魄莲为君药,辅以多种温阳灵草,日夜不休地炼制成了一批“烈阳丹”。当这赤红色的丹药配发至前线鹰族战士手中时,效果堪称奇迹。葬骨荒原渗入骨髓的奇寒被药力驱散,战士们气血奔涌,甚至在短时间内战力激增。此消彼长之下,狼族在个体战力上的优势被迅速拉平。
葬骨荒原,狼族王帐。
厉战一拳砸在冰岩桌上,肩胛处被叶知临罡风撕裂的伤口因愤怒而再次崩裂,渗出暗红的血迹。他并非败于力不如人,而是败于这无所不在的鹰翼,和那该死的、仿佛用不完的御寒灵药。
“少主……”一名老狼骑步履蹒跚地走进来,声音干涩,“存粮……只够十日了。昨夜,营地东角……又没了三只崽。”
厉战猛地闭上眼,喉结剧烈滚动。他走出王帐,刺骨的寒风裹挟着雪粒,抽打在他脸上。放眼望去,天地间只剩一片死寂的灰白。他曾听银月吟唱过古老的歌谣,诉说这里万年前的丰饶——那时,温暖的星髓矿脉如同大地血管,滋养着万千生灵。而今,只剩下永恒的冻土,和啃噬着灵魂的绝望。
银月不知何时来到他身侧,银白的发丝在风中飞舞,她清冷的眼眸中带着化不开的沉重:“我试图聆听大地之灵……但它的回应,一次比一次微弱。这片土地,正在死去,生机像沙漏里的流沙,止不住地消逝……”
厉战冰蓝色的竖瞳骤然收缩,里面翻涌着痛苦与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退?身后已是族群的坟墓!进?叶知临的鹰翼和那诡异的丹药,已将他短期劫掠的希望彻底掐灭。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南方的地平线,声音嘶哑如砂石摩擦:“银月,告诉我……族中古籍里记载的,那个能让我族摆脱困境的‘最后之法’。”
银月闻言,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臂,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不可!少主,那绝非正道!那是……那是用万世根基,去换一时虚妄!代价太大了,我们承受不起!”
厉战猛地甩开她的手,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根基?若连眼下都活不过去,还谈什么万世!告诉我,到底有没有!”
银月被他眼中的疯狂慑住,踉跄后退半步,唇瓣颤抖着,最终化作一声近乎绝望的哀叹:“有……但那是……饮鸩止渴啊,少主!一旦踏出那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厉战却仿佛从这确认中获得了某种扭曲的平静,他转身,再次望向那片死寂的荒原,声音低沉而可怖:“回不了头……那就,不必回头了。”
迫于前线节节失利与内部愈发严峻的生存压力,厉战最终做出了痛苦却理智的抉择:全线后撤百里,脱离接触。北境持续数月的紧张局势,终于暂得喘息。
当云舟穿透云层,熟悉的悬浮山峦轮廓映入眼帘时,舱内凝滞的气氛才悄然松动。舷窗外,瑰丽的极光如轻纱漫卷。白阮阮正低头为他更换背上的伤药,指尖缠绕绷带时,不经意勾住了自己一缕垂落的银发。
他察觉了这细微的停滞,转身欲帮忙,银白的羽尖随之轻柔拂过她敏感的耳廓。两人呼吸刹那间近得交融,在寒冷的空气中呵出朦胧的白雾。她赤瞳里倒映着窗外璀璨星河,与他愈发放大的俊朗容颜。就在唇瓣即将相触,能感受到彼此温度的刹那,云舟猛地颠簸,穿入一股强劲的乱流。
他最终只是克制地将额头轻轻抵在她散发着药草清香的发间,收拢的宽大羽翼如流淌的月华,将她整个人温柔地笼罩。窗外,北境的风雪依旧狂舞,冰冷的舷窗玻璃上,渐渐晕开两道紧密依偎、不分彼此的影子。
小灰狼你想干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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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北境风雪与掌心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