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 第18章 chapter 18

丘陵地带比远看时更加破碎。黑色的岩体如同巨兽的骸骨，被时间与暴力撕扯成奇形怪状的棱角。风在这些岩石的缝隙间穿梭，发出忽高忽低的呜咽，比平原上空洞的风声更多了几分诡谲，仿佛隐藏着无形的窥视者。

林晏的体力已接近极限。干渴让他的喉咙如同粘合，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灼痛。嘴唇彻底破裂，细小的血珠渗出即刻□□燥的空气吸走。他不得不放慢脚步，依靠着嶙峋的岩石短暂喘息，目光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如同扫描仪般审视着这片新的区域。

那块金属残片带来的微弱刺激，很快被更庞大的生存压力淹没。但他记住了那个发现——文明存在的证据。这让他观察的重点，从单纯寻找水源，扩展到搜寻任何非自然的痕迹。

他选择沿着两片丘陵间的坳地行走，这里风力稍弱，地面也相对平坦些。沙土中开始出现更多人工造物的碎片：一块边缘融化过的琉璃状物质，一截锈蚀得几乎断裂的金属管，几片印有模糊几何图案的陶器残片。它们无一例外地古老、破损，被岁月和某种强大的破坏力侵蚀得面目全非。

在一处背风的巨大岩壁下，他发现了一个相对完整的结构。那像是一个半塌的方形石屋，墙壁由粗糙的黑石垒成，大部分已经坍塌，只剩下齐腰高的断壁残垣。他谨慎地靠近，手中紧握着那块金属薄片，权作微不足道的防身之物。

石屋内部空间狭小，积满了沙土。角落里散落着更多碎片，似乎曾是某种家具。吸引他目光的，是内侧一面相对完好的墙壁上，刻着一些深深的划痕。那不是随意的刮擦，而是某种文字或符号，线条粗犷而扭曲，充满了绝望的力量感。

他走近细看。这些文字与他所知的所有语言都不同，但当他集中精神，试图用理解“无声之书”碎片信息的那种模糊感知去触碰时，几个冰冷的意念断断续续地涌入脑海：

“……最后的……能源……”

“……天空……燃烧……”

“……逃……无处可逃……”

“……铭记……我们存在过……”

破碎的信息如同寒流，冲刷着他疲惫的神经。这是一个文明临终前的刻痕。天空燃烧，能源枯竭，无处可逃。这印证了他从“无声之书”中看到的零星景象，也让这片死寂的荒原变得更加沉重。

他伸出手指，轻轻抚摸那些冰冷的刻痕。就在这时，一股微弱但清晰的危机感毫无征兆地刺入他的意识！不是来自外界的声音或景象，而是某种对能量流动的直觉预警，仿佛皮肤感知到了气压的骤变。

他猛地抬头。只见石屋外的天空中，那片原本缓慢涡旋的暗紫色云层，突然开始加速涌动，中心区域泛起不祥的惨绿色光芒。空气中的硫磺味陡然加重，细小的沙砾开始无风自动，在地面上跳跃。

能量风暴！或者说，是这片死寂世界某种周期性的能量宣泄！

林晏心脏骤缩。他毫不怀疑被那惨绿光芒直接照射或卷入风暴中心的后果。他必须立刻找到遮蔽物！这个半塌的石屋显然不够安全。

他冲出石屋，目光急速扫视。不远处，岩壁底部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像是某种野兽的巢穴或是天然形成的岩缝。来不及多想，他朝着洞口狂奔。

刚跑出几步，一股强大的吸力就从身后传来，夹杂着令人牙酸的电流滋滋声。地上的沙石被卷起，打在背上生疼。他咬紧牙关，几乎是扑进了那个洞口。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匍匐进入。里面是一片黑暗，但空间似乎比想象中深。他奋力向里爬了几米，直到确信自己完全处于岩体的遮蔽之下，才敢回头望去。

洞口外，已是地狱般的景象。惨绿色的光芒笼罩了天地，狂风呼啸，卷起漫天沙尘，其中夹杂着闪烁的电弧。那些暴露在外的岩石被电弧击中，迸射出刺目的火花，表面迅速变得焦黑。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的浓烈气味和某种东西烧焦的糊味。

风暴的咆哮声震耳欲聋。林晏蜷缩在洞窟深处，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岩壁，能清晰地感受到大地在轻微震颤。这绝非自然的风暴，更像是世界规则紊乱导致的能量失控。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贴身的钥匙。在这狂暴的能量环境中，钥匙似乎变得有些温热，仿佛与外界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他甚至感觉到，钥匙散发出的某种难以言喻的场，似乎让靠近洞口的能量流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偏转。

这发现让他心惊。这把钥匙，不仅关乎永寂之城的秘密，似乎与这个外部世界的底层能量也有着联系。

风暴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渐渐平息。当最后一丝惨绿光芒褪去，风声减弱，外界重新恢复了那种死寂，但空气中残留的臭氧和焦糊味，以及洞口附近地面上一层新的、带着琉璃光泽的熔融物质，都昭示着刚才发生的绝非幻觉。

林晏小心翼翼地爬出洞口。石屋所在的那片区域，仿佛被犁过一遍，更多残骸暴露出来，也有些彻底化为了灰烬。他之前发现刻痕的那面石壁，被一道电弧扫过，上半部分已经崩塌，那些绝望的留言也大半损毁。

幸存，带着又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寒意。

他站在废墟间，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但此刻，比起身体的疲惫，更沉重的是对这个世界认知的加深。这里不仅是荒芜的死地，更是一片仍然活跃着致命危险的能量废土。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开阔地。丘陵地带或许能提供更多类似刚才那个洞窟的庇护所，但也可能隐藏着其他未知的危险。

抬头望向那片依旧涡旋的诡异天空，林晏的目光最终落在与永寂之城塔楼和风暴来临方向都不同的另一个方位。那里地势似乎更高，隐约能看到一些更加庞大、连绵的阴影，像是山脉的轮廓。

或许，更高的地方，视野更好，也能更容易发现可能的水源或其他幸存者的痕迹。尽管希望渺茫，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出的、带有方向性的选择。

拾起一根相对结实的金属棍作为探路的拐杖，林晏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再次迈开脚步，朝着远方的山脉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