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笔一挥,“幻棂秘境”四个金色大字跃上画卷,笔力遒劲大气磅礴。这是最后、亦是最传神的一笔。
宣传海报终于落下帷幕。
仙月雨瞳已经站在下边看了很久,见此狠狠感叹,“太太太太好看了!!”
安如果朝她灿烂一笑:“看我们画这么辛苦的份上,幻境历险,雨瞳你要拿到前九哦!”
“啊哈,我一定尽力!”
雨瞳走后,安如果看着宣传画出神。“幻棂秘境”四个大字尤为醒目,她必须承认,江休的字很好看。
说到江休……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同他单独相处了吧?
“江休,你今天中午……有空嘛?”安如果压下心底那丝期盼,侧过头问他。
“如果,我没有别的事情。”
她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喊了她的名字而非表示假设。她非常不乐意地说:“你别整天‘如果、如果’地叫啦,怪别扭的。要么叫我全名,要么就跟大家一块喊我‘果果’。”
“你说得对。”江休却被她的话逗乐,“但我认为,全名有点太严肃了,朋友间这样称呼显得生分。我也不打算学别人叫你果果,千篇一律缺乏新意。”
“那江公子想怎么叫?”
“我想想。”他侧着头想了一会,“……果子?果坠?果儿?”
“啊呀,土死了!”安如果不乐意地撇撇嘴,揶揄道,“江公子不是挺有才气的嘛?怎么起的名字一个比一个怪……还不如叫果果呢。”
江休陷入了苦恼:“好吧好吧。要不,先暂定果儿?之后有什么更好的,我再想想……”
他苦恼的样子,莫名还挺可爱的。她一时有点想笑,然后也没忍住笑出了声,算是默认。
“果儿”?土了点,但问题不大。
“你之前问我空不空,是有什么事吗?”
“当然是——邀请你去吃午饭呀。好不容易画完了,不得吃点好的庆祝一下?”安如果俏皮地眨眨眼。
“不错的提议。”江休表示赞同,两人一起往食堂走去。
夏日的阳光铺满整条占樱大道,金线编织树叶轮廓,将地面切割成斑驳的图案。她和他并肩走着,中间隔一道窄窄的空气。
阳光将两人重叠的影子拉长又缩短,丈量彼此靠近的距离。安如果悄悄吸一口气,怕惊扰空气中的微尘。
江休抬手遮了遮阳光。
“今天……太阳真大。”他声音温润,像清泉流过石缝。
她应了一声,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清,目光却不经意飘向他抬起的手。指如削葱,骨节匀称,透着一种克制的优雅。
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江休偏头看向她,忽然说:“果儿,你的头发上……有片叶子。”
他的指尖拂过她的发丝,拨开那片叶子,动作轻柔如微风掠过草丛。然而,伴随这个举动,安如果心头却掀起一道渡风引,刹那间狂风大作。
世界的声响被骤然抽离,只剩她和他的脚步声。她连忙低头,一时不知所措。
去食堂的路上会经过然意楼。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女,搬着厚厚两摞书自走廊右侧走出。书挡住了她的视线,过转角时稍不留神,便全掉到了地上。
她惊呼一声,连忙蹲下去捡:“哎,这毛手毛脚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呐……”
“怎么这般不小心?”江休看见了,一脸无奈地走过去,“从小到大都这样。”
“这话就不对了!”少女撇撇嘴,辩解道,“客观上就是书太重,跟我小不小心可没关系啊。”
看来,江休跟这个女生认识,很熟的样子。“从小到大”……安如果捕捉到关键词,暗自思忖:貌似还是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
江休懒得跟她贫,蹲下帮她捡书:“黛儿,你搬这么多书是要去哪儿?”
“去实验室,找个安静去处自学。”少女笑嘻嘻地说,“怎么?休哥哥要自告奋勇帮我搬?快重死了。”
“也行。”助人为乐似乎已经成了江休的本能,他转头,抱歉地对安如果笑了笑,“那果儿,我暂时不陪你去食堂了。”
……
安如果愣了良久,才记得点头,目送江休和那位女生的背影远去。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小小的失落呢……
安如果加快脚步走向食堂,暗骂自己蠢透了。然而,心口沉闷的感觉越来越重,萦绕着挥之不去:
原来……江休对每个女生都挺好的。
原来,他也会在其他异性的名字后面加个“儿”,亲昵又暧昧,根本不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称呼。
而那个女生甚至喊他休哥哥……
前一刻还充满憧憬的少女,此刻只觉得自己感情受了欺骗。
真是……自作多情!
“嘿,休哥哥,”走在江休身旁的少女,一脸慧黠的笑意,“你是不是暗恋刚刚那个女生?是叫安如果吧?我撞到你俩一块吃饭好多次了。”
江休:“小孩子家家,少八卦。”
“我不就比你低一届,现在都当上幻物创意小组的副会长了,你还跟以前一样,成天拿我当小孩子!”少女不满地瞪他,“休哥哥,我告诉你啊:作为从小和你一块长大的表妹,你的想法逃不过我江黛儿的慧眼!哼哼……”
“得了吧。”江休扶额,拿表妹无计可施。
“越否认,越心虚~”江黛儿笑了起来,调侃道,“我基本可以肯定,你就是喜欢人家!还不听我一句劝,速速去表白?再闷下去,小心找不到对象!”
他刚要说些什么,却见江黛儿一拍脑门,万分懊丧地说:“完了,干了件坏事!我不该叫你帮我搬书的,给我——”
她顾不得重,把他手中一摞书夺了过去,“休哥哥啊,你可得赶紧回去找人家赔不是!说好两个人吃饭,半路走掉,把暗恋对象晾一边像什么话?恐怕人家要悄悄扣你印象分哦。”
江休一听,觉得真是有道理。他暗骂自己情商下线,立即转身,往食堂的方向跑去。
他上气不接下气赶到了食堂,却没见着安如果的影子。找寻无果,他又绕到乙班,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等到她人。后来才知道,她去上药修课了。
鸣钟阁钟声响起,他也得前往剑修场地上课。于是两人一下午未会面。
先前的小插曲,差点困扰安如果一下午,以至于她药修课心不在焉、闷闷不乐的。
啊啊啊烦死了!她懊糟得不对头:她、她、她居然会傻不拉几以为,方才刹那的感觉是心动?是双向试探??
简直蠢出人生新高度!
不就叫了两声“果儿”么?他不也喊别人什么“黛儿”……分明就是毫无边界感的烧锅炉!她才不当回事呢!
想通了这点,安如果大松一口气,觉得好受多了。
挨到药修下课,她抄完殳烟晴的笔记,收拾好药炉药臼,兀自朝云澜苑走去。
她心里不再难受,身体却突然出现了不适症状,明明是炎热的夏日,她竟感到一丝寒意。
发烧了……吗?
安如果用手搭了搭自己的额头。没有热度。
旁边是瑰棂湖,兴许,湖畔向来比较凉爽吧。她便没放在心上,沿着湖畔散步,感受迎面吹来的风。
天将黑未黑。这个点,学子们结束了一天的课,要么回住处躺着,要么在食堂享用晚餐,湖边没什么人。冷冷清清。
她没什么胃口吃饭,想着,偶尔享受一下冷清也不错。
念头产生的下一刻,恐怖骤然发生!
某种极致的寒冷毫无征兆地席卷全身,彻骨入髓,安如果差点失声尖叫。可她的力气几乎在一瞬间被急速抽走:
糟糕……!深入血液的寒毒,终于难以压制,在此刻爆发了吗?这种情况,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了。
“哥哥,諾殿……救救我……”湖畔边,少女无助地唤道。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毒发,用不了几息就会昏迷。如此短的时间,她完全来不及跑回云澜苑,更何况……根本迈不动步子。
没人……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心在寒冷与恐惧中急速下坠。她隐约感受到,有什么邪门的东西,在自己身体里四处游走,一寸寸挑动每根筋脉……安如果缓慢地跪了下去,用手撑住地面,天旋地转中,只觉湖水近在咫尺。
瑰棂湖旁并未设置栏杆。她生怕晕倒后摔进湖里,凭借仅存的意志,试图给自己念祛水咒。
但咒语尚未出口,眼前就是一黑。
湖水逐渐漫过全身,将要堵上她的口鼻,堵住她的呼吸。
生死一瞬时,一声熟悉又遥远的呼唤自彼方传来——
“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