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当铺 第99章 人烛·三十二

要研究出真正的半鲛人，其中的关键就是需要得到阿绫这个**来研究。

所以卢学博才会在抓到所有的鲛人后，唯独将阿绫给安置在了一间算是干净整洁的屋子里。卢学博用着他巧舌如簧的嘴巴，编织出一个精美的谎言来，告诉阿绫，其实他和女王所做的，都是在满足大部分鲛人的心愿。

他们所做的都是为了造福鲛人。

阿绫不知道，她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可是女王的研究手册里写的清楚，她的母亲阿静正是为了研究出真正的半鲛人，才会最后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故而阿绫也是认为，自己如今已经是没有办法逃出去的了，倒是不如帮助母亲完成这个遗愿。如果自己真的能够为研究出半鲛人为贡献出力量，想来自己也是能够成功地老去，也是能够在陆地上生活更长的时间。

到时候她就可以去找到丈夫和儿子，一家三口和和睦睦地一直生活在一起，她也可以和丈夫一起生老病死，不用再回到海底了。

光是幻想着这样子的未来，阿绫便是忍不住欣喜了起来，顺从地接受着卢学博的所有实验。

可是这一切，都变了。

阿绫觉得自己的思考变得越来越吃力，视力也是变得越来越差，卢学博和她说话，她总是要反应很久的时间才能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而明明近在咫尺的东西，她也需要举着放大镜找上好一会儿才能够找到。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察觉，她的大脑好像是出现了衰老的症状了。

她颇为欣喜地想要回到陆地上去找自己的家人，可是那些大门却是如何都推不开，而自己原本巨大的力气也是在开始衰老后而变小了不少。

直到有一天，她趁着卢学博给自己送饭的功夫，从那间屋子里逃了出去。

她以为，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她和女王都是为了族人们好，都是为了族人们才会做出这样子的事情来。

可是当她看见实验室里面惨不忍睹的鲛人尸体，看见自己同伴们的零碎尸块，看到了那些鲜血淋漓的人烛。

她才明白，她从一开始做错了。

卢学博是个恶魔，他猎捕鲛人为的只是让自己获得永生，而不是为了完成鲛人的心愿。

可是阿绫发现的太晚了。

她的大脑已经变得非常的迟钝，迟钝的程度足以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去思考自己该如何逃出这个实验室，该去做些什么样的应对的。

她还没有思考过来的时候，就是已经又重新被卢学博给抓回到了那个屋子里。

接下来的日子，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度过的了。她只明白自己的大脑在不停地衰老，自己身体的所有器官，除了这张脸和心脏，都是已经衰老到了耄耋之年老人的程度。

这些，都是后来阿绫从那个实验室被救出来的时候所知道的事情了。

阿绫最后一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是俗话里的回光返照。

她在病床上待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她差点都忘记了自己究竟是谁，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着的了。一直没有办法弄清楚的事情，全部都在不停地困扰着她，将她拼命地往深渊里推搡着。

直到那一天，她步履蹒跚地来到了水牢里，见到了那个自己日思夜想多少年的男人。

“你是......叶茂吗？”阿绫的声音颤抖着，口中吐出了些许的小泡泡来。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变得越来越没有办法在水下活动了，好像稍微多吸进一口海水，自己就会被溺死一样。

可是她还是毅然地离开了那个女王制作了用来保护她的泡泡里，来到了海水里。

海底的上方，传来了波涛拍岸的声音，也传来了海浪流动的声音。

阿绫向往地抬头看去，看到了那两个已经化作了小黑点的人类，心头一热，1那些被尘封了多年的记忆一股脑的全部涌上了脑海中。

叶茂，阿静，还有那个男人。

那个曾经跟自己花前月下，说了多少缠绵情话，但却总是有着些许害羞和胆怯的男人，如今终于重新回到了她的面前。

那个男人对着她伸出手，冰凉的，并不是属于一个正常人类的体温。可是这些都不会阻挡她朝着他走去，朝着那只手上搭上了自己的手。

“阿绫，我来接你回家了。”

阿绫的眼眶酸疼的厉害，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融入到了这海水中，飘向了远方。

“我已经老了，我好像也变成人了，因为我已经......”阿绫话音还未说完，嘴边的泡泡越来越大，她的身体也是随着海水的压力而开始不停地向下压去。

五官都是开始溢出血来，口腔里全部溢满了海水，溺水的痛楚一遍遍地将她的意识给折磨的清醒了过来。

可越是清醒，她越是能够看得清楚面前那个男人，在对自己微笑，唤着自己“阿绫”的男人。

所有的一切，都要结束了吧？

女王早就死了，只剩下了自己这个罪人还在这世上苟活了这么久的时间。

阿绫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静静闭上了眼睛，任由海水的压力将她那原本就是拼凑起来的身体给压碎成碎片，随着这海水一齐流向了远方。

那颗心脏被暴露在了海水里，露出了它最原本的天蓝色，那些原本正在跳动着的脉络，终于停止了跳动，缓缓地落到了泥土之上，安静地像是从未跳动过一样。

叶茂看着自己已经数百年不曾见过的母亲，如今在自己的面前化为了一块块的碎块，那依旧如往昔的容颜，被海水挤压到变形，最后扭曲，破裂，成为了碎片。

那颗属于母亲的心脏漂到了他的脚底下，似乎是想要触碰到他一样，可是却在触到他的最后一根手指头的距离时，彻底地停下了跳动。

叶茂拼命地挣扎着，可是却依旧被那骨钉给束缚在了原地，直到他咬紧牙关，最后终于扑到了那心脏身边。

铁链发出刺耳的声音来，鲜血染红了他所在的海水区域。

他缓缓闭上眼睛，柔声道，像是在说给阿绫一样，“我们一家三口，终于能够团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