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只咋听一声:“来人啊,有娘子落水啦!快来人啊!”
听闻是女娘,谨生的身子愕然一怔,下意识想起犹枝。
这离宴庭相较甚远,四方又树木成荫,少人经过,该不会……是姐姐又被人算计了?
“救,救命……救命啊!”
若隐若现的呼喊声持续不断的在耳边回响,谨生瞬间就失了神,着急忙慌朝湖岸边跑去。
青灰色的湖水里,只见一陌生女娘一个劲的在水中疯狂扑腾,她的衣袖随手臂荡起,在空中徒劳地乱舞着,上升又下沉,惊起湖面中仅有的几片枯黄荷叶愈来愈远。
谨生喘着粗气来到湖岸边,见不是犹枝的那一刻倏然松了口气。
而其岸旁的几个女娘则一直惊慌失措的在岸边来回踱步,徒喊道:“怎么办?怎么办!”
“快去找棍子,树枝也行!”
谨生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冲她们喊道。旋即,在确定方向之后转身朝树丛里跑去。
这里位处偏僻,莫说能找到人来救,就是找到人了,也不知这女娘愿不愿意。在三从四德的礼教里,女子的贞洁大过一切。
方迈出两步,一道白袍青衫却猝然从谨生眼前掠过,径直坠入这暗青色的湖水之中。
“轻知!”
谨生下意识惊慌道。
这这这……前世可没听说有这回事,莫不会因为她,给轻知多出来一位姬妾吧?
这日后如何跟阿姐交代啊!
同时,一娘子从远处拾起一根长棍急忙跑来,恍见已有人来救时瞬间便泄了气,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谨生见状连忙扯过裙摆跑下来,拾起她的棍子就朝宋轻知的方向伸去。
“轻知,这有棍子!”
轻知没有触碰那女娘的其他地方,只是抓住她的手臂接力使她不再呛水。见谨生伸来棍子,他没有低头,轻声对其身旁的女娘道:“你能抓住它,对吗?”
那女娘在水里挣扎太久,已全然没了力气。听罢,哆哆嗖嗖回声:“我,我应该……能行。”
“好。”
听见她的话,轻知轻和一笑,随后用力一抬,霎时便将她推至向前。
瞬间,无数淤泥翻涌而上。女娘在慌乱中握住长棍,与此同时,谨生和周围的其他女娘一同使劲,将其拉了上来。
“咳咳咳——”
上岸后的女娘明显已经体力不知,仅一瞬便扑倒在谨生怀里。谨生随即将自己的披风取下紧紧将她裹住。
等她再抬头时,水面早已恢复平静。远处的阁楼之上,也亦是空空。
他…走了?
失神间,一枚玉佩出现在谨生的视野里。她缓缓弯腰拾起,想来是方才轻知意外落下的。
暮色渐沉,她抬眸朝四周望去。
一眼便望见,前方不远处的青石板上,一位背影修长清癯的男子正拖着一身湿衫朝前行走。
-
“五殿下,你的玉佩落下了——!”
谨生一路小跑着向前。此时的她已然没了力气,正弯腰喘着粗气,一张白皙的脸上染上红晕。
“五殿下!”
谨生咬着牙再次大喊一声。
这回,宋轻知当是听见了她的声音,脚步微顿,接着缓缓回头。
“谨生。”
见是谨生,他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他温润的眉眼。
此间,他的衣衫尽湿,暮风拂过他的衣角,又轻轻落下,惹得其上水珠哒哒跳落,而他却浑然不觉。饶是这样,也看不出他的一丝狼狈,反倒更觉其温润。
“五殿下,你的玉佩。”谨生缓缓直起身子,朝他抬起手中的玉佩。面露和色。
宋轻知看着她的模样,嘴角原是微微扬着,此刻却愈加明显。
他缓缓上前接过那枚玉佩,“有劳谨生了。”
“五殿下言重了,”谨生弯了弯唇角,恭敬中却不乏真诚:“世人对女子的规束最是深厚,是我要替那位娘子感谢殿下。”
听罢,宋轻知的嘴角依旧僵了僵,眼睫缓缓垂落。
“五殿下?”见他出神,谨生歪头朝他晃了晃。
“嗯?”
良久,他回神,笑道:“抱歉谨生,你这样叫我,我还没习惯。”
“要不,你还是唤我轻知吧,这个我熟。”
-
谨生少时和轻知一起长大。若要论其品格,她虽不能言其十分尽,也亦可述其八分像。是以,换做是从前,若有人问她:“当今的五皇子——玉泽王殿下是个怎样的人?”
她定当毫不夸张的说一句:“确为君子,光风霁月,怀瑾握瑜。”
可如今重来一世,她倒不知…该如何评判了。
说他光风亮节,正直大义,可他最后却违背约定,残害手足。
说他虚与委蛇,冷漠自私,可他如今却对陌生女子伸以援手,守礼不渝。
可人的品信不会在一朝之间养成,也绝不会在一夕之间巨变。
又或许当年之事,他也有难处……
谨生不知道。
但不管怎样,三年的光阴何其漫长,此时的宋轻知还未做任何事,也许,她可以改变。
*
临近酉时,夜宴将近。
谨生从犹枝的屋中换了一身衣裳,拜访完外祖后,便与她匆匆赶往宴会。
外祖早已年迈。须发斑白,皱痕沧桑,但从他锐利深邃的目光中依稀可见其壮年时的魁梧挺拔。他在乡间生活久了,习惯平静淡然的日子,是以见过谨生后,不再于宫中逗留,旋即驾马离开,回了犹府。
谨生与犹枝到达宴庭时,宴会已然开始。
华灯绚烂,歌舞升平,觥筹交错。谨生蹑着脚穿过空中回廊,同犹枝从后方落座。
秋日宴夜宴与午宴有所不同。于此斯宴之上,不分男女之界,众人皆汇聚一堂,共憩于广庭星汉之下。是以,方落座于长案,谨生一眼便望见了宋棹容。
暗红玄袍,漆眉冷目。在广阔璀璨的皓月之下,他垂眸,漫不经心地勾着手中的夜光杯,修长的指节轻轻晃动着,像是在玩弄掌中的猎物般,悠闲自得。缓缓,他的眼尾似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谨生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不自然低下了头。直觉告诉她,宋棹容知道她在看他。
可能……是错觉。
谨生本能地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案桌上,随即拿起一杯玉盏一口喝了进去。
一旁的犹枝见状,眼眸一颤,漏出一丝惊讶的表情。
“谨生,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
“嗯?”
谨生回头看向她。正想说些什么,一股辛辣的灼烧感却突然从喉咙里猛地窜出。
她愕然蹙起了眉梢,双手不自觉地抚上脖颈,回身慌忙扫过桌面,声音沙哑道:“水,阿姐,我要水……”
“奥…噢”犹枝愣了下,靠近着瞅过她小脸上将将才染上的一丝绯红,没忍住笑了笑:“水,这呢这呢,水在这。”
正当谨生方喝下一口水时,宴席之上忽传来一声尖叫。
“啊——有刺客!”
刹那间,四面冷风肆起。宴庭中央之处,刚还在轻歌曼舞的几位排头女子忽的从水袖间扯出一把长刀,纵身朝前一跃,手起刀落,直直刺向阻拦在她面前禁卫军,目光冷冽狠恶。
宴庭的场面此刻变得一片混乱。
“护驾,来人啊,护驾——”
见有刺客突袭,站在前台高处的严公公立即挡在了皇帝身前,高声呐喊道。
慌乱间,犹枝紧紧拉着谨生朝后退去,可谨生的脚步在此刻却钝的死死的,紧锁的眉梢里深深聚起一丝燥乱的不安。
她分明看出,那些刺客目标清晰,皆是朝着一个方向扑去。而那个方向,正是宋棹容所在之处!
霎时间,最前头的那位舞娘已然出现在宋棹容的跟前。她面目狰狞,眼底满是愤怒,月白的水袖如同惊涛骇浪般腾空而起,振臂一挥,锋利的刀刃直逼宋棹容的脖颈。
“蝮蝎鸱枭,你去死罢!”
与此同时,他身后佯装成宫中侍卫的男子也正蠢蠢欲动。
少年人的眼里沉静如一潭死水。他微微歪头,手中的玉盏猝然向后打去,随即目光发狠,掌心碾过坐席腾空一跃,在袍角翻涌间,踹起墨色的长几翻飞,直直击打在那舞女身上。
“鄂——”
在漫天尘垢的污秽里,一口鲜血猛然喷出,蓦然的冲击直逼人的五脏六腑。
而此时,其他刺客已全被禁卫军拿下,按压跪地。
“说,”宋棹容嗓音低沉,从其旁侍卫街道剑鞘里抽出一柄刀,直指她的喉间:“谁派你来的?”
瞬间,只听一声癫狂大笑。舞娘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嫌恶的畅快:“来啊,杀了我!正好,我们黄泉路上做个伴哈哈哈……”
“大胆刺客,死到临头,竟还敢胡言乱语,给我拿下!”一旁的禁卫军长听见,厉声呵斥道。
“等等,”宋轻知略过禁卫军长,眼眸一沉,随即上前问道:“你什么意思?”
那舞娘不甚在意他们的话,只直勾勾的盯着宋棹容,语气极其肆意道:
“你以为,你又还能活多久?”
此时,宋棹容的眉目紧拧,一双漆黑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然后一秒,一股温热的腥甜感径直从他的胸腔中涌出,直逼他的唇齿之间。
骤然一息,他身子猛然一颤,忽地垂下眼,吐出一口深黑色的血水。
“子付——!”
“凌阳王殿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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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