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当然不是这个没节操、蛋黄酱满天飞、天然卷遍地走的奇葩世界的原住民!
——毕竟像我这般明艳鲜活、自带异世滤镜、还带着点(自以为的)仙气的奇女子,骨子里就该属于另一个快意恩仇、御剑飞行的江湖!
我叫任芳然。在掉进这个漫画世界搅风搅雨之前,我的正经身份是——二十一世纪最后一批(可能也是仅存的)剑修传人。
当然,为了填饱肚子(以及买漂亮裙子和乐器),我的兼职身份是:穿梭于各大漫展、在虚拟与现实边缘反复横跳的野生coser。
这种身份的极致割裂感,早就像呼吸一样,成了我生命里最独特的印记。
我的门派——姑且称之为“观”吧——藏在某座深山老林的云雾深处,像个被高速发展的时代彻底遗忘的孤岛。
成员构成简单到可怜:师父、大师姐、二师姐,再加上我这个凑数的,满打满算,四人。
道观那破败的屋檐,年久失修,常年挂着几面褪色到快认不出图案的八卦幡。偶尔有迷路的驴友或采药人路过,总会投来探究又带着点“你懂的”那种目光,窃窃私语着“神棍窝”、“封建余孽”之类的闲话。
世人对我们这类人的认知,粗暴地分为两极:要么是能画符驱邪、沟通阴阳的神秘高人(收费昂贵那种);要么,就是该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封建迷信标本。
我那英明神武(且抠门)的师父,就是靠着半真半假的玄门道术(以及精湛的忽悠技巧),在这个物欲横流、信仰缺失的世界夹缝里,硬生生为我们仨小崽子撑起了一片勉强能遮风避雨的栖身之所。
只是……师父她老人家还是个女子。在这个行当里,女性身份本身就带着原罪。那些或明或暗的猜忌、不屑甚至下流的揣测目光,比山里深冬的夜风还要刺骨冰冷。
日子过得清贫,灶台上时常冷锅冷灶,能冒出热气都算过节。后山那片可怜的野菜地,被我们薅了一茬又一茬,连最苦涩、猪都不爱啃的野蒿,最后都成了我们盘中的“美味佳肴”。
可即便如此,师父每日雷打不动,天不亮就“哐哐哐”敲响那口破铜钟,催命一样赶我们起来练剑。
“剑修自古多贫寒。”她总爱用带着薄茧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自己那把古旧的剑柄,目光仿佛能穿透晨雾,看到某个我们看不见的远方,“但人穷,志不能穷!记住了,丫头们,这三尺青锋,就是咱们在这世上,唯一能挺直腰杆的立身之本!”
年少的我,总是表面唯唯诺诺,心里疯狂吐槽:都什么年代了喂!剑练得再好,能当饭吃吗?能换来香喷喷的面包和橱窗里闪闪发光的蓬蓬纱裙吗?!(事实证明,某种程度上,还真能……)
六岁前的我,仗着一张玉雪可爱、人畜无害的小脸,没少在练剑时摸鱼划水。每当师父板着脸扬起那根油光锃亮的戒尺,我就立刻进入“影后模式”——小嘴一撇,眼圈瞬间泛红,眼泪要掉不掉地挂在睫毛上,带着哭腔哼哼唧唧:“师父……饿……芳然饿得没力气挥剑了啦……”
师父每每无奈,只能妥协,哄我去靠墙站着“省力气”,还一本正经地传授“抗饿秘籍”:少动弹,多喝水!(现在想想,这秘籍除了能多跑几趟厕所,屁用没有!)就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我居然也把桃木剑耍得像模像样,至少唬唬外行人足够了。
跟着师父下山去给十里八乡的乡亲们做法事(主要是红白喜事、驱个“小邪”),成了我最期待的“外快”时光。
那些主顾们总爱捏捏我的小脸蛋,往我手里塞各种甜腻腻的点心糖果,甚至有些热情的大婶,还会翻出自家女儿穿不下的小裙子,给我套上。
摸着身上柔软的新布料,嘴里含着化开的糖霜,那一刻,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和启迪:哦!原来长得好看,真的可以换糖吃!还能换漂亮裙子穿!(这觉悟,奠定了我日后“颜值即正义”的歪理基础……)
然而,这份天真的“颜即正义”论,很快就让我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几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奶油蛋糕,几句“带你去找更多漂亮裙子”的鬼话,就把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土包子,骗上了一辆陌生人的面包车。
当车子颠簸着驶离熟悉的山道,窗外飞快倒退的竹林变得陌生而狰狞时,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完了!芭比Q了!我被拐卖了!
在那座阴森陌生的大房子里,我和其他几个眼神惊恐的女孩挤在昏暗潮湿的小房间,听着门外传来的粗暴呵斥和令人胆寒的皮鞭声,满脑子只剩下对师父和师姐们撕心裂肺的思念,还有无尽的后悔。
直到那一天——记忆里最耀眼的光芒降临!
剑光!如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
师父如同天神下凡(字面意思,她真是一脚踹碎窗户飞进来的!),手中长剑寒芒一闪,精准无比地挑飞了那个正欲行凶的恶徒!
大师姐紧随其后,像一阵风般冲进来,一把将我死死搂进怀里!她温暖的手掌带着微微的颤抖,却无比坚定地拍着我的背:“芳然不怕!师姐来了!没事了!”
二师姐则展现出惊人的冷静,迅速安抚着其他吓傻的孩子,指挥她们有序撤离。
那一刻,冰冷的剑锋在我眼中不再是负担,它闪耀着无与伦比的光芒!我终于明白,手中的剑,不只是冰冷的兵器,更是劈开黑暗、守护所爱之人的——力量!
可惜,年少的我,心思就像山间那些没头没脑乱撞的流萤,飘忽不定。
安稳日子没过多久,八岁那年,师父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咬牙淘换回来一台雪花乱飘、信号时断时续的二手电视机。
《虹猫蓝兔七侠传》里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岚》中守护信念的侠岚们,瞬间点燃了我新的憧憬!
那颗“仗剑走天涯”的中二之心,熊熊燃烧!后果就是——我更加坐不住师父要求临摹字帖的那张冷板凳了!
师父痛心疾首,说我“心性浮躁,难成大器”(原话),每天只恩准我看半小时电视(还得看她脸色)。
可怜的我,宝贵的半小时总在“虹猫的侠义”和“侠岚的守护”之间反复横跳,纠结得头发都要薅掉几把。
十二岁那年,师父勒紧裤腰带,终于攒够了学费,把我这个“问题儿童”打包送进了镇上的中学。虽然在家时,两位师姐早就充当了启蒙老师,识字算术不在话下,但面对正式的入学考试,我还是手忙脚乱,堪堪擦着分数线,以吊车尾的姿态挤进了校门。
校园生活……一言难尽。
数学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在我眼里就是天书!英语课上带着浓浓“山味”的口音,被城里的同学毫不留情地嘲笑,成了扎在心头的刺。
还有那些精力过剩、总爱揪我小辫子找茬的男生,无数次让我想直接御剑(如果我会的话)飞回道观,再也不出来!
直到……我遇见了音乐课。
五线谱上那些跳跃的小蝌蚪,在我眼里仿佛化作了夜空中闪烁的星辰!音乐老师讲解的乐理知识,我听一遍就能心领神会,仿佛那些旋律本就流淌在我的血液里。
当我第一次被老师点名,站在讲台上带领全班合唱,看着台下那些曾经嘲笑我的同学,此刻脸上写满了惊讶甚至……一丝崇拜?一种前所未有的、热乎乎的骄傲感,猛地从胸口炸开,直冲头顶!
我的音乐老师很快成了我的伯乐,她把我郑重地推荐给了镇上德高望重的声乐老师——赵奶奶。
那天在老师办公室,赵奶奶看我的眼神,慈祥得像春日午后的暖阳。“孩子,”她声音温和,“我唱一句,你跟着唱一句,好吗?”
她唱了一段悠扬的民歌。我跟着唱完最后一个音符。办公室里一片安静。
赵奶奶忽然紧紧握住了我的手,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好孩子!你这嗓子……学了多久声乐?跟哪位老师?”
我茫然地摇摇头:“没……没学过,就音乐课上学了点。”
赵奶奶和我的音乐老师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流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赵奶奶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蕴含的深重惋惜,是当时的我无论如何也读不懂的。但失落只是一瞬,因为我很快就被巨大的喜悦淹没了——赵奶奶临走前,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了一把小巧可爱的尤克里里,送给了我!
元旦晚会,成了我的高光时刻。抱着那把承载着期望与暖意的尤克里里,指尖流淌出的音符仿佛带着魔力。台下潮水般的掌声将我淹没,那一刻,我醍醐灌顶:热爱本身,就是上天赐予的最珍贵的天赋!管他什么剑修传人的宿命!
初中毕业后的那个漫长暑假,命运的齿轮(或者说,脱轨的火车头)开始疯狂转动。帮同学送东西去市里一个大型漫展,结果意外顶替了一个临时放鸽子的coser登台。
当我换上某热血动漫男主的标志性服装,对着镜子将长发高高束起,镜中那个眉目英挺、眼神凌厉的身影,陌生得让我心跳加速!
忽略掉胸前那点的起伏……挺拔的身姿、刻意压低的眉眼、模仿动漫角色摆出的冷酷pose,竟然效果拔群!引得台下闪光灯一片,众人争相合影。甚至有位负责展台的小姐姐,当场开出三倍报酬,热情邀请我下次继续合作!
就这样,我半只脚(或者说整个人)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光怪陆离的漫展世界。
虽然我看动漫的习惯是“三分钟剧情,七分钟解说,剩下全靠脑补”(这会在未来某天害惨了我)。
但每次穿上精心准备的戏服,站在聚光灯下,感受着台下或惊叹或喜爱的目光,都能收获一种别样的、纯粹的快乐——毕竟,这些真金白银的报酬,能换来我心心念念的乐器啊!
我的房间,渐渐从练功房变成了乐器收藏馆(二手版)。从音色清越的古琴,到能弹唱民谣的木吉他;从典雅的古筝,到悠扬的竹笛……它们陆续进驻我的小天地。
虽然大多是二手市场淘来的宝贝,有些琴身还带着岁月留下的斑驳划痕,但每一次指尖触碰琴弦,流淌出的旋律都拥有神奇的魔力,能瞬间抚平所有烦恼。
师父起初总是皱着眉头,看着我又抱回来一件“破铜烂铁”,恨铁不成钢地数落我“不务正业”、“玩物丧志”。
但只要我祭出终极杀招——像小时候那样,抱着她的胳膊可劲儿晃,把脸埋在她肩头蹭啊蹭,拖长了调子撒娇:“师父~~~你最好了嘛~~~”
——她老人家最终还是会败下阵来,无奈地叹气:“罢了罢了……但是!剑!绝对不能落下!以后每天我都要亲自检查你的功课!”
说是“查功课”,其实就是师父变着法子“教训”偷懒的我。每次被她用木剑(幸好不是真剑)敲得手腕发红,嗷嗷叫着满院子跑时,两位师姐总会适时出现,笑着把我护在身后,于是小小的道观里,又充满了久违的打闹和笑声。
日子就在练剑时的晨露微光、乐器流淌的音符海洋和漫展炫目的霓虹灯影中,悄然飞逝。师姐们陆续下山,各自找了工作,每月都会雷打不动地寄钱回来,还不忘给我捎带各种漂亮衣服、新奇的小玩意儿。
我也不再是那个拿到钱就想着买糖买裙子的小丫头了。我开始学着精打细算,努力攒钱。遇到好吃的糕点、有趣的玩意儿,总会习惯性地买上四份。在我心里,师父和师姐们给了我毫无保留的爱,我也要把这份沉甸甸的爱,翻倍地还回去。
十八岁生日那天。
道观小小的院子里,飘荡着自家酿的桂花酒那甜中带辛的独特香气,混合着晚风送来的草木清气。师父捧出一个看起来就年代久远的古朴剑匣,神情是少有的郑重:“芳然,从今日起,这把‘碧落’,就归你了。”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打开剑匣。剑身出鞘的瞬间,一道清冽如秋水的寒光骤然亮起,几乎映亮了整个昏暗的堂屋!我按捺住狂跳的心脏,颤抖着捻起自己一缕头发,轻轻放在那薄如蝉翼的刃口上,然后,鼓起腮帮子,小心翼翼地一吹——
发丝无声无息,应声而断!
“哇——!”我激动得差点蹦起来!吹毛立断!传说中的吹毛立断啊!师父这次是真下血本了!这绝对是镇观之宝级别的神兵利器!
大师姐在一旁,脸颊微红,带着点羞涩递过来一串精心编织的剑穗。粉色的苏绣小金鱼活灵活现,仿佛下一秒就要摆尾游走,洁白的流苏穗子垂落下来,柔顺如瀑。
师父瞥了一眼,习惯性地泼冷水:“花里胡哨,中看不中用!打起架来,这白穗子溅上血可不好洗……”
大师姐嗔怪地白了师父一眼,变魔术般从身后又掏出一个不小的木箱,“啪”地打开——里面整整齐齐,躺着几十条不同颜色、不同款式的剑穗!
“我早就想到啦!”大师姐得意地扬起下巴,“喏,红的配劲装,蓝的配素衣,黑的耐脏……够你搭配到地老天荒了!”
看着那一箱子凝聚了无数个日夜心血的剑穗,我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什么神兵利器,都比不上师姐这份心意!我一把扑过去,狠狠抱住大师姐,把眼泪鼻涕全蹭在她衣服上(反正她习惯了):“师姐!呜呜……我好爱你!爱死你了!”
“啧!小没良心的!就只爱你大师姐?”二师姐在一旁抱着胳膊,假装吃醋。
我立刻松开大师姐,左手拽过二师姐,右手不忘把师父也薅过来,四个人在桂花香里紧紧抱成一团。我把脸埋在师父带着皂角清香的衣襟里,瓮声瓮气地喊:“爱二师姐!爱师父!我最爱你们了!永远不分开!”
然后,我猛地抬起头,顶着红通通的兔子眼,朝二师姐伸出爪子,理直气壮:“师姐!我的礼物呢?!”(没办法,被宠坏了!)
“小混蛋!就知道要礼物!”二师姐笑骂着拍开我的爪子,随即又神秘兮兮地蒙住我的眼睛,“走!带你看个大的!”
我被她牵着,跌跌撞撞地走出道观大门。当掌心传来一种温热、柔软又带着点粗糙的触感,耳边响起一声清脆的响鼻时,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二师姐松开手——
月光下,一匹神骏的小马驹正温顺地站在那里,皮毛在夜色中泛着健康的油光,湿漉漉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
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涌了上来——这不是我无数次在梦里勾勒的,仗剑天涯时最忠实的伙伴吗?!
那晚的桂花酒,入口是火辣辣的灼烧感,滑过喉咙,却在心间化开一片绵长温暖的甜香。
我抱着师父的胳膊,像只醉醺醺的小猫,絮絮叨叨说着“永远在一起”、“一辈子不分开”的傻话。
师父却轻轻拍了下我的脑袋,语气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凝重:“傻丫头,这话……只能在心里念,说出来……不吉利的。”
那时的我,被巨大的幸福冲昏了头脑,哪里能读懂师父眼中那丝转瞬即逝的忧色?更不会知道,这句无心的傻话,竟一语成谶,成了日后命运最残酷的伏笔。
第二天清晨,宿醉的头疼还未完全散去,我就迫不及待地冲出房门。当看到晨曦中,那匹名叫“碎星”的小马驹正悠闲地啃着沾满露水的青草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瞬间填满了胸腔。
高考成绩?管它呢!反正还没出来!(出来了估计也悬……)此刻的我,左手紧握着名为“碧落”的三尺青锋,右手牵着命中注定的伙伴“碎星”,胸中豪情万丈
——终于!终于要踏上我梦寐以求的、充满未知与冒险的旅程了!
或许前方的路荆棘密布,或许江湖的风雨比想象中更冷冽。但我知道,无论走到天涯海角,身后那座小小的道观,道观里那三个最重要的人,还有那些在剑影寒光与悠扬琴声中交织流淌的少女时光……都将成为我生命里最坚固、最温暖的铠甲,护佑我勇往直前!
……铠甲个屁啊!(后来的事实证明,这破铠甲在异世界的炮火和天人的激光枪面前,跟纸糊的差不多!还有那个叫虚的混蛋!专捅人心窝子!师父您老当年说的“不吉利”,也太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