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依风被带,应该说是被捉到殿上
“皇上,皇上,奴婢罪该万死啊!但绝非有意,绝非有意啊!”依风刚被侍卫丢到地上,便赶忙爬起,连连磕头道
皇帝轻轻挑眉道:“哦?你犯了什么罪?”
依风悄悄望那一眼,然后赶紧低头陈述到:“奴婢,奴婢绝不敢欺瞒!奴婢是将贵人们不要的衣物重新绣制翻新偷偷运出宫,以宫制衣的名义售给了一些虚荣显贵,可是这,这也是迫于生计啊!”
“哦?”‘意外之喜’啊,皇帝叹道
“浣衣局例银层层克扣,到奴婢手上一月不足二两,要是奴婢孤身一人那也勉强用,可是奴婢在宫外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不得不为他们考虑啊!”
看皇帝没回应,她继续辩解道:“而且奴婢售出的衣服,真的全是各宫娘娘们不要的衣料啊!娘娘们的衣服金贵,甚至有些衣料稍微浣洗就会萎色,娘娘们不愿接收这些萎色的东西,反正没人要了,我便拿来翻新,如此好的衣料,这,这也算是物尽其用吧?况且如今宫中像奴婢这样的不止一个啊!不知是谁告发——”
依风不敢抬头,急忙解释,心中也默默骂急了那个告发她的人
“罢了,你先停下,我要问你的不是这个”皇帝捏捏紧簇的眉头打断道
不是这个?这把依风一下子搞得不知所措了:“可,可是奴婢真的再没有做过任何违反宫规的事了,请陛下明鉴!陛下明鉴!”她又将头重重的叩在地上
“那孩子……”皇帝疼惜地望向莲花
依风将头抬一半,小心翼翼的顺着他的眼神望去,这才注意到是莲花,不知道莲花又直来直往犯了什么事,怎么都闹到皇帝面前了?一定是极为严重的事,这可是要被皇帝治罪啊,这时帮她要是影响到宫外的家人怎么办,她心中焦灼,脑袋中不停闪过撇清关系的念头,但是犹豫了片刻后真情还是大过了真理,于是答道“是,是奴婢捡来的。不过,不过这孩子心思单纯,做什么一定是无意之举啊!”
皇帝嗤笑:“你倒是真维护这个假女儿,那么你说说,捡到她那日发生了什么?”
听罢,依风跪拜道:“那,那日我记着是佑熙三年的八月廿三——浣衣局的下水沟因处最下游秽物堆积,所以每日都需有人打扫,而那天就轮到我了。我去那下水口正准备清理,却听到轻弱的啼声,宛如丝线,若隐若现的,最初我以为是闹鬼了,心头一颤,不过我很快还是鼓足勇气,因为今日不打扫,明日姑姑又要责难。这时我低下头往里一看,看到一个肉球在动,定睛一看,竟是一个婴孩!那婴孩应是顺水流而下卡在这处淤泥秽物中,而且应该是饿了,那小舌头竟还在舔着周围的秽物!实在可怜,我赶紧把这孩子抱出来,把我的外衣脱下将她包裹着。入秋天气实在是凉,我就脱下外衣一会儿就冷的发抖,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撑住的。不过我是有任务的,于是我把她放在一旁,心想着如果她能撑到我清理完水沟我就抱她回去,她还在细细碎碎的哭着,我实在不忍心,赶紧清理了下水沟,就把她抱回去了。我去找了欣姑姑,好在姑姑是个嘴冷心热的人,我们想着她可能是哪个可怜宫女意外生下的孩子,所以最终把她留下,给她洗干净,这时看她手上有一串木头莲花手串,就给她取名莲花。”
虽心有不解,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不过也全都照实回答了。
不过说完她马上便反应过来,皇帝是要治她们违规收留的罪啊:“啊!我们是违规收留了她,可那么小一个孩子,实在是于心不忍啊,请皇上明鉴!”
难道这人不是长公主的人,真的只是单纯救了湑湑?皇帝想到
半晌,见皇帝不语,她又接着说:“而且我们底层宫女是接触不到宫里的牛乳羊乳的,只能等每月将翻制衣运出宫的时候再偷偷运点牛乳进来,牛乳又不易保存,所以每次也就带一小罐给莲花解解口荤,不过好在浣衣局的稀饭够稀,和米糊没差了,孩子容易吞咽,莲花又争气,也就没有饿死。”依风妄想用莲花这可怜的经历打动皇帝
听罢,皇帝的手指已经深嵌入掌心,他的心此刻好像那注水棉花,沉重无比
见皇帝还是不语,依风又不禁想到,难道皇帝知道更多?思来想去她又灵光一闪,心觉皇帝肯定是要处置莲花违规入籍的事了,只能不情愿的挤牙膏般将最后道出:“等到莲花六岁时,我们便正式将她上报给尚官局,在欣姑姑的帮助下,终于也就顺理成章成为了一名浣衣局宫女。这,这就是所有。但除,除了上报尚官局和那每月一次的牛乳真的绝无再违规的了,真的,真的”依风又拜
又赶紧补充:“而且上报时莲花确实是通过层层遴选才选上的,也,也不完全算违规!况且那每月牛乳也是用的奴婢自己的钱……”依风好像也发觉自己越解释越错了遂即不说话了
下水沟的冻寒,喝不上的牛乳,听得皇帝难受更加,他明白了,这是长公主为了牵制他,丢了他唯一的孩子,恰巧被这宫女捡到了。可虽然帮她保住了命,却让他的孩子受了如此大的委屈,他眼眶湿红,难忍得抽啜一下,再次走到莲花跟前将她拥住
不过莲花跪了那么久,加上被皇帝掐了半天,现在已经有点双腿发抖
突然,皇帝也似感觉到了,更气了,难得的青筋暴起,怒道:“这么长时间,竟没人给公主搬把椅子?!”
“奴才有罪,奴才遵旨!”听罢三位太监忙从各边搬来椅子
莲花看看自己两条腿和那三把椅子,这就是威重令行吗?
“我能?我应该……”
皇帝又摆出笑脸道:“随意”
莲花就近坐下,锤了锤自己的双腿
看着莲花舒服点了
该清算了,这时皇帝发令:“去将长公主叫来”
“奴才遵旨——”小太监向外快走去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嘶——”莲花难忍地搓起双手
皇帝转眼望去,刚才注意力全在那手串,未注意到莲花这手,这时一看,先是几丝意外上心头
手竟能红异至此?
这手简直是红肿不堪,活像几根盘错在一起的红薯!
这下那冷风不仅吹得莲花身痛,更是吹得皇帝心痛!那风好似顿吹得那晴云乍敛,冰锥忽得刺破残云,强势下坠,卡擦卡擦,一次一次,不断刺痛着皇帝,这直击内心的寒冷更是好似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呼吸不得窒息难言,他的手又鬼使神差地搓揉了一下莲花薄薄的衣物,又将手覆上她通红的脸蛋
罢,皇帝蓦然冷笑
往日入夏时,这尚衣局不是说那薄如蝉翼的衣服是多么多么难得吗?今日怎么在一个“小宫女”身上看到了,这内务府如此好心?——呵,原来只是最廉价的粗布,原来也不同往日早已入冬,原来湑湑冬日里竟还要穿着这种衣物做活。
可叹,每年拨给内务府那么多银子置办宫内冬衣,甚至每年冬日还会专门举办回恩会——明明是亲眼看着那一个个孩子穿着厚棉衣,满足的笑着,明明确实是在那素手纤纤中接过一朵朵栀子花……
皇帝怒不可遏“将那内务府的掌事捉去!”
一旁的小太监:“奴才遵旨——”
接下来皇帝的眼神带着悲戚,紧紧盯着莲花的手,好似要把她的手盯穿
他突然出神的轻握住莲花的手,更加死死的盯住,眼神一遍遍的拂过,好似决心要记住这不堪的红肿
掩过几丝心痛与愤怒,接着喷涌而出的全是难忍的恨。恨长公主恨内务府更恨他自己,为什么自己没能早点找到她!为什么放任她被陷害以至于过着这种生活如此多年!
越想越闷恨,此刻他的心脏好似被绳子紧紧拴住,每跳一次都被死死扯住,疼痛无比
莲花被他那怪异的眼神吓到,以为是自己丑陋的双手吓到了皇帝,于是小心翼翼的抽回手,扯出一抹假笑,小声道:“抱,抱歉……”
皇帝回神,反应过来自己吓到莲花了,于是赶紧转而和颜悦色,关心道:“将那暖炉中多添点炭!再叫那御医给湑湑来看看冻伤!”
接着他将莲花收回去手重新握住,也有样学样的呼呼:“这样暖和,我的湑湑”
莲花不愿也还没适应公主,应该说女儿这个身份,但这皇帝提了一遍又一遍却又不好破坏气氛,只得陪他演戏,浅笑道:“谢皇上”
皇帝轻轻纠正道:“应是叫父皇”
“……是,父皇”
听到这,皇帝顿时春风满面笑道:“哈哈哈哈”
对了,皇帝一拍手,还有正事呢
“来人!朕的爱女莲花,今日失而复得,普天同庆,今日各宫设宴以祝贺!”皇帝越说嘴角越下不来
“是!”台下的小太监忙去通知
“通知礼崇司,十日内准备好公主的玉碟封主礼!”
“是!”一旁的张全清总管挥挥拂尘,向皇帝跪安,然后亲自前往礼崇司
说完,皇帝又重新欣喜的看向莲花,再次挽起她的碎发“孩子,以后你就是大昱的公主,安乐公主!”
来真的?!
莲花更加不知所措的看向皇帝,这半天涌入的信息太多了,她实在有些应接不暇,大脑一时陷入混乱,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不止是她,这时候发生的一系列实在是出其不意,殿上的众人也都始料未及,一下子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皇,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她怎么突然就成公主了?甚至滴血认亲都未……”旁边有些呆楞的聂予柔问道,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明明刚才还是小宫女?还是个给她送东西的小宫女……
皇帝冷冷道:“我做什么事还无需向你聂予柔解释吧,情况还不明了吗?我找回了和皇后的唯一孩子,她难道不能是公主吗?”
聂予柔还是不明白,她是这两年才进宫的,实在是不明白前尘往事,但既然皇帝这样说了,她也就不敢再问“是……”
皇帝扶额:“你们先退去吧,朕想与公主单独叙叙”
“臣妾遵旨”
“奴婢遵旨”
只留下来往如梭却克制的脚步声和那有些呆愣的莲花,她呆坐在椅子上,一转头,同那皇帝面面相觑,皇帝其实是想开口的,可是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只是一味的笑,而这笑在莲花呀眼中怪异至极,她更不知道该如何回,于是氛围好似被拉回寒冬,冷的没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