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香港而来的飞机稳稳落地,巨大的轰鸣声席卷后缓缓平息,直到飞机停稳。机舱里的人不约而同地开始解安全带,起身拿手提行李,靠过道的付桐却仍然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动不动,像是还没回过神。
“您好,嗯,我们想拿一下行李,麻烦您起来一下可以吗?”坐在里面的一对老夫妻和善地问道。
“啊,不好意思,”付桐一下子回过神,满脸歉意地起身,“您们的行李是哪个呢?我来拿吧!”
“哦,是那个橙色的行李箱,谢谢你啊小伙子!”
“没事没事!您们是来旅游的吧,上青最近很热,一定要小心中暑。”
“好,谢谢你!”
正好机舱门开了,等着下飞机的队伍开始移动,两位老人和付桐笑着道了别就先下去了。付桐没有跟着大家一起往出走,而是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等着人都走光再下飞机。
他在做心理准备。
付桐想赌一把,赌今天会在机场见到姜安易,赌那晚维港烟花不是转瞬即逝,深夜温存也不是镜花水月,赌那人醉酒后的吻有几分真心,赌他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
迎客的人很多,付桐拖着行李面色如常,像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人群,可只一眼就知道他赌输了。
关井泽也在人群中,依旧衬衫长裤,只不过今天的头发颓然贴在头皮上,带了一次性口罩,露在外面的眼里满是疲惫。看到付桐出来,他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他过来。好在他身材优越,纵然身体抱恙,在人群里依旧醒目。
“关哥!”
“别看了,姜安易不在。他和陈因去鹏湾出差了。”
“我没看啊,”付桐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你这是怎么了,感冒?”
“嗯,有点发烧。最近总在店里,外面太热,店里空调足,里外温差一大就中招了。”
“哎呀那怎么还来接我,你好好休息就行了。”
“那不行,”关井泽拍了拍付桐的肩膀,“怕我脆弱的小员工因心碎而难以行动呢。”
“靠,你能不能说点好话!”付桐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拉上行李箱大步流星地走了。
上车之后,关井泽掏出手机给陈因发了一条“接到了”,而后关成静音,发动汽车离开机场。
“你这一毕业,学校也不能住了,先住我那里吧。”
“啊?这不好吧,多麻烦你们俩啊,我都订好酒店了。也就待一周,给你过完生日就回家了。”
“不是让你和我们住,是住我家。我和陈因住,我自己原来那里就空着没人,你去就行。暑假上青的酒店又贵又紧张,花那冤枉钱干什么。”
“那行,谢谢哥!不过我得先去趟屿华,之前开的实习证明和港大的要求不太符合,所以麻烦当时的HR姐姐这边重新开了一份,约好了今天过去拿。正好顺便看看大家,当时实习的时候组里人对我都挺好的。”
“行,我送你过去。”
车至屿华大厦,付桐迅速下车,拎着准备好的港式点心伴手礼走进楼里。在前台登记过后,付桐拿着临时门禁卡坐上电梯。
炎热的天气,熟悉的楼层,几乎是一瞬间付桐就回到去年夏天。这里是他第一份实习,也是唯一一份自己投简历找到的实习。后来的一段时间家里人走关系给他在香港找了两段相关实习,但都没有屿华给他的印象好。
在这里,他感受到被尊重、被平等地对待。纵使组内的每个人都很忙,但大家只要有时间都愿意来教自己东西,哪怕名义上他的带教老师只有陈因一个人。在屿华大家都习惯对公司前辈称老师,事实证明这里的每个人都配得上这个称呼。
办好正事后,付桐径直来到27楼财富管理中心的工位区。
率先发现付桐的是钱晓:“哎?付桐,你怎么来了!”
“钱晓姐!我这不是在香港待了一段时间吗?正好有事回上青,想着过来看看你们,”付桐递过点心盒子,“给你们带了点吃的。”
“谢谢!”钱晓笑着接过东西,想了想又压低声量说,“陈老师不在,估计又出差去了,你可能见不到他了。”
“啊,”付桐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那很可惜了,只能下次见面再给他了。”说完,继续给其他人分发手里的东西。发到董一的时候,董一很礼貌地笑着点了点头,而后便拿着一沓文件离开了。付桐感觉很奇怪,董一以前不是这样的,得体又疏离。
钱晓见状拉他到茶水间,合上门说:“你别介意啊,你走了之后董一和陈老师起了些冲突。公司里面风言风语很多,陈老师这才调岗了。”
“啊?什么情况啊。”付桐很是震惊,印象里陈因在公司人缘很好,完全不像是会和人有矛盾的那种,而且关井泽也没有和他提起过这件事。
“唉,就是陈老师之前休年假的时候,董一把他一直没谈下来客户给拿下了。后来有个很大的客户一直和董一接触着,结果临签约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指名道姓找陈老师签的。大家都觉得是陈老师找关系报复董一,私下里说的话不太好听,陈老师就调岗了。”
钱晓抱着臂摇摇头,接着说:“可是我不觉得陈老师是那种人,但那位大客户又属实太下人面子了。再加上董一和陈老师的业绩一直不相上下,人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尤其乐于看这种强者互殴,话说得难听也正常。但有些话传着传着就变态了,还有人说陈老师是献身傍大款,以前的业绩来路也不干净,真挺过分的。”
付桐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种事情关井泽难道不知道吗?怎么一点都没和自己提过。想了半天,他开口问道:“那个大客户叫什么啊,这不是故意来挑拨离间的吗?陈老师和董一纯属无妄之灾吧。”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名字我不太清楚,但我记得当时领导们都叫他关先生。”
“关,关先生?”
再回到车上的时候,关井泽发觉付桐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便问道:“怎么了?从这儿出来不认识我了?”
“没,没什么。”付桐很不自然地把目光移到窗外。
“骗鬼呢?说吧。”
“哥,你来屿华给陈哥出气了?”
“是啊,怎么了?”
“你知道为什么陈哥为什么调岗吗?”
“嗯?他不是说是公司安排吗?正常工作调动而已吧。”
“……”
关井泽没听到回应,皱了皱眉道:“有什么问题吗?你直接说。”
那晚陈因发了信息之后关井泽就一直没回复,第二天工作更是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等来一条微信,却是告知自己接到付桐。虽然没有给陈因想要的回复,但他还是松了口气,至少说明并不严重,还可以出门接人。
收到消息后陈因的心终于静下来,于是他收回心神加紧工作,希望能早点结束会酒店给关井泽打个视频。一时半会儿回不去,可也得亲眼看看才能放心。
晚上回到房间,陈因以极快的速度冲掉身上的烟酒气,头发还滴着水就打开微信给关井泽打去视频通话。很可惜,铃声一直响到自己挂断也没有人接。陈因没在意,干脆先去吹头发,把手机放在一旁等关井泽自己打回来。
直到吹完,手机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陈因拿起手机翻了翻才发现,从昨晚到现在,除了那条消息以外关井泽没有回过他任何一条信息,整个聊天框里只有陈因一直在问关井泽发不发烧了,有没有按时吃药……一连串的绿色问句堆叠起来支撑起今日的聊天记录。
陈因知道,关井泽这是生气了。但他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说那天没有打视频所以不理人了?不应该,关井泽还不至于因为这个斤斤计较。陈因又拨了电话过去,依旧无人接听,再返回微信,还是无果。
无奈之下,陈因留下一条消息:“睡了吗?还是不舒服吗?醒来记得给我回个电话。再等等我,我马上就能回去了。”消息发出,陈因走到写字台前收尾今天因为急促而有些粗糙的工作,直到彻底体力耗尽,这才上床陷入梦中。
本以为第二天会收到信息,但什么都没有。僵持的状态就这样一直延续下去,陈因为了赶在关井泽生日前回去,工作一天比一天堆得满,实在分不出精力去磨关井泽回信息。关井泽看着对面发来的信息日渐减少,到最后干脆什么都不发,自嘲地笑了笑。
手机屏幕上显示,今天是7月15日,关井泽的生日是7月16日。夕阳西下,阳台栏杆上的光影由亮白至金黄,再到泛红黯淡,彻底没入黑夜,陈因还是没回来。
关井泽坐在客厅,没有开灯,只留指尖上那一点星火忽明忽暗。他想着,不回来也好,其实自己也没想好到底该用怎样的心态去面对陈因。那天付桐和他讲了屿华的事情后,几乎是一瞬间,无措、愧疚与痛苦紧紧交缠在一起。他第一次直面自己的极端愚蠢,又痛苦于这种愚蠢居然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陈因什么都没说。
陈因没有责怪自己的错误,而是在跨年那晚把这件事造成的影响描述成一个很好的机会,说什么安全感,说什么互不迁就,甚至在他生日那天喝的酩酊大醉,对着自己说谢谢。
关井泽的过错被陈因包裹地异常完美,以至于过错方本人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给爱人造成多大的麻烦。
时间来到深夜十一点五五分,网约车终于载着陈因回到小区门口。陈因左手拎着蛋糕,右手拖着行李箱,箱子上架着一个包装精致的酒盒,被牢牢捆绑在拉杆上,方便他携带。陈因抬手看了眼时间,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往家跑去。终于在十二点整,陈因打开家门,对着里面兴奋道:“关井泽生日快乐!”
里面没开灯,十分安静。陈因回头关上大门,摸到客厅灯打开,坐在沙发中央的关井泽正定定地盯着自己。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话音刚落,一行泪水在陈因震惊地注视下滑落,正滴在关井泽衬衫那朵盛放的朱顶红花瓣上,瞬间没了踪影。
没有人看了,.....
关井泽你别哭了,我替你哭,我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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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