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烟花璀璨,过后便悄然散尽。冬去春来,潮汐更迭,激情的血液纵使滔天翻滚,也终要支撑平淡的日常。
陈因很快适应了自己现在的工作,各大航司的里程迅速叠加,大型酒店集团的会员卡也刷到顶级。从国内到国外,过往29年没来得及看过的地方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走了大半。
30岁生日那天,他喝了不少酒,倒在关井泽怀里喃喃道:“好累,可真的比坐办公室有激情多了,谢谢你井泽。”
关井泽一脸懵,他不知道这份谢意从何而来。
自从陈因调岗,关井泽也开始回归自己以前的生活。可终究还是不一样,心里有了牵挂,他没心思满世界花天酒地,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上青市内等陈因回来。之前跟着陈因出过几次差,发现他忙得根本没时间管自己,干脆也就不给他添麻烦了。
陈因的眼镜被挤歪挂在脸上,关井泽伸手摘下放到一边,而后用手轻轻抚摸怀里人的头发,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道:“我倒是希望你不要到处乱飞了,我需要你,陈因。”
“嗯?你说什么啊?哎!”没了眼镜的陈因不知怎么听力也不好了,模模糊糊地听到关井泽说了些什么,抬头想问却被脑后的手按了回去。
“没事儿,我说我爱你。”
陈因挣扎着爬起来,伸手掰过关井泽的脸,很用力地亲了一口:“我也是哦!所以不要离开我。”
关井泽看着陈因——迷离,神志不清,格外粘人。没有那个黑色框架眼镜的束缚,他的不安与依赖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关井泽眼前,分外真实。关井泽喜欢陈因被酒精麻痹和被**逼溃的样子,只有这两个时候的陈因是最贴近自己的,让他充满安全感。
“你怎么不理我?是因为我喝了酒还亲你吗?”陈因见关井泽一直盯着自己不动,伸手捂住嘴哈了口气,“我味道很大吗?”
“没有。”关井泽握住陈因的手腕拉下来,深深吻了上去。
陈因的生日在五月初,关井泽则在七月中旬。对于关井泽而言,去年的那个生日和往常一样冷清,但现在来看却意义非凡。因为过完生日的第二天,他就在满地铁的西装粽子里找到最漂亮的那一只。
关井泽虽然没有要求陈因一定要做些什么,但还是难免会期待,可比生日计划到来更早的是陈因的出差消息。
“半个月,开什么玩笑。怎么总是揪着你一个人干,你们公司是没人了吗?”
“这次事发突然,时间也确实有点长了。我是之前御峰27号的营销负责人,结果对手公司那边出了些问题,如果不处理好后面很可能会影响兑付。”陈因一边收拾行李,一边伸手顺了顺床边炸毛的关井泽。
“这种事情不应该是姜安易去吗?你做营销的过去有什么用?”
“得去的,我得对我们的客户负责啊。”陈因无奈地笑笑。
“好吧,”关井泽泄了气往床上一倒,伸长胳膊把陈因揽进自己怀里,“你知道今天几号了吗?”
“6月30号啊,”陈因有些懵圈,很快关井泽身上熟悉的味道提醒了他,笑道,“放心,16号一定能回来。”
“你最好是。”
第二天一早,关井泽开车送陈因到机场,刚办完托运就碰到了姜安易。
“哎,陈因!”姜安易挥了挥手,待二人走近,转头礼貌地对关井泽打了个招呼,“关老板,好久不见。”
关井泽也不含糊,和姜安易握了握手:“好久不见,姜先生。付桐和我说他马上要交港三的提前批申请,估计下周一要回来待一段时间。你这倒是飞得远,不知道来得来不及见一面。”
“咳咳。”陈因一听,赶紧拉了拉关井泽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
“没什么,”姜安易无所谓地笑笑,“我和付桐的事情太复杂,一团乱麻谁说得清呢?或许不见面对我们都好。”
“好了好了,该进去了,”陈因打圆场道,“放心吧井泽,我一定早点回来,我估计用不了半个月就能回来了。”
“那最好了,”关井泽磨了磨陈因的指骨,又万般不舍地放开,“注意休息啊!”
“可以了吗,二位?多大人了怎么这么难分难舍的。”姜安易看不下去了出声打断。
陈因有些不好意思了,挥挥手和关井泽说:“放心吧,又不是第一次出差了。”
关井泽白了姜安易一眼,很不情愿地向后退了两步:“好吧,拜拜,一路顺风!”
“嗯!等我回来。”
关井泽养成一个习惯,一到陈因不在的时候他就会按部就班地去未尽上班下班,生活出奇地规律,用小刘的话说,完全就是个翻版陈因。在店里的时候,大大小小的活他全部揽过来做,以至于凌晨回到家的关井泽筋疲力尽。但他必须这么做,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快速入睡。
这次出差陈因似乎格外忙碌,有时一条消息都得等到晚上十点以后才能收到回复,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事。关井泽把自己的每分每秒都填满事情,这样就不会让自己闲下来总看手机。他知道这样不好,可焦虑还是以一种不可控的速度日渐蔓延。
进入七月的上青,气温进入高温阶段。为了保证顾客体验,未尽里空调开得足,室内外温差很大。关井泽连续高负荷工作十天,免疫力一个没扛住,居然就这么生病了。
早晨到店里,刚一开口小柳就发现不对了:“老板,你这是感冒了?”
“是啊,”关井泽哑着嗓子,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前几天还好好的,睡一觉醒来就成这样了。”
“着凉了吧,这两天太热,室内外温差大。要不你今天休息一天吧,不行我叫小刘过来,这里有我们没问题的。”
“没事儿,一个感冒而已能有什么事啊。”关井泽无所谓地挥挥手,转头开始忙活。
另一边的陈因正在焦头烂额。
来鹏湾之前,他不知道这个事情会如此麻烦。御峰27号的资金投向是受让鹏湾天诚园持有的穗城天诚园置业40.7%股权,用途是项目开发,谁承想穗城房价大跌,天诚园股价狂掉。距离御峰27号到期还有半年时间,想通过销售回款根本达不到。
“别看了,”姜安易端了杯咖啡放到陈因桌子上,顺势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向后一靠,“这里面怎么操作的你又不知道,你把这审批表再看一万遍也不会有变化的。”
“我总觉得这项目本身就有问题,可是业务评审这边又看不出来什么东西。”陈因眉头紧皱,死死盯着电脑屏幕。
“当然看不出来,因为从最开始就有问题,上面各大委员会给的东西,业务评审部也只是照已知信息出审批表给审核意见。”
“什么意思?”陈因一听,猛地抬头,正对上姜安易极其复杂的眼神。
“这几天一接触我也觉得不太对劲,所以私下用了关系,这才大概摸出来些轮廓。天诚园项目公司净资产只有10个亿,却用17亿受让股权,这难道不是在承接不良资产吗?还有,如果消息没错的话,他们从这里贷出去的钱根本没有用于穗城的项目,而是去还银行贷款了。”姜安易十指交叉,语气还算平稳,但来回摩挲的指骨出卖了他的焦虑。
“什么?这项目到底是怎么过的审核,这么大问题他们做背调的时候看不到吗?”
“其实这种情况放在前两年房地产繁荣的时候是很常见的周转方式,可是你也知道,去经济大环境不好再加上房地产化,这才出了问题。”
“那怎么办,还有半年,延期概率很大啊。”
“唉,陈因,这不是我们这个位置的人能改变的。”话音落下,二人陷入沉默。
突然,陈因的手机铃响了。他迅速接起来,以为是工作电话,下意识地开口:“喂,您好,我是陈因。”
“小陈老师。”关井泽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听起来关井泽的声音很虚浮,甚至有些嘶哑。
“井泽,我还以为是工作电话,”陈因笑了笑,但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你是不是生病了?”
“嗯,”关井泽闷闷地回应道,“其实白天都还好好的,谁想到晚上突然加重。实在撑不住我就先回家了。”
陈因抬手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半了:“这也不早了啊。你最近又去干凌晨档了是不是?”
“……”
“说话。”
“是。”
“唉,”陈因叹了口气,他大概明白关井泽这样是为什么,心里着急又什么都做不了,“让我想想家里都有什么,一会儿给你编辑好发微信,你按照那个做会好一些。”
许久,电话那边没有声音。
“喂?你还在吗?”
“在,”那边虚弱的声音又传来,“能打视频吗?我好想你。”
陈因看了看面前的笔记本,又看了看姜安易欲言又止的样子,只得说:“可能不太行,我这边还有点工作没做完。”
电话那边突然笑了一声,像是在说“我就知道”一样:“好,你忙吧,我没事的。记得早点休息。”说完,留下一串忙音。
关井泽窝在被子里,静静感受体温的逐步升高。被子裹着过高体温的躯干,又返以更高的温度灼烧着人的皮肤,可从体内向外散发的恶寒不止,外界的温度无法缓解内里的颤抖,关井泽只得把被子越裹越紧,紧到窒息。
手机落在双人床另一边空荡荡的枕头上,很快传来几下振动,是陈因的消息。关井泽从被子里伸出手捞过手机,艰难地打开微信。
“体温计在电视柜下面最靠右的抽屉里,用水银那个,更准一些。如果烧到38.5以上就拿药箱里那个复方对乙酰氨基酚片吃一片,盖好被子睡一觉。高烧还嗓子疼的话大概率是风热感冒,喝点清开灵,药箱里都有,一日三次一次两袋,一定要按时吃……”
关井泽没有看完,手机一滑又落回枕头上。
他不想看这些,该吃什么药该做什么事,他去医院找医生也可以告诉自己。他想要的不过是看看陈因的脸,听他安慰自己两句,说什么都好,总好过像个冷漠的ai一样只会输出解决问题的步骤。
温度仍在升高,关井泽迷迷糊糊地下床翻出药喂到嘴里,又糊里糊涂地躺回床上。模糊之间,他感觉陈因好像回来了,就站在床边看着自己。关井泽从被子里伸出手,想勾上陈因的手指,可除了勾了两下空气,什么都没摸到。
“也是,他那么忙,怎么可能突然回来呢?”
混沌一片的脑子里,关井泽费力抽出一丝清明嘲笑了一下自己,而后终于筋疲力尽,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