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蘅站在原地,几名护卫紧张地围着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南北两个方向的追捕所吸引。庙门黑洞洞地敞开着,里面那点微光还在顽固地摇曳。
她盯着那扇门。陈先生被轻易发现,逃跑路线又被预判,这太顺利了。他像是故意被推出来的诱饵,真正重要的东西,或许还留在原地。那个接应的人声东击西,意图再明显不过——调虎离山,确保庙内的东西万无一失。
“小姐,此地危险,不如先退到更安全处等候老爷消息?”一名护卫低声建议。
沈蘅摇头,目光没有离开庙门。“父亲让我们在此等待,并未说必须远离庙门。里面或许有他们来不及销毁或带走的线索,事关重大,绝不能错过。”
她向前迈了一步。护卫立刻阻拦:“小姐不可!里头情况不明,若有埋伏……”
“若有埋伏,刚才混乱时便是最好的下手时机。”沈蘅语气平静,“里面若有活人,不会一点声息都没有。我只看一眼,确定无事便回来。”她必须进去。前世种种模糊的碎片都在指向这个破败的庙宇,直觉告诉她,里面藏着关键。
护卫们面露难色,但沈蘅态度坚决。她是主子,沈父方才也认可了她的判断力。为首护卫只得让步:“那我等陪小姐一同进去探查。”
“不必人多。”沈蘅立刻否决,“人多手杂,反而容易破坏痕迹。你们两人随我进去,其余人守在外面警戒,若有异常,立刻发信号。”
她点了两名看起来最为沉稳的护卫,接过其中一人递来的短刃藏在袖中,另一人点燃了新的火折子。
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庙门。火折子的光驱散了门口的黑暗,照亮了满是灰尘和蛛网的主殿。殿内空无一人,只有一尊斑驳褪色的泥塑佛像歪倒在神台上,供桌倾倒,地上散落着破烂的蒲团和杂物。墙角点着一小截快要燃尽的蜡烛,正是那微弱光亮的来源。
护卫仔细检查了殿内各个角落,确实空无一人。“小姐,看来确实没人了。”
沈蘅的视线却落在供桌下方。那片区域的灰尘似乎有被近期扰动过的痕迹,与周围厚厚的积灰形成对比。她走过去,蹲下身,示意护卫将火光凑近。
仔细看去,供桌下的一块地砖边缘明显干净许多。她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指,沿着边缘轻轻叩击,发出的声音略显空荡。下面有空间。
“把这块砖撬开。”她下令。
护卫用刀鞘插入砖缝,稍一用力,地砖便松动了。挪开地砖,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涌出,下面竟是向下的狭窄石阶,深不见底。
“小姐!这……”护卫吃了一惊。
沈蘅心跳加速。果然另有乾坤。“我下去看看。你们在上面守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下来,也不准声张。”
“万万不可!”护卫大惊失色,“下面吉凶难料,您千金之躯怎能涉险!还是等老爷回来……”
“等父亲回来,或许就来不及了。”沈蘅语气不容置疑,“对方用弃子引开我们,就是为了争取时间处理这里的东西。现在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你们守住入口,若有变故,我自会呼救。”
她态度坚决,接过护卫手中的烛台,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踏上石阶。
石阶陡峭而潮湿,壁上布满滑腻的青苔。越往下走,空气越发阴冷浑浊,带着一股陈年尘土和某种奇异草药混合的怪异气味。烛火摇曳,将她孤单的身影投在冰冷的石壁上。
终于下到底部。这是一间不大的密室,四壁空空,只有角落堆着几只不起眼的木箱和一个小火盆,盆里还有些许灰烬冒着细微的青烟,那股怪味似乎更浓了些。
她快步走过去。火盆里是未完全燃尽的纸张和一些黑乎乎的块状物,捡起一小块未燃尽的碎片捻了捻,质地奇特,味道刺鼻——是南疆巫药!前世她曾在某个被查抄的官员府邸闻到过类似的味道,绝不会错。
她立刻打开旁边的木箱。里面塞满了书信和账册。她快速翻阅起来,烛光下,纸张上的字迹和内容让她脸色逐渐沉了下去。
这些书信往来密切,内容涉及朝中多位重臣,甚至有几位是父亲在朝堂上的对头。信中不仅有机密政务的透露,更有银钱往来的记录,甚至提到了利用南疆巫术进行构陷和控制的计划。而那几本账册,记录的则是几笔巨大的、来源不明的银钱流向,最终都指向一个模糊的代号。
她的手有些发冷。这不仅仅是家族,甚至不止是朝堂党争。这里牵扯出的,是一张庞大的、隐藏在深处的网,牵连之广,远超她最初的预料。陈先生恐怕也只是一个摆在明面上的卒子。
头顶上突然传来极其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不是她护卫那种沉稳的步子,更像是有人想快速接近却又刻意放轻动作。
有人来了!而且不是自己人!
沈蘅心头一凛,瞬间吹熄了烛台,密室陷入一片漆黑。她听觉变得异常敏锐,上面的脚步声似乎在供桌附近停下了。
绝不能让人发现她来过,更不能让这些关键的证据落入他人之手!她迅速摸到那几封提及核心人物和巫术计划的信件,以及那本记录最终资金流向的账册,飞快地将其塞入怀中贴身藏好。然后摸索着将箱子盖好,尽量恢复原状,又快速抓了几把箱旁散落的、无关紧要的旧信件和账页,揉皱了丢进还有余烬的火盆,看着它们冒出一点新的烟丝,制造出一种有人刚刚匆忙焚烧过东西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她屏住呼吸,借着从入口透下的极其微弱的月光,悄无声息地退到石阶旁。
上面的脚步声似乎移开了,但紧接着,她听到了护卫警惕的喝问声:“什么人?!”然后是她熟悉无比的、父亲那沉稳而带着威严的回应:“是我。”
父亲怎么会这么快返回?北方那个接应者呢?
沈蘅不及细想,立刻快步走上石阶。她必须在父亲发现这个入口之前出去。
她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从供桌下探出身,还未来得及完全站直,就和正准备弯腰查看供桌下方情况的沈父撞了个正着。
沈父显然是匆忙赶回,气息还未完全平稳,脸上带着肃杀之气和一丝疑惑。他看到突然从桌下冒出来的女儿,显然大吃一惊,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
“阿蘅?”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难以置信和深深的探究,“你在这里面做什么?”
沈蘅站直身体,尽量让表情看起来镇定,拍了拍衣裙上沾到的灰尘。“父亲,您怎么回来了?北边那人……”
“那人极其狡猾,利用了复杂的地形脱身了。”沈父简短解释,目光依旧紧紧锁住她,又扫了一眼那黑漆漆的洞口,“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何会从下面出来?”
沈蘅迎着父亲审视的目光,心跳如鼓,脑中飞快盘旋。怀中的信件和账册仿佛烙铁一样烫着她。现在绝不能全部坦白,牵扯太大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
她垂下眼,露出一丝后怕和恰到好处的慌乱。“女儿在外面等候时,隐约听见这供桌下有异响,怕是藏了人或是陈先生留下的什么机关害人之物,心下不安,便大着胆子下来查看。下面是一间小密室,空空荡荡,只有些烧剩下的灰烬和几个空箱子,似乎刚被人匆忙清理过。”她指向那还有一丝烟缕冒出的火盆,“女儿下去时,火盆里的东西还没烧完。”
沈父的眉头紧紧锁起,看看洞口,又看看女儿略显苍白的脸,眼神复杂。他显然不完全相信这番说辞,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陈先生呢?”沈蘅急忙问,转移话题。
“抓住了。”沈父语气沉郁,“但他……咬碎了藏在齿间的毒囊,当场气绝。我们什么都没问出来。”
沈蘅心底一沉。果然是被彻底弃用的死棋。
沈父不再追问密室细节,转向护卫,语气果断:“立刻派人下去,仔细搜查密室,任何纸片灰烬都不要放过!封锁此地,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慈光庙半步!”
他下达命令时,目光再次若有所思地扫过沈蘅沾了灰尘的裙摆和袖口。
沈蘅垂下眼眸,安静地站在父亲身侧,衣袖下的手轻轻按着怀中那些足以掀起惊天骇浪的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