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蘅话音未落,窗外忽地传来一声尖锐的夜枭啼叫,划破寂静,让她心头莫名一紧。沈兄长已霍然起身,一掌拍在案上:“我这就带人去追!他定然还没跑远!”
沈父抬手,按住了长子的手臂,目光却转向沈蘅,沉声问道:“阿蘅,你既知他计划,可知他此刻最可能逃往何处?”
沈蘅点头,脑中飞快掠过前世的碎片和信息,眼中闪过一丝冷澈的光:“陈先生行事周密,必有后手。京城虽大,但他的退路屈指可数。工部火药一事败露,裴将军又截获了密信,他此刻如同惊弓之鸟,绝不敢再信任寻常藏身之所。他最可能去的,是南疆巫族设在京中的秘密联络点。唯有那里,既能提供庇护,或许还能帮他传递最后的消息,甚至安排他逃离京城。”
“南疆巫族?”沈父眉头紧锁,面色更加凝重,“他们的手竟已伸得如此之长?”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再次传来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一名身着裴家军轻甲的亲兵未经通传便疾步而入,对着沈父抱拳行礼,语速又快又稳:“沈大人,裴将军命卑职即刻回报!我等根据线索追查至城南,已于一刻前截获陈先生试图送出城的密信一封!”他双手呈上一张被揉皱又展平的纸条。
沈兄长抢先一步接过,迅速扫过,脸色骤变:“父亲!信上提及……城南荒废多年的慈光旧庙!”
那亲兵继续道:“裴将军推断,此地极可能就是其临时藏身或交接消息之处。将军已先行抽调一队精锐便衣前往监视堵截,特遣卑职前来通报,并请沈府即刻派人协助围捕,以防其再度脱逃。”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再次聚焦于沈蘅身上。她方才推断的南疆联络点,与这密信所指的城南破庙,方向完全一致。
沈蘅没有丝毫犹豫,迎上父亲探询的目光,清晰地说道:“父亲,事不宜迟。女儿愿同往。我对陈其人的心思手段了解最多,或许能预判他的行动,至少能认出可能与他会面的南疆探子。”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必须亲眼确认这个威胁被拔除,绝不能让他再有伤害沈家、伤害裴昭的机会。
沈父凝视女儿片刻,她目光坚定,毫无小女儿的畏怯,那份沉稳与决断甚至超越了旁边的长子。他深知此事关乎家族存亡安危,更牵扯到与裴家军的关联,不能再以寻常闺阁规矩约束她。
“好。”沈父终于下定决心,果断下令,“老大,你即刻点齐府中精锐护卫,全部换上便装,分三路悄悄包围城南慈光庙,一切行动听裴将军的人指挥,切勿打草惊蛇。阿蘅,”他看向女儿,“你跟在我身边,一同前去。记住,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多看,少言,有事让侍卫上前。”
“女儿明白。”沈蘅颔首。
沈府瞬间高效运转起来。沈兄长领命而去,步履带风。沈父则快速取下墙上佩剑,亲自佩挂。
一旁的裴昭亲兵再次开口:“沈大人,三小姐,裴将军还有一言让卑职带到:庙宇情况不明,对方或作困兽之斗,或另有埋伏。请务必谨慎,将军会在外围策应。”
沈蘅闻言,心头微动。裴昭总是思虑周详。
很快,人马齐备。沈父带着沈蘅,在一队精干护卫的簇拥下,悄无声息地出了侧门,乘上毫不起眼的马车,直扑城南。
马车疾行在夜色笼罩的街道上,车内一片沉寂,只听得见车轮碾过路面的辘辘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更梆声。沈蘅安静坐着,指尖微微蜷缩,脑海中不断推演着各种可能。
沈父看着女儿沉静的侧脸,忽然低声问:“阿蘅,你如何能断定南疆巫族与此事有关?陈先生一个读书人,怎会与他们牵扯上?”
沈蘅早料到会有此一问,半真半假地回道:“女儿先前无意间听见陈先生与管家谈话,提及过‘巫蛊’、‘南边来的朋友’等语,当时并未深想。方才情急之下,将这些零碎信息串联起来,才大胆猜测。如今看来,竟不幸言中。”她将一切推到偷听来的信息上,合情合理。
沈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追问,只叹道:“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约莫一炷香后,马车缓慢停在一个僻静的街角。一名先行探路的护卫无声地靠过来,低声道:“老爷,小姐,前面拐过弯就是慈光庙。裴将军的人已在四周暗处布控,庙内似乎有微弱火光,但异常安静,听不见任何动静。”
沈父与沈蘅对视一眼,父女二人默契地下车,在护卫的掩护下,借着残垣断壁和荒草的遮蔽,悄然接近。
慈光庙果然早已破败不堪,断壁残垣,野草丛生。只有主殿还勉强维持着形状,一扇歪斜的门扉虚掩着,缝隙中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摇摆不定的光亮,像是蜡烛或油灯。
四周静得可怕,连虫鸣声都稀少了。一种无形的紧张气氛弥漫在空气中。
裴昭安排的一名暗哨像幽灵般从阴影中浮现,对沈父和沈蘅低语:“沈大人,三小姐。庙内确有一人,身形似陈先生,一直在殿内踱步,显得焦躁不安,但不似有埋伏。将军的意思,是再观察片刻,看他是否在等人。”
沈蘅却轻轻摇头,声音压得极低:“他不会等太久了。裴将军截获了他的密信,他很快会意识到计划有变。他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他要么会立刻离开,要么……就是在等最后的指令或接应,而这指令恐怕不会来自外面。”
她的话引起了暗哨的注意,他不由得多看了这位沈三小姐一眼。
就在这时,庙内那点微弱的火光忽然晃动了几下,倏地熄灭了!
“他要跑!”沈兄长压低声音喝道,手已按在刀柄上。
“别急!”沈蘅立刻阻止,“或许是试探。”她记得陈生性多疑狡诈。
果然,庙内死寂了片刻,毫无动静。过了一会儿,那火光才重新亮起,比之前更微弱了些,像是换了一根更小的蜡烛。
暗哨低声回报:“他没走,还在里面,刚才像是被风吹灭了灯。”
虚惊一场。众人刚稍微放松。
突然,庙宇后方极其远处,传来一声短促而尖锐的鸟鸣声,这声音与环境格格不入。
沈蘅心头猛地一跳!这不是真正的鸟叫。
几乎同时,破庙那扇歪斜的门被猛地从里面拉开,一道黑影疾速窜出,却不是奔向庙前空地,而是直接扑向侧面一堆倒塌的砖石废墟之后,动作快得惊人!
“追!”沈父立刻下令。
埋伏在四周的沈府护卫和裴家军兵士瞬间从藏身处现身,合围而去。
然而,那黑影对地形似乎异常熟悉,在废墟间几个闪转腾挪,竟暂时甩开了追兵,直朝着更深处一片茂密的荒草丛和乱葬岗方向逃去。
“他竟真备了后路!”沈父惊怒。
沈蘅却站在原地,紧紧盯着那刚刚被拉开的庙门,里面那点微光还未熄灭。
“父亲,不对。”她拉住正要追去的沈父,“他若真要逃,为何不彻底熄灯?还故意弄出动静引开我们所有人?”
沈父脚步一顿。
沈蘅指着庙门:“里面可能还有东西,或者……人?”她怀疑陈玩了一出金蝉脱壳,或者庙里另有重要之物,他不能立刻带走,又怕被搜出,故而用自己引开追兵,再图后计。
就在这时,另一个方向,也就是最初鸟鸣声传来的地方,一道模糊的黑影借着他制造的混乱,如同鬼魅般贴着墙根,急速掠向与陈先生逃跑截然相反的北方!
“那才是接应的人!”沈蘅立刻指向那边,“陈先生是弃子!他是故意被我们发现的,旨在掩护真正传递消息的人离开!”
所有人大吃一惊。那名裴昭派来的暗哨反应极快,立刻吹出一声模仿布谷鸟的哨音。这是改变目标的信号。
一部分人继续追赶陈先生,另一部分人则迅速朝着北方那道模糊黑影包抄过去。
场面一时变得有些混乱。沈父当机立断:“阿蘅,你留在此地,绝对不可乱动!护卫护好小姐!”说完,他亲自带着一队人冲向北方。
沈蘅被几名护卫紧紧护在中间,心中波澜涌动。南疆巫族的手段果然诡谲难测,虚实相间。陈先生如此重要的人物,竟也能说弃就弃?
她目光扫过黑洞洞的庙门,那股探究的**越来越强。里面到底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