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蘅凝视着带血的信笺,指尖微微发抖。那四个字“平安符甚好”像针一样扎进眼里。她猛地想起夹层里那个隐秘的短剑图案,心跳骤然加快。裴昭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这血迹又是谁的?
她匆忙翻出昨夜重新绣制的平安符,玄色布料上,昨日被针扎破手指渗出的血珠,竟然和朱砂丝线的颜色完全融为一体,形成一种诡异的暗红色。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夜枭的啼叫,她下意识转头,却只看见烛火摇曳,映在窗纸上的影子晃动了几下。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天刚蒙蒙亮就起身了。她以去佛堂为母亲祈福为由,悄悄绕到后山方向。晨雾尚未散尽,远远就看见几个穿着裴家军服饰的亲兵正在林间忙碌。他们动作很轻,快速地将一些断枝和焦黑的泥土掩埋起来,又用落叶覆盖住地面上的痕迹。
沈蘅躲在一棵大树后,屏住呼吸。她认出那是裴昭留下的亲兵队长,他们处理现场的手法熟练得令人心惊。看来昨夜后山确实发生了大事,而裴昭早就有所安排。
回到院中时,沈夫人已经等在门口。“一早就不见人影,去佛堂需要这么久?”沈夫人拉着她的手仔细端详,“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没睡好?”
沈蘅勉强笑笑:“想着给母亲多念几遍经。”
沈夫人叹口气,屏退左右后才低声道:“后山昨夜不太平,你最近千万别往那边去。裴小将军临走前特意交代过,让你安心在府里待着。”
“母亲知道后山究竟出了什么事吗?”沈蘅试探着问。
沈夫人摇头:“具体的不清楚,只听说是些江湖恩怨。倒是你父亲今早发了好大的火,说后山那块地怕是保不住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亲兵队长站在院门口行礼:“夫人,小姐,将军有信送到。”
沈蘅接过信笺,一眼就认出是裴昭的笔迹。信上只说军务顺利,让她不必挂心,最后又提了一句“平安符贴身戴着,甚好”。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信纸边缘被捏出褶皱。这句话出现得太频繁了,就像在刻意强调什么。
午后她借口要休息,支开了丫鬟。独自在房里取出那个平安符,对着光仔细察看。血珠和朱砂线融合的地方颜色格外深,几乎看不出原本的纹路。她用剪刀小心地拆开一道边,想确认夹层里的图案是否还在。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她慌忙把平安符塞进袖中,打开门看见亲兵队长站在外面。
“小姐,将军临走前交代,若是后山有什么动静,就让您把这个交给他派来的人。”队长递过来一个小竹筒,“今日有人来取,您看……”
沈蘅接过竹筒,手感很轻。“来的是什么人?”
“穿着裴家军的服饰,对上了暗号。”队长顿了顿,“只是那人手上缠着绷带,看起来伤得不轻。”
沈蘅心里一紧:“他有没有说什么?”
“只说后山的事已经处理干净,让小姐放心。”队长犹豫了一下,“属下多嘴问了一句伤势,他说是被火烧的。”
等队长退下后,沈蘅站在窗前久久不动。火烧的伤……昨夜后山起火的事果然不简单。她重新拿出那个平安符,终于下定决心彻底拆开。
夹层里的短剑图案完好无损,金线绣成的刃尖在光下微微发亮。裴昭肯定没有发现这个秘密,那他反复提及“平安符甚好”又是什么意思?
她忽然想起前世的一件事。那时裴昭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有人送来他的遗物,其中就有一个被血浸透的平安符。当时她病得昏沉,只听丫鬟说那符袋的颜色红得吓人。
难道前世那个平安符,也是被血染红的?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她快速穿好外衣,径直去找亲兵队长。“今日来取东西的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队长有些诧异:“小姐问这个是要?”
“父亲交代我要记下往来人员,说是以防万一。”她面不改色地扯谎,“毕竟后山刚出事,谨慎些好。”
队长指了个方向:“往城西去了,说是要回大营复命。”
沈蘅立即回房写了张字条,让贴身丫鬟悄悄送去给沈夫人院里的老嬷嬷——那是她重生后慢慢培养的眼线。字条上只问了一件事:今日是否有伤兵从城西回营?
晚膳时分,老嬷嬷借着送点心的机会,在她手心塞了张字条。上面只有三个字:并无此人。
沈蘅顿时食不知味。那个手上带伤的人根本不是裴家军的,那会是谁?为什么要冒充裴昭的人来取东西?他们拿走的竹筒里到底装了什么?
她越想越不安,索性起身去找亲兵队长。“今日那人来取东西时,除了对暗号,可还出示了什么凭证?”
队长回忆道:“他亮了腰牌,确实是裴家军的制式。只是……”他忽然迟疑了一下,“现在想来,那腰牌似乎太新了,不像常用之物。”
“竹筒里装的是什么?”沈蘅追问。
“将军没说,只交代是重要物件。”队长似乎也意识到什么,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小姐,莫非那人有问题?”
沈蘅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若是裴家军的人受伤回营,一般会怎么处理?”
“先去医帐治伤,然后到书记官那里登记记功。”队长越说语气越沉,“绝不会带着伤直接去见将军。”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担忧。队长立即起身:“属下这就去追查那人的下落。”
“等等。”沈蘅叫住他,“别声张,暗中查访就好。若是找到了人,先别打草惊蛇。”
队长领命而去后,沈蘅独自在院里踱步。夕阳西下,天边泛着橘红色的光。她想起裴昭临走前那个清晨,玄甲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他特意留下亲兵,又给她调动亲兵的玉佩,显然早就料到会有事发生。
那么那个带血的信笺,是真的来自裴昭,还是有人故意模仿他的笔迹?
她匆匆回房,找出所有裴昭以往的信件对比。字迹确实一模一样,连那种特有的顿笔习惯都分毫不差。但若是熟悉裴昭的人,模仿笔迹也不是难事。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那句“平安符甚好”上。裴昭从来不是会反复强调一件事的人,除非……除非这句话本身就是某种暗示。
她猛地站起身,取出裴昭留下的玉佩。温润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下来,玉佩上的裴家军纹样在烛光下清晰可见。既然有调动亲兵的权力,她不能坐以待毙。
“来人。”她朝门外唤道,“请队长过来一趟。”
亲兵队长很快赶来。沈蘅将玉佩示给他看:“我要你派人去查两件事:一是今早冒充裴家军的人,二是后山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细节我都要知道。”
队长郑重行礼:“属下这就去办。”
“还有,”沈蘅补充道,“去查查最近有没有陌生的江湖人在城内出现,特别是手上带伤的。”
队长领命退下后,沈蘅重新拿起那个平安符。血珠和朱砂融合处的颜色在烛光下显得更深了,几乎像是凝固的血迹。她轻轻摩挲着那个地方,忽然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凸起。
她用针小心地挑开线头,发现里面藏着一个卷得极细的纸卷。展开后上面只有两个字:小心。
字迹和裴昭的一模一样,但墨色很新,显然是最近才写下的。所以裴昭确实发现了平安符里的秘密,不仅没有说破,还暗中给了她警示。
那么今早那个冒充者,很可能就是裴昭要她小心的人。
她立刻烧掉纸卷,将平安符重新收好。窗外传来三声鸟鸣——那是亲兵队长发出的信号,表示有消息回报。
沈蘅推开窗,看见队长站在树下。“小姐,找到那人的落脚点了。”他压低声音,“在城西的一家客栈里,手上确实带着伤。同行的还有几个人,看起来都是练家子。”
“继续盯着,别打草惊蛇。”沈蘅吩咐道,“后山的事查得怎么样?”
“起火的地方发现了打斗痕迹,还有这个。”队长从怀里取出一块撕碎的布料,“像是从衣服上扯下来的,料子不错,不像是普通江湖人穿的。”
沈蘅接过布料,手感光滑,是上好的杭绸。边缘沾着深色的污渍,闻起来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她忽然想起前世的一件事:父亲有个门客最爱穿杭绸长衫,后来被发现是敌对势力派来的细作。
难道这辈子,那些人这么早就开始行动了?
她将布料收好:“去查查府里最近有没有人添置杭绸料子,或者谁经常穿杭绸衣物。”
队长领命离去。沈蘅关上窗户,心跳得厉害。如果前世那个细作这么早就出现了,那很多事都比她想象中来得更快。
她必须更快地布局才行。
夜色渐深,她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忽然,窗外传来极轻的叩击声。她警惕地坐起身,听见亲兵队长的声音隔着窗纸传来:“小姐,有急事。”
沈蘅披衣起身,推开一道窗缝。“怎么了?”
“盯着客栈的人回报,那群人半夜突然收拾行装,像是要连夜出城。”队长语气急促,“要不要拦下他们?”
沈蘅沉思片刻:“跟着他们,看要去哪里。若是往边境方向,很可能是要去追裴昭的队伍。”
“那万一……”
“万一他们真是去追裴昭的,反而更好。”沈蘅冷静道,“正好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队长迟疑道:“可是将军交代过,要以您的安全为重。”
“我现在很安全。”沈蘅语气坚定,“倒是裴昭那边,人生地不熟,更容易被暗算。”
队长终于被说服:“属下这就去安排。”
重新躺回床上时,沈蘅睡意全无。她想起裴昭临走前那个清晨,他将玉佩递给她时指尖的温度。那时他就知道这一路不会太平,所以才给她留下护身的力量。
而现在,轮到她来守护他了。
天色微亮时,队长再次来报:“小姐,那些人果然往边境方向去了。已经派了最好的探子跟着,一有消息就会传回来。”
沈蘅点点头,忽然问道:“昨日后山起火的地方,现在还能进去吗?”
队长一愣:“火势不大,已经扑灭了。只是将军交代过……”
“我就远远看一眼。”沈蘅坚持道,“有些事必须亲眼确认。”
队长拗不过她,只好安排人手护卫。晨雾弥漫中,沈蘅悄悄来到后山。起火的地方已经被清理过,但空气中还残留着焦糊味。她蹲下身仔细察看地面,忽然在灰烬中发现了一个闪亮的东西。
那是一枚银质的袖扣,上面刻着陌生的纹样。她悄悄将袖扣收进袖中,起身时忽然听见林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亲兵立刻将她护在身后,刀剑出鞘的声音划破晨雾。
树丛晃动了几下,钻出来的却是一只野猫。众人都松了口气,唯有沈蘅盯着野猫钻出来的方向,眉头微蹙。
那里的草丛有被压塌的痕迹,明显刚才有人躲着。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道:“回去吧。”
走在回府的路上,她握紧袖中的那枚袖扣。冰凉的金属触感提醒着她,这场暗中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