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蘅目送裴昭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指尖还残留着短剑冰凉的触感。这一夜的发现让她心绪难平,原来裴昭对她的关注远超想象。
接下来的三天,裴昭果真如承诺的那般,日夜守在她院外。白日里他在不远处练剑,夜晚便静静立在荼蘼架下。沈蘅透过窗缝看他,银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身形挺拔如松。
第三日深夜,沈蘅辗转难眠。她轻手轻脚推开房门,想看看裴昭是否还在。荼蘼花架下,那人依旧伫立着,手中长剑映着月色。
她蹑手蹑脚靠近,想吓他一跳。就在距离十步之遥时,裴昭忽然动了。剑光如练划破夜空,他旋身挽了个剑花,收势时剑柄正对着她的方向。月光清晰地照出上面刻着的“蘅”字。
沈蘅愣在原地。那分明是她前世最常用的短剑,怎么会在他手中?
裴昭转身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收剑入鞘,走到她面前。月光照亮他棱角分明的脸,眼底带着些许疲惫。
“怎么还没睡?”他声音低沉。
沈蘅指着剑柄:“这个字……”
裴昭将短剑递到她面前。剑柄上的“蘅”字刻得深峻,每一笔都透着熟悉。这正是她前世及笄时,兄长特意为她寻人打造的佩剑。
“那日见你院中有异动,追出去时捡到的。”裴昭语气平静,“应该是那黑衣人落下的。”
沈蘅接过短剑,指尖抚过熟悉的纹路。这柄剑陪她走过前世最艰难的岁月,最后在那场大火中不知所踪。没想到今生会以这种方式重回手中。
“可是这上面为什么刻着我的名字?”她故意问道。
裴昭沉默片刻:“我也想知道。”
两人站在月下,一时无话。夜风吹过,荼蘼花瓣簌簌落下。
裴昭忽然开口:“那日你说的话,我想了很久。”
沈蘅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眼中,映出几分凝重。
“你说他们都要害你。”裴昭的声音很轻,“我查过了,沈婉确实与外人勾结。但不止她一个。”
沈蘅握紧短剑:“还有谁?”
“现在还不能确定。”裴昭摇头,“但你要更小心。这府里,能信任的人不多。”
他忽然握住她拿剑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灼人,沈蘅下意识想抽回,却被他牢牢握住。
“这剑,今后由你亲自握着。”裴昭看着她的眼睛,“我会教你用剑,但你要学会自保。”
沈蘅怔怔望着他。前世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所有人都当她是个需要保护的弱女子,连她自己都这么认为。
“为什么?”她轻声问。
裴昭松开手,指尖无意间擦过她的手腕:“那日见你遇险,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后怕。”
他转身望向远处:“我常年在外征战,不能时时守着你。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沈蘅低头看着短剑。剑身映出她稚嫩的脸庞,眼神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深沉。
“好。”她听见自己说,“我学。”
裴昭似乎松了口气。他接过短剑,示范了几个基本动作。沈蘅跟着学,动作生疏却认真。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织在青石板上。剑锋划过空气,发出细微的嗡鸣。
练了约莫一刻钟,裴昭忽然停下:“今日就到这里。你该休息了。”
沈蘅确实有些累了。她将短剑收回鞘中,抬头看他:“明日还练吗?”
“每日卯时,我在这里等你。”裴昭顿了顿,“若起不来,也不勉强。”
沈蘅立即摇头:“起得来。”
她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裴哥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裴昭站在月光里,银甲上落满荼蘼花瓣。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沈蘅以为他不会回答。
“或许前世欠你的。”他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沈蘅心跳漏了一拍。她不敢深想这句话的含义,匆匆道别后快步走回房间。
关上门,她背靠着门板平复呼吸。掌心还残留着裴昭的温度,那柄短剑沉甸甸地握在手中。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梦里没有大火和背叛,只有月光下落英缤纷,有人始终守在她身后。
次日卯时,沈蘅准时出现在院子里。裴昭已经等在荼蘼架下,手中拿着两柄木剑。
“先用这个。”他将一柄木剑递给她,“伤不到自己。”
沈蘅接过木剑。重量长度都与真剑相仿,只是没有锋刃。
裴昭从最基础的步法开始教。他示范得很仔细,每个动作都分解开来。沈?学得很快,前世看兄长练剑的记忆渐渐苏醒。
“手腕再抬高些。”裴昭轻轻托住她的手腕,“这样容易伤到。”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触感粗糙却温暖。沈蘅依言调整姿势,木剑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线。
练了半个时辰,天色已经大亮。裴昭收起木剑:“今日就到这里。”
沈蘅意犹未尽:“不能再练会儿吗?”
“贪多嚼不烂。”裴昭递给她一方帕子,“擦擦汗。”
帕子是普通的棉布,角落绣着一个小小的“裴”字。沈蘅擦过额角的汗,闻到帕子上淡淡的皂角清香。
“明日还来吗?”她将帕子递回去。
裴昭没有接:“你留着用。”
从这天起,每日卯时的练剑成了固定日程。有时裴昭军务繁忙,也会让亲兵来传话,从不无故缺席。
沈蘅的剑术进步很快。她本就有些底子,加上裴昭悉心指导,不久就能熟练使出几套基础剑法。
这日清晨,她正在练习前日学的招式,忽然听见墙外传来细微响动。裴昭显然也听到了,立即将她护在身后。
一个纸团从墙外扔进来,落在荼蘼架下。裴昭捡起纸团展开,眉头渐渐皱起。
“怎么了?”沈蘅问道。
裴昭将纸条递给她。上面只有寥寥数字:“三日后,酉时,后山。”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沈蘅反复看着这几个字,心中隐隐不安。
“别担心。”裴昭收起纸条,“我会处理。”
但沈蘅注意到他神色凝重。接下来的练习中,他明显心不在焉,几次纠正动作时都慢了半拍。
练剑结束后,裴昭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他在院中踱步,似乎在下什么决心。
“蘅儿。”他终于停下脚步,“三日后我要离京一段时日。”
沈蘅握紧木剑:“去后山?”
裴昭摇头:“是军务。但后山的事,我会安排人处理。”
他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这些时日教的剑法,都记住了吗?”
沈蘅点头:“记住了。”
“我不在时,每日也要练习。”裴昭语气严肃,“遇到危险,不要逞强。去找我留下的亲兵,他们知道该怎么做。”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这个你收好。若有急事,拿着它去城东裴家别院。”
令牌是玄铁所铸,触手生凉。正面刻着“裴”字,背面是虎符纹样。沈蘅小心收进袖中,抬头看他:“要去很久吗?”
“少则十日,多则一月。”裴昭轻叹,“本来不想这个时候离开。”
沈蘅想起前世这个时候,确实有一桩军务要裴昭亲自处理。那时他离京月余,回来时带了一身伤。
“后日再走可以吗?”她忽然问道。
裴昭疑惑:“为何?”
“我……我想给你做个平安符。”沈蘅低下头,“母亲说,出征前都要带平安符的。”
其实她是记得,前世裴昭提前两日出发,途中遇到了伏击。若推迟两日,或许能避开。
裴昭沉默片刻:“好,后日再走。”
沈蘅松了口气。她看着裴昭腰间的佩剑,忽然想起什么:“能再教我一遍那招回身斩吗?”
裴昭点头,拔出佩剑示范。剑光流转间,荼蘼花瓣纷纷扬落。沈蘅认真看着,将每个细节记在心里。
她知道,这场离别只是开始。前方的路还很长,但至少这一世,他们携手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