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春野 第5章 第 5 章

柔和的月光在朦胧的夜幕下，变得隐约模糊。

它让地球上的一切生物都失去了颜色，只有裴暮野嘴角的笑容，还带着惊人的亮度。

像是还未被人探寻过的新型星球，靠着自身的光源，毫无顾忌地冲破了月亮表面的浓雾。

“总监，这些是老板交代下来，要您筛选的设计稿。”

那种会灼伤人的温度，令禾朝每一秒都更加沉迷。

“总监？”

焦急地询问声音不断传来。

禾朝一激灵，整个人仿佛大梦初醒，刚刚还发散的眼神瞬间聚焦。

“什么？”禾朝看了一眼面前的助手，再看了看桌上摆的几十张稿子，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对，稿子。”

助手跟了禾朝三年也没想过，这个在她眼里杀伐果断的领导，也会在上班的时候发呆。

于是她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奇怪的表情：“老板还说，一定要快！”

禾朝听后，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份稿子翻了翻，回答的姿态随意率性：“知道了”，说完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下次叫我记得带上姓，不然我还以为你在喊其他人。”

“好的”，小助手点完头，又开始觉得哪里不对劲，小心翼翼地伸过半个脑袋，“不过禾总监，您之前不是不让我们这么称呼隔壁那位嘛？”

禾朝认真想了想：“我有说吗？”

“对啊，您还说了，就那位这种设计水平，喊他总监太抬举他了。”

“你听错了。”承认是不可能的，就算真的说过她也不会认。

“怎么可能，您说过的每句话我可是都记在备忘录上的”，小助手说完便兴致勃勃地拿出自己的手机，一条一条地翻给禾朝视察，“您看！”

“你这么用心，我是不是该给你加点薪水。”禾朝咬牙切齿。

“那倒不至于。”小助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腼腆地笑道。

她没有察觉出禾朝的不满，只是觉得禾朝竟然没反驳自己的话，心里头便燃起了些八卦的兴致：“禾总监，你和裴总监是不是恋…”

“你如果嫌活少，我可以再给你安排一点。”禾朝已然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面无表情道。

那冰冷的语气，冻得人大脑瞬时清醒。小助手反应过来，连忙赔笑道：“没有没有！我这就走！”

“我数到三…”

听到禾朝亮出了杀手锏，小助手的腿比大脑更快反应过来。

禾朝还没说完，她的整个人就已经出去了大半，只剩下个脑袋还夹在门中间，“禾总监，其实我们都觉得您和裴总监挺配的！”

“三！”

禾朝的怒吼声穿过猛然紧闭的门，传到了工作室里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让其余没有准备的人听得眉头一皱。

只有小助手提前捂住自己的耳朵，看着离自己最近的同事，一个人无声地猖狂大笑。

“你把她惹恼了，还这么开心？”

“你不懂，这才是禾总监。”

“神经。”

禾朝的脾气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明明是今天刚受的气，在经历了一整天的工作后，再见到小助手，甚至还能主动和人约定好明天再见。

小助手受宠若惊，连忙挥手道别，朝着她张嘴露出一排白灿灿的牙花子。

禾朝瞧着，心里就开心了不少。

只不过这好心情，还没持续半秒，禾朝便看到了正堵在公司门口的裴暮江。

那一阵汹涌而来的气劲，不知何时又悄悄地上了头。

“不愧是亲兄弟。”禾朝说完，心里便隐隐地有些不舒服。

“什么？”禾朝声音小，裴暮江没听清她在讲什么，只好瞪圆了眼睛疑惑地问道。

禾朝懒得再重复自己的话，环抱着手臂靠在墙上：“没什么，你有事吗？”

“也没什么，我就是想过来跟你道个歉。”

裴暮江把姿态放得极低，让禾朝总觉得好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亏心事。

“不用。”禾朝只觉得闹心。

“朝朝，我是真心的！”

禾朝见他执意，忍不住叹了口气：“好！既然如此，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道歉？”

“我…”裴暮江哑口无言。

他不说话，禾朝便趁势继续劝道：“如果是为了那天骗我的事而道歉，我觉得大可不必。毕竟，那不是你主动要求，而是我爸妈自愿做的。”

禾朝说完，两个人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久到她以为裴暮江已经放弃了那些奇怪的想法时，又再次听到他艰难地开口：“酒吧那天，我…我不是故意的。”

其实禾朝那天来的时候，他从门缝中看到了，她跌跌撞撞离开的背影。

他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原因，突然害怕自己说的话会伤害禾朝，然后脑袋一热，就立刻追了出去。

可是禾朝跑得很快，他一时跟不上，以至于之后的每一步，他都没能再跟上。

她开始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短信。

他想跟她解释，又不知道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来解释。

于是直到现在，他也仍旧独自在为那天的事而愧疚。

裴暮江的话，让禾朝霎那间回想起当日的场景。

她没有立刻回复，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后，跑到旁边的自动售卖机里买了瓶水。

隔着不长不短的一段距离，用力扔到了裴暮江的手里。

禾朝觉得这一次，她是真的能释怀了。

“如果是那件事，就更没必要了”，禾朝面对着裴暮江一步一步地后退：“裴暮江，感情没有对错。”

“你只是不喜欢我，那不是犯错，所以不需要被原谅。”

他们都不需要被原谅，所以他们都无法回头。

没等到裴暮江的回答，禾朝已经在那一步步后退的时间里，将他在自己的世界彻底清除。

*

禾朝回到裴家时，天还亮着。

公婆还在外度假，裴暮江被她突然甩掉，估摸着还得伤心一阵子，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

家里空荡荡地，就连裴暮野，也找不到人。

禾朝遍寻无果，便一个人去到了顶楼的小阳台。

说起来，她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儿。

和裴暮野的房间一样，从小到大，她来过裴家很多次。

这里的每一处地方，都留有她到过的痕迹。

禾朝熟练地爬上围栏，坐稳后便开始自顾自地放空脑袋。

裴暮野忙完业务回到公司，却发现禾朝已经下班后，便又匆忙赶回了家。

他喊了半天没人应他，又到处找不到禾朝，于是便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最终选择去顶楼看看。

裴暮野自认为，他了解禾朝。而事实上，他也确实很了解她。

他知道禾朝每次跑到阳台，都是她觉得应该要做一个整理的时候。

至于整理什么，她不说，他也不问。但只要她肯说，他就愿意用心听。

裴暮野快速来到阳台，看见他想找的人，就坐在围栏上发呆。

那样熟悉的背影，就像是存在于他过去记忆里每一帧每一幕的人。

虽然相似，但又与从前有所不同。

没人看见，他的眼神不自觉地渐渐往下。

那被人随意卷起的裤脚下，两只白皙的小脚一前一后地肆意晃荡着。

隐秘又勾人。

裴暮野没来由地口干舌燥。

他像是丢了魂一样，笔直僵硬地向前走。

直到，他踩到了地上的枯枝。

突如其来的声响，让裴暮野迅速清醒，也让禾朝从自己的世界中倏尔抽离。

禾朝没有被吓到，但裴暮野看上去，却像是被自己吓得不轻。

她有些好奇，就看见裴暮野紧闭着眼，在原地待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朝着自己走过来。

“今天老板让我去跟其他公司谈合作。”裴暮野语气有些抱歉。

禾朝听着他的解释，那股莫名萦绕在心上的闷气，像是终于找到了源头后，悄无声息地消散。

“今天裴暮江来公司找我。”她一开始就没打算要隐瞒。

所以见到他坐在她身边，没有过多思考，便一股脑将这些事全告诉了他。

裴暮野听了，也没做出什么太大的反应，他扭头看向她，眸子里满是温柔的坚定。

禾朝突然不敢看他。

她无奈地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又再次不受控制，那充斥着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地叫嚣着要亲近他。

想亲近他。

禾朝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其实我也没有想过，我能这么快放下他。”

听着禾朝说的话，裴暮野低头笑出了声。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抬头，认真地看向她眼底，那双淡棕色的瞳孔里此刻，全都是自己的倒影。

“阿朝，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不是喜欢他，只是因为他一直在你身边，所以把习惯当成了好感。”

禾朝看他盯着自己的眼神，心里像是有无数条彩色的焰火升起，在那短短的一秒内，被人集体引燃后如数爆炸。

绽放成她这辈子都再难忘记的回忆。

这些她拥有着的回忆里，藏着过去的他们，也成就现在的他们。

往后的一时一刻，一分一秒。

也都将只为了未来的禾朝与裴暮野。

“你说得对”，禾朝咧着嘴笑，双手一撑，便翻下围栏，“也许我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他。”

傍晚前的夕阳，金黄灿烂。半落在对面的屋顶上，像是腌制好的咸鸭蛋。

味道适中，卖相也刚好。

裴暮野想，也许关于禾朝的所有，于他而言都将成为恰逢其时的正好。

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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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