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物日记本 第11章 失眠

从超市出来之后，归枕邀请喻辛眠和他一块在外面吃了晚餐。

腿腿带着她们四处溜达，不知不觉天已经很晚了。

“辛眠，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我家不远了。”喻辛眠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区。

“行。到家给我发个信息。”归枕看清那个小区的牌匾，目光就在辛眠和那处的房屋之间变换了。

喻辛眠猜想得到他的心理活动，无非是有关自家小区中人“非富即贵”的说法。

无瑕再去理会他，她动腿就要往家里走。

“辛眠，等等，”归枕抱起腿腿，又对着小猫说话：“腿腿跟姐姐再见。”

腿腿叫了几声，爪子碰了碰喻辛眠的手臂。

“辛眠，明天见。”

“嗯。”

摸一摸小猫的头，喻辛眠就往家里去了。

看着喻辛眠安全过了唯一一条的大马路之后，归枕和腿腿才往店里回。

刚关上屋门，辛夷就跳了出来：“眠眠，今天下午玩得开不开心？都去干什么了？”

喻辛眠的专注力还在手机上。

应归枕的要求，她在给他报平安。

辛眠：【到家了。】

等到绿色信息条传送过去之后，喻辛眠才顺从地跟着妈妈到沙发上坐了，把一下午的事说给她听。

辛夷欢喜得不行，伸手揽住了喻辛眠：“花了多少钱？妈妈给你报销！”

“不多，钱你留着，他这个月给我的零花钱还有很多。”

手机震动了一下，喻辛眠没有防备地点开了微信，原来是闻觉晓。

但是——

“眠眠！你是跟男孩子出去啊？”辛夷斜眼看着女儿打开和朋友的聊天界面，看清那张图片中的身影之后，眼睛一下子瞪圆，几乎就要把手机抢过来看个仔细。

喻辛眠的眉毛紧蹙，耳朵被妈妈的惊呼吵到，身子就躲出了妈妈的手臂。

放大那张照片认真看了看，还真是她和归枕在超市买水。

没办法掩饰了，喻辛眠只能回答：“嗯。”

“给妈妈看看。”也不管喻辛眠肯不肯，辛夷就拿过手机，凑近屏幕盯起照片来。

知道妈妈的性子，喻辛眠找了借口想逃回房间去：“我洗澡了。”

“晚点洗，不急，”辛夷抓住女儿的手腕，把她拽了回来，“这男孩子看起来还不错嘛，跟妈妈说说，他是谁？”

对上辛夷看热闹的眼神，喻辛眠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一个同学而已。”

“真的？”

“真的。”

“妈妈以为你和班长一起出去呢。”

“巧合。”

“再给妈妈看看，”辛夷捧着手机看个没停，“把我女儿拍得真好看。”

“洗澡了。”喻辛眠又想走。

辛夷再拉住了她。

妈妈先入为主将她和归枕的关系想歪了。

毕竟今天的确是这么多年来，她的例外。对象还是个男生，妈妈多想了也是正常。

辛夷是个开明的家长，她对喻辛眠输出她对早恋的看法。无非是要深思熟虑，无非是要不影响学习，无非是要看清楚对方的品行。

辛夷不反对喻辛眠现在有喜欢的人，更不抵触未成年的孩子恋爱，她知道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少女情动。只是学生时代，读书远比恋爱重要。加之她自己的婚姻悲剧，她对女儿的感情事当然要更担心一些。

听着辛夷絮絮叨叨，喻辛眠的思想早放空了去。

终于等到辛夷停嘴，喻辛眠马上为自己声明：“妈妈，我们只是同学。”

辛夷知道自己说多了，大概也是想多了。

她没再逼着女儿听她长篇大论，她相信女儿早把这些道理烂熟于心。

“好，眠眠洗澡去吧。”

拖沓着双腿还没到房间，喻辛眠已经在回复闻觉晓的信息了。

她先是引用了那张照片，传一个问号过去，接着引用闻觉晓那句“你什么时候和归枕玩这么好了”，敲下一句：【巧合。】

绿色方框把闻觉晓那一个调侃笑着的表情包顶了上去。

没等到闻觉晓的回复，先等来了归枕的信息。

睡个好觉：【安全到家就好。今天下午很开心，所以。】

没到一秒，消息被撤回。

喻辛眠握着门把手，疑惑得很。

“对方正在输入中”之后，那边重新来了两条信息：

睡个好觉：【安全到家就好，今天和辛眠玩得很开心。】

【所以，我们算朋友了吗？】

关门的声音有些大，在房子内震荡着回声。

喻辛眠看了一眼门，怕自己无意识的情况下把它摔坏了。

又来了信息。

闻觉晓：【不信！快给我说说，你们两个怎么玩到一起去了？辛眠你都没约我出来玩，居然和归枕一块出去了？】

烦躁旋上心头，喻辛眠摁灭手机，把它丢到了床上。

手机在软和的被单上翻几个身，最后安稳地背过身去睡着了。

喻辛眠盯着手机壳半晌，终于动起来，去拿了衣服进浴室了。

洗澡水的热气还没模糊掉镜子，喻辛眠一点一点看过自己的身体。

新伤叠旧伤，青色的、紫色的、红色的、黑色的，她这一具白色的躯体简直是最好的画板。

花洒没有被取下，水声“哗哗”响在耳边。

喻辛眠的右手握上左手，掐过那一块块的异色皮肤，有一些地方被触到的时候还在发痛。

她的衣柜里其实也有很多漂亮的裙子，长的、短的，带蕾丝的、荷叶边的。还有各种样式的短袖、短裤。

辛夷之前很喜欢打扮，自然而然去填满了女儿的衣柜。不过，这些短的款式的衣服，尺码都是很小的了。

她记不清自己多久没穿过露出四肢的衣服，她觉得自己一辈子都要被裹在长长的布料下了。

水雾渐渐升上来，像给镜子里的她穿了一件衣裳，只是把她的脸也模糊掉了。

她擦出一条明晰，刚好看得见自己的脸。

她摇摇头，跟自己说：喻辛眠，要带妈妈走出去。喻辛眠，要离他们远远的。喻辛眠，要扳倒他。

从热气的包围里出到房间，喻辛眠翻开日记本在写。

她在拖延时间。

到了睡觉的点，她知道自己再不回那两个的信息就是很没有礼貌了。

解开锁屏，喻辛眠给闻觉晓回过去一句：【只是因为猫。】

给归枕回一句：【我不和你做朋友。】

退出到列表的界面，她看见了自己设在置顶的话：“想要与别人制造羁绊，就要承担流泪的风险。”

是她小时候读《小王子》时一直记到了现在的话。

她受够了流泪，也看够了辛夷和喻仕民的羁绊，所以她选择从源头砍断风险——远离全世界的外人。

她不允许自己的生命里出现例外，所以她要开始疏远闻觉晓和归枕了。

但其实还盯着和归枕的对话框好久，她不知道自己的那句话会不会给那个男孩带去不悦或愤恨。

她不应该因为自己怪异的性格去伤害别人。

可是时间过了两分钟，信息是没办法撤回了。

喻辛眠干脆熄掉房间的灯，陷在床上合眼，逼自己睡觉。

好在喻仕民出差，让她不用在夜里担惊受怕。

小区的夜很静，很远的街道上或许有车辆奔驰而过，但是声音传不进这栋别墅里。

喻辛眠闭眼太久，脑子还是清醒。她就睁开了眼睛，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

整个家里更是静，辛夷睡得早，一般情况下不会被吵醒。一整个的世界间，好像只剩下她被抛弃在黑暗里。

以往睡不着的时候，喻辛眠会爬起来开了书桌的灯，背几篇课文催促困意。

可是今天晚上，她突然只想躺着。

她不想承认，自己还在记挂那个人的回复。

一旦他的形象重新变得明朗阳光起来，她就对自己疯狂地说话，说他和那些混混没什么区别——从他的交际圈就能看出来了。

房间里没钟，喻辛眠听不到秒针“滴答滴答”地走。手表和手机看时间更便捷，但是她莫名不想去触碰。

翻身起来，从书架上盲选了一本书丢到桌面，房间的一角就被暖黄灯光照亮了。

其实，文字也看不太进去。

她只是要找一件事来伪装自己。

天色翻了鱼肚的朦胧白，她终于能闭上眼睛睡着了。

辛夷不知道女儿一夜未睡，煮好早餐之后敲响了辛眠房间的门。

她来叫眠眠的时间已经比平时眠眠上课的时间晚了快两个小时，她想眠眠应该是睡够的了。

床上的喻辛眠嘟囔着应了几声，眨好几下眼睛，坐起来又怔愣地看了窗帘好一会，才把挤了牙膏的牙刷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下眼眶的两圈黑色明显了一点，喻辛眠打几个哈欠，坐到餐桌前。

“今天妈妈打算出去采风，眠眠要不要和妈妈一起去？”辛夷检查着自己的画具，在沙发那边问。

喻辛眠觉得自己是前所未有的累，所以她推脱了妈妈。

辛夷再问多了几次，看女儿意见不改，自己和那两个大汉出门了。

司机被喻仕民带走了，两个大汉住在一楼，听到房子内有人活动的声音时就起来了。

喻辛眠得了监管的放松，自知找不回被收起来的身份证，更明白逃不出去，所以漫无目的地回到了床上。

终于按不下焦躁的心而去打开手机了，她就看见了闻觉晓的信息：【什么猫？辛眠你快说仔细些。】

在点开和闻觉晓的聊天框之前，她看见了属于归枕的信息红点，但她回复闻觉晓的手比以往还慢。

辛眠：【你问归枕吧。】

看列表的界面是看不出归枕发了什么信息过来的，因为他的信息有两条，下面那条是一个表情包。

喻辛眠吸了几口气，好像才有了力气查看他的回复。

表情包里是腿腿在卖萌，上面的那句话是：

【那和腿腿做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