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边界 第20章 第 20 章

灯塔内的拥抱，短暂地驱散了夜的寒意与世界的疏离感。那交握的手，是冰冷绝望里唯一的暖源。但现实的残酷很快将她们拉回。

奥米伽手臂上的Ω印记不再灼热，却开始持续散发一种极其微弱的、几乎不可感知的脉冲式刺痛，像是一种无声的警报。她的头痛也并未缓解，反而随着时间推移，浮现出一些更加支离破碎、令人不安的画面：巨大的、非金属材质的卵形结构，内部充满着脉动的液体；还有无数细密的、如同神经束般的光纤，连接着一个模糊的、沉睡的阴影。

“印记……在引导我，或者说，在警告我。”奥米伽揉着刺痛的太阳穴，眼神锐利地看向窗外漆黑的海面，“海底有东西醒了。和‘海神号’的异动有关。我们必须回去。”

林暮没有犹豫。这个世界已无她们的容身之所，海底的谜团反而是唯一可能藏着生路与答案的地方。她们简单整理了所剩无几的装备，趁着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无声息地潜回藏匿“海神号”的礁石湾。

水下洞穴内，海水冰冷刺骨。“海神号”静静悬浮在幽暗的水中，但它外壳上那抹诡异的蓝光并未消失，反而像呼吸般有节奏地明灭着，在黑暗中格外醒目。靠近后，能听到一种极其低沉的、几乎超越人耳听觉极限的嗡鸣声，仿佛潜航器内部有什么东西在苏醒。

“小心。”奥米伽示意林暮跟在身后，自己率先靠近舱门。她用武器轻轻触碰舱门感应区。

“嘀”一声轻响，舱门竟无声滑开，内部的照明系统自动亮起，光线是一种不自然的、偏向冷色调的蓝白光。控制台屏幕也已点亮，上面不再是常规的操作界面，而是流动着大量无法理解的、类似生物神经元放电图案的复杂光影和数据流，速度极快。

“它……自己启动了？”林暮感到一股寒意。

奥米伽警惕地扫视舱内，确认没有肉眼可见的威胁后，才示意林暮进入。她尝试触碰控制台，屏幕上的光影立刻发生变化，一个三维的、精细到难以置信的海底地形图浮现出来，图中有一个清晰的光点正在闪烁，正是她们此刻的位置。而一条发光的路径，从光点延伸出去，指向深海中的一个坐标，那里被标记着一个不断变幻形态的符号——正是Ω！

“它在给我们导航？”林暮惊讶。

奥米伽尝试手动操控，发现控制系统已被锁定，自动驾驶模式被强制激活，目标就是那个Ω标记点。“海神号”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自行转向，朝着深海驶去。

“我们被困在船上了。”奥米伽脸色凝重，但眼神中没有恐慌，只有冷静的分析。她检查武器，确认状态。“看来，有什么‘东西’迫切希望我们去那个地方。”

潜航器开始下潜，再次投入无边的黑暗。舷窗外，深海景象与来时似乎有些不同。那些发光的怪异鱼类数量明显增多，而且它们不再远离潜航器，反而成群地聚集在“海神号”周围，如同护航的仪仗队，它们发出的生物光与船体的蓝光交相辉映，形成一种诡异而壮观的景象。更远处，隐约可见一些庞大黑影在暗流中游弋，似乎也被这光芒吸引。

“它们在……朝圣？”林暮趴在舷窗上，被这超现实的景象震撼。

奥米伽没有回答，她紧盯着控制台。屏幕上的数据流开始变得有规律，逐渐汇聚成一些断断续续的、似乎是日志或记录的片段：

【……Ω-7最终阶段：‘同化’并非意识上传，而是生命形式的……升维跃迁……需要庞大的生物质能量与稳定的‘奇点’共鸣……】

【……‘海神号’不仅是交通工具，是‘摇篮’的延伸，是……**信标与能量收集器……】

【……检测到‘钥匙’（奇点）与‘锁芯’（守夜人）已绑定……共鸣强度达到阈值……开始引导至‘孵化场’……】

【……警告：检测到‘观测者’协议干扰……启动隐匿模式……】

“孵化场？**信标？”林暮的心沉了下去。所以“海神号”的异变，是因为她和奥米伽的“绑定”达到了某种条件，激活了它更深层的功能？它要带她们去一个叫“孵化场”的地方完成所谓的“升维跃迁”？

奥米伽的印记刺痛感骤然加剧，她闷哼一声，一段更加清晰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那不是一个实验室，而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海底地穴，地穴中央，悬浮着一个由无数发光微生物和某种柔性生物膜构成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巨大囊体——“原始母巢”。Ω-7计划的核心，根本不是人造的“基石”，而是这个早已存在、被他们发现并试图利用的古老生命体！

“我们被骗了……”奥米伽声音沙哑，“Elena 和整个Ω-7计划，可能都只是这个‘母巢’用来吸引和筛选合适‘养料’的工具！它才是真正的‘观测者’？或者……是‘观测者’的‘观测’目标？”

这个推测让林暮毛骨悚然。如果Ω-7计划的疯狂背后，是一个更古老、更强大的生命体在操纵，那她们现在的处境，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就在这时，潜航器外部的蓝光骤然增强，嗡鸣声也变得高亢！舷窗外的鱼群骚动起来，迅速散开。声纳显示，一个巨大的、难以形容体积的生物正从下方的海沟中缓缓升起！

“海神号”猛地加速，朝着那个巨大生物的方向冲去！

“抓紧！”奥米伽大喊。

潜航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攫住，速度飙升，舷窗外的景物变成模糊的色带。剧烈的颠簸中，她们感到潜航器正在被拖向那个巨大的存在。

几分钟后，速度骤减。舷窗外的景象让两人屏住了呼吸。

眼前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大空间，仿佛海底山脉被整个掏空。空间的中央，正是奥米伽记忆中的那个“原始母巢”——一个直径数公里、缓缓搏动、散发着柔和而庞大生命光辉的超级生命体！它的表面布满神经网络般的光路，延伸至空间的每一个角落。无数发光的微生物像星辰般环绕着它，构成一幅浩瀚而神秘的图景。

而“海神号”，正静止在离这个“母巢”不远处的虚空中，船体的蓝光与母巢的光芒和谐共鸣。

控制台屏幕上的数据流平静下来，最终定格在一行字上：

【欢迎回家，孩子们。孵化场已准备就绪。跃迁程序启动倒计时：23:59:59…】

与此同时，一股温暖、包容、仿佛回归母体的强大意念，温柔地笼罩了她们。没有语言，却直接传递着信息：无需恐惧，进化是生命的归宿。融入我，成为更伟大存在的一部分。

这意念充满了诱惑力，仿佛能抚平一切创伤、消解所有孤独。

奥米伽手臂上的印记灼热无比，仿佛在欢呼雀跃。林暮也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感，体内的“奇点”能量似乎与这母巢产生了深深的共鸣。

“不……”奥米伽猛地咬破舌尖，用疼痛抵抗这精神侵蚀，“这是……陷阱！它在同化我们的意识！”

林暮也瞬间惊醒，冷汗涔涔。这温柔的拥抱背后，是彻底的消亡！

怎么办？潜航器被控制，逃无可逃。距离那个所谓的“跃迁”完成，只剩下不到二十四小时！

她们是成为了“母巢”等待已久的祭品，还是……这本身，就是Ω-7计划背后，那更加惊世骇俗的真相？

在浩瀚的“原始母巢”面前，她们如同尘埃般渺小。希望似乎彻底熄灭。

奥米伽看向林暮，眼神决绝。她举起武器，对准了控制台核心：“毁了它！”

“没用的！”林暮抓住她的手，“毁了船，我们立刻会死在这高压深海里！而且……如果这真是‘孵化场’，毁了信标，也许……会激怒它？”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共鸣……它需要我们的‘共鸣’才能完成跃迁。如果我们抗拒呢？如果我们……反向共鸣呢？”

就像在信号塔对石碑做的那样！用她们的意志，去干扰，甚至去尝试……控制这个共鸣过程？

这是一个疯狂到极点的赌注。对手是一个可能存活了亿万年的古老生命体。

奥米伽看着林暮眼中闪烁的、绝不认输的光芒，缓缓放下了武器。她握住林暮的手，感受着彼此掌心冰冷的汗水和坚定的脉搏。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

在绝境的深渊，在“神”级的造物面前，两个渺小的人类，决定用她们微不足道的意志与羁绊，进行最后一次，也可能是唯一一次的反抗。

倒计时，在无声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