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边界 第12章 第 12 章

矿车轨道在黑暗中无限延伸，如同巨兽的食道。只有七手中PDA的微光，在潮湿的壁上投下摇曳的阴影。空气浑浊，弥漫着铁锈、霉菌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电离空气的腥甜气味。暗河的水声在下方轰鸣，掩盖了其他声响，也掩盖不了两人沉重的心跳。

七在前探路，步伐依旧警惕，但林暮能看出她身体的僵硬。每一次左臂的摆动都显得滞涩，那片灰败的痕迹在幽光下泛着不祥的哑光。古书上“祭品”二字，像烙印烫在林暮心头。

“Ω-7……”林暮低声念出这个编号，声音在隧道里产生空洞的回响，“这编号，你有印象吗？”

七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回头。“没有。”她的回答短促而肯定，但紧握枪柄的手，指节微微发白。她在隐瞒，或是……抗拒去回忆。

隧道开始出现岔路，像是废弃的矿脉分支。一些侧洞里散落着生锈的采矿设备，还有几具被厚厚尘埃覆盖的骸骨，姿态扭曲，仿佛在瞬间被抽走了生命。这里不像基地部分，更像一个被遗忘、被吞噬的古老矿洞。

“信号塔在西北方，”七查看PDA上残存的地图，“但这些隧道走向混乱，我们可能在地下绕圈。”

就在这时，一阵极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声音，顺着隧道深处的风飘来。

像是……歌声？

音调古怪，空灵而扭曲，没有歌词，只有起伏的旋律，时断时续。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更不像机器。它钻入耳膜，带来一种奇异的安抚感，却又让人心底发毛。

“听到吗？”林暮停下脚步，寒毛直竖。

七凝神细听，脸色凝重。“有东西。”她熄灭了PDA的光，两人瞬间被绝对的黑暗吞没。只有那诡异的歌声，如同幽灵的指引，在黑暗中飘荡。

她们屏息凝神，顺着歌声的方向摸索前行。轨道在这里到了尽头，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溶洞入口。歌声正是从洞内传出。

溶洞内部空间广阔，顶上垂下无数发着微弱磷光的钟乳石，将洞内映照得一片幽绿。洞中央有一潭死水，水色漆黑如墨。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水潭边——那里或坐或卧，聚集着几十个“人”。

他们穿着破烂的基地制服或平民衣物，一动不动，如同雕塑。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极度迷醉、近乎幸福的空洞表情，仰着头，仿佛在聆听天籁。他们的眼睛没有焦距，瞳孔放大，对林暮和七的闯入毫无反应。那诡异的歌声，似乎正是从他们中间散发出来的。

“他们还活着吗？”林暮声音发颤。这场面比直面怪物更令人不安。

七小心地靠近最近一个人，用手指探了探颈动脉。微弱的搏动。“活着，但意识……好像被抽走了。”她注意到，这些人的皮肤下，隐约有极淡的、与七的灰败痕迹相似的网状纹路在缓慢流转，像是在……吸收着什么？

歌声突然停止了。

溶洞里死一般寂静。

下一秒，所有“听众”齐刷刷地、以一种极其僵硬的姿态，转过头，空洞的眼神聚焦在了林暮和七身上！他们脸上的迷醉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贪婪。

“新鲜……的……”一个干涩沙哑的声音，从其中一个“人”的喉咙里挤出，不像人声，更像摩擦的石头。

“不好！”七猛地将林暮拉向身后，举枪对准逐渐围拢过来的人群。“他们被控制了！或者说……被‘同化’了！”

这些不再是幸存者，而是某种……被未知存在操控的傀儡！

人群开始移动，动作起初缓慢笨拙，但迅速变得协调而迅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们眼中没有理智，只有对生命能量的渴望！

“退后！”七开枪射击，能量光束打在为首一人身上，那人只是踉跄一下，胸口焦黑一片，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继续扑来！他们的物理强度远超常人！

林暮背靠冰冷的石壁，无路可退。她看到水潭中央，咕嘟咕嘟地冒起气泡，一个由无数发光菌类和扭曲水草组成的、类似人脑的庞大聚合体缓缓浮出水面，它表面脉动着幽光，那诡异的歌声再次响起，更加高亢尖锐！

是它在控制这些傀儡！

“打那个东西！”林暮指向水潭中的“大脑”。

七立刻调转枪口，连续射击！“大脑”被击中，发出刺耳的尖啸，幽光剧烈闪烁。围攻的人群动作顿时变得混乱，有些抱头嘶吼，有些互相攻击。

有效！但“大脑”受损似乎激怒了它。它释放出更强的精神冲击，歌声变成了一种直接攻击脑波的武器！

林暮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和恶心，视线开始模糊。七也闷哼一声，射击准头大失。而那些傀儡在精神冲击下更加狂暴！

一个傀儡突破了七的火力网，扑向林暮！七来不及回援！

危急关头，林暮脑中闪过古书上“钥匙”与“共鸣”的字眼。她不知道具体怎么做，但求生的本能让她做出了反应——她不再恐惧，而是将全部意念集中，想象着与七之间的那种无形联系，想象着一种排斥的力量，对着扑来的傀儡猛地“推”了出去！

没有接触。但那傀儡在距离她半米处，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猛地倒弹出去，摔在地上抽搐！

精神屏障？！林暮自己都惊呆了。

七也看到了这一幕，眼中闪过震惊，但更多的是决断。“掩护我！”她喊到，同时将最后一枚高爆磁雷扔向水潭中的“大脑”，自己则冲向另一边，吸引火力。

林暮强忍头痛，努力维持着那并不稳定的精神屏障，阻挡着零星的攻击。七利用地形与剩余的傀儡周旋，险象环生。

磁雷爆炸！水花冲天！“大脑”发出最后的、撕裂般的哀嚎，幽光彻底熄灭，沉入潭底。歌声戛然而止。

所有的傀儡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瞬间瘫软在地，失去了生机。

溶洞恢复死寂，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

七靠在石壁上，脸色苍白，左臂的灰败似乎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和精神冲击，又扩大了一圈。她看着林暮，眼神复杂：“你刚才……”

“我不知道……就那么发生了。”林暮摇头，自己也心有余悸。这力量来得突兀，不受控制。

七沉默片刻，走过去检查那些瘫倒的傀儡。她在其中一个的贴身口袋里，摸出一块小小的、染血的金属牌，上面刻着：Ω-7 附属工程队 - 地质勘探员。

Ω-7！这个编号再次出现！而且是附属人员！

“Ω-7 不只是一个编号，”七的声音低沉，“可能是一个……部门，或者计划。这些人，是为它工作的。”

线索指向了更深处。这个矿洞，这个能控制人心的恐怖菌脑，都和Ω-7 有关。

她们在溶洞另一头找到了新的出口，是一条向上的、人工开凿的阶梯。阶梯尽头，隐约有自然的光线透下，还夹杂着……雨声和海浪声？

她们爬出阶梯，发现自己位于一个面朝大海的悬崖洞穴出口。外面暴雨倾盆，狂风呼啸，乌云低压，仿佛末日。在遥远的海面上，透过雨幕，隐约可见一座高耸入云的塔楼轮廓，顶端有红色的灯光在风暴中顽强闪烁。

信号塔！

她们找到了！但也在同时，看到了塔楼下方海岸边，有几个模糊的身影正在登上一艘气垫船，朝着她们所在的悬崖方向疾驰而来！是Elena的人！他们冒雨搜捕，竟然也找到了这里！

前有暴雨大海，后有追兵。信号塔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

七抹去脸上的雨水，看向林暮，眼神在闪电的照耀下亮得惊人：“没时间犹豫了。要么抢了他们的船，要么……”

她没说完，但林暮明白。要么被困死在这悬崖，要么冒险一搏，冲向那座决定着她们命运的信号塔。

暴雨砸在脸上，生与死的选择，如同眼前的惊涛骇浪，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