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终于等到两人归来。
陆栀猜得没错,一路上,牧槐再没摘下过耳机,自然也没再跟她说过一句话。
不用问为什么,原因很简单。
因为剪短发并不是新学校要求的,她说谎了,而牧槐知道。所以在自己被没收手机与牧槐失去联系之后,他一定是去找过她了。
很快,两人走到牧槐家大门。牧槐摘下耳机,面无表情地将伞塞进陆栀手中,转头就走。
“等等,”陆栀没接伞,反而借机拽住他的手指,雨伞顷刻倒地,声响吞没她只言片语:“……能聊聊吗?”
指尖触感冰凉,牧槐的心脏像刚跟陆栀碰面时那样,乱了节拍狂跳几下。
没听见的部分,是玫瑰,还是牧槐?
“聊什么?又有新的谎话浪费我时间?”
他逃也似的抽出手,弯腰捡伞,而后立即走进门口屋檐下,离开瓢泼大雨。陆栀亦步亦趋,将蛋糕盒往地上随手一放,匆匆抓住他的袖口:“头发是我爸剪的。”
预想到的答案,牧槐准备开门的手垂下,却一言不发,于是陆栀又道:“因为他觉得我洗和打理头发的时间能多做两道题。”
同样并不令人意外的答案,但谈及陆父时,打心眼里冒出来的难以理解和荒谬感如同膝跳反应般灵敏,牧槐习惯性地嗤笑出声。
那神情熟悉,陆栀终于悄悄松一口气,抓住牧槐衣角的力度多了几分:“你去找过我对不对?”
持续不断的水珠裹着天边几声闷雷落得沉重。
“找你?”
牧槐缓缓转身。
面对着陆栀,脑中回忆像刷拉一下打开遮光板后,在面前展开的窗外景象。
消失的残影,稳稳落地的飞机,灰白跑道、草坪、蓝白天空之间如直尺般标准整齐的分界线,机舱内,消息提示音迫不及待,此起彼伏。
“哥们,你病假不是只请到今天吗?人呢?”
牧槐仍记得关闭飞行模式后跳出的第一条消息。随手再一滑,列表一排的几个小红点,几个朋友发来的内容全部大同小异。
文字似乎带有什么提醒功能,一路上都好好的喉咙忽然有些发痒。他捂紧脸上的口罩闷咳两声,统一回复“延了一天假”,放下手机。
没一会儿,手机振个不停。
“还没好?你身子骨什么时候差成这样了?”
“该,让你爬山那天抽风不穿外套。”
“一个着凉发烧居然要养这么久,早知道我外套借你穿了,哥们肯定比你好的快!”
“某人爬山的时候也不知道在逞什么强,风嗖嗖地吹,还硬是说不冷。”
“……”
“……”
“……”
“哥几个放学就去看你!”
几句话让牧槐太阳穴隐隐作痛。他叹口气,只好将定位发过去解释情况,以免几人毛毛躁躁地冲去他家,让以为他去上学了的外公担心。
意料之中,手机振得更加厉害。数不清的问号猛猛打向脑门儿,而字里行间中的关心也同样明显,牧槐的手指在屏幕上游移着,却始终无法好好静下心来回复些什么,就像去爬山那天,他明明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带外套的举动有多幼稚却仍无法控制一样。
片刻后,大概率是课间休息时间结束了,损友们终于被迫安分下来。牧槐闭上眼揉揉眉心,将手机塞进口袋,走在人群最后下了飞机。
莫名其妙。
损友们会这么评价,牧槐完全理解,更能感同身受。在面对陆栀如沙漠暴雨般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时,他受到的冲击力有过之而无不及。以愤怒为首的陌生复杂情绪将他包裹至今,仿佛真的在湿沙地中滚过一圈,混乱不堪。
他变得寡言,分不清更多是因为难过还是嗓子疼,张嘴时吞的药比说的话多。
躺完三天假,烧退了,觉睡得太足,牧槐在凌晨时分醒来,盯着在黑暗中慢慢显形的吊灯想,任何事情都该有个理由。
陆栀不会无缘无故生气,突然爆发的情绪一定都是过去未解决的问题堆积引起的。
比如常常抱怨她不守承诺的玩笑。
他当做随口一说转头就忘,她也许一直记在了心里,根本不觉得好笑。
越长大越无可奈何是不能避免的事情,陆栀的为难,自己明明一直清楚。
天边渐渐露出鱼肚白,牧槐毫不犹豫地订下最早出发的机票。
他要见陆栀,他要弄清楚她到底说的是气话还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