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邵没想到自己还能醒过来。
当他再次睁开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闻着熟悉的消毒水味时,心中升起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
下一秒,左右两只手的手腕传来钻心的刺痛,惹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缓缓地抬起胳膊,发现两只手的手腕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创口。
像是与什么东西不断地摩擦造成的。
双臂的肌肉也酸痛不已,好像是因为剧烈挣扎过后的拉伤。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发现自己的手变得修长而又骨节分明。
很明显,这双手不是谢邵自己的。
但又很熟悉。
谢邵惊坐起身,侧目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双眸狭长,鼻梁高挺,唇瓣单薄。
……
天杀的,他又和川谷雨互换了!
“不是吧!”
谢邵惊呼出声。
“怎么了怎么了?”
陪护床上的人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啊,川,你醒了?”
“……”
方才谢邵一直处在又和川谷雨互换的震惊中,倒是真没注意陪护床上还躺了个人。
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队长傅明明。
谢邵轻咳了一声,问道:“那个……谢邵呢?”
傅明明搓了把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然后赶忙跳下了床。
“谢邵在隔壁,他被注射了戒断致幻药剂,不过万幸的是没有生命危险,但仍在昏迷中。”
虽然谢邵知道,自己被注射了戒断致幻药剂。
但是听到“没有生命危险”的时候,谢邵还是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
谢邵不清楚他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
看样子是傅明明及时赶到救了他们。
只是……傅明明是如何得知萧然实验室的位置?
谢邵这么想着,也就这么水灵灵地问了出来。
换来了傅明明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当时不是你告诉我,要把定位装置藏在输完点滴的消毒棉里?”
“……?”
傅明明拍了拍谢邵的肩,赞赏道:
“不愧是川,料事如神。萧然知道你的行踪以后,果然主动露面来找你,你只要跟着萧然走,我们就可以得知那帮人的老巢……”
谢邵记起来了。
他和川谷雨输完液后贴的消毒棉,是傅明明给的。
那时傅明明说,是从异星进口的,温和不刺激皮肤,还有助于针眼愈合。
谢邵当时并没多想。
行,川谷雨可真行啊。
谢邵冷笑了一声。
傅明明看着谢邵越来越不对劲的脸色,止住了话语。
他担忧地举起手,摸上谢邵的额头。
“川,你怎么了?不会是爆炸的时候伤到脑子了吧?”
爆炸?
哦对,刚刚他醒来时听周围人议论。
说是藏匿在滨海渔村的一家实验室炸了。
损毁了好多实验数据。
“可惜的是,让那个姓萧的跑了!不过没关系,天网恢恢,我们迟早抓到他!”
傅明明信心满满,随即又看向谢邵。
“川,当初爆炸你离得很近,真的不用再检查一下吗?”
谢邵揉着酸胀的太阳穴。
“我没事。”
谢邵轻咳了一声,解释:
“可能刚刚那觉睡得太久……有点懵。”
睡得两人又互换身体。
搁谁谁不懵。
“哦哦,你觉得没事就好。”
傅明明松了口气。
“不过这次还真得谢谢你,还有那位呃……谢邵小同志,要不是他身上携带着定位装置帮我们找到了那些实验体的藏身点,我们还真不能那么快就找到那帮人的老巢。”
“川……我是说,我一开始就打算带着谢邵,一起被抓去那帮人的老巢?”
虽然当时川谷雨的表现,让谢邵觉得他并没有想拉着他一起。
但是,那个人最会做戏了!
骗他的次数难道还不够多吗?
所以谢邵打算问一问旁人。
结果傅明明却满脸疑惑。
“不是,川,你只跟我说把定位装置藏在消毒棉里,至于你是怎么想的,我哪知道啊?”
“……”
也对。
看来他只能亲自去问某人了。
但是……
谢邵刚站起身,又坐回到病床上。
腿也好痛,腿上的肌肉好像也拉伤了。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
他为什么要去问川谷雨?
川谷雨怎么想的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只是想尽快把身体换回来,仅此而已。
原本谢邵就打算再也不理这个人了。
只是现在又互换了身体,想不理都不行。
命运这个东西,好像很喜欢逗他俩玩。
这时,一名警员跑过来通知傅明明。
“傅队,隔壁的谢邵醒了。”
谢邵立刻跳下了病床,跑去隔壁。
在进门之前,谢邵的脑中闪过无数种想法。
他想,进门以后不会多看那人一眼,多说一句话。
他想,他只是同那人商量尽快把身体换回来这件事情。
他想……
然而,当谢邵进门后,看到浑身贴满仪器贴片,鼻子上还插着氧气的“自己”。
方才他在门外的那些想法,统统都消失了。
他皱眉盯着床上的人,半晌,问了一句。
“喂,你……还好吧?”
病床上的人动了动,居然微微勾起唇角。
“托你的福,没死成。”
“你……”
谢邵刚要说什么,但是看到身后还跟着傅明明时,嘴巴又合上了。
傅明明看了眼谢邵,又看了看川谷雨。
很显然,他和“谢邵”还不是很熟。
他来这里,只是客套地说了一大堆没用的话,之后便被人叫走了。
这回病房里,只剩下谢邵和川谷雨二人。
气氛再次陷入诡异地寂静。
时隔四年,依旧是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气氛。
气氛僵持时,谢邵的终端机响了,是律所打来的电话。
“您好,谢律师。相信天使研究院新发布的文献资料您也看到了,之前您用‘K类阻剂’作为郑华李四的关键证据,但很显然,现在那项证据已经不足以支撑郑华李四的案子……”
“所以呢?”
谢邵没管那么多,直接用川谷雨的声音问。
显然那边并没有察觉到异常,只是继续说道:
“所以郑华和李四的案子已经向上级申请了重审。重审的委托将移交给郑律师负责,请问您这边有没有异议?”
谢邵深吸了一口气,回复道:“没有。”
这是他犯下的错误,无论怎样的后果他都会承担。
“谢律师,感谢您的理解。”
那边依旧客客气气地说着。
“既然您没有异议,那么有一件事需要通知您。虽然您在今年已经升任为大律师,但是大律师也是有考核时间的,很显然,您并没有通过考核。”
那边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所以律所这边决定,您接下来还需要做律师助理,为期三年,待三年过后,您将再次进行大律师考核,请问您这边有问题吗?”
谢邵握着终端机的手指微微泛白。
升任大律师是蓝星统一考评,就像首席医师的授予一样。
单单一个律所无权剥夺他成为大律师的资格。
阿卡律所是想借着谢邵这次的疏忽,再白嫖三年劳动力。
这样的冤大头谢邵并不想去当。
良久,谢邵站直了身子,沉声说道:
“有,我这边申请辞职。”
“什么?您确定要在这个时候离职吗?”
谢邵很清楚,在犯下错误后申请离职,对以后再就职十分不利。
但是他更知道,律师助理这个职位有多么磨人。
不是带着蓝牙耳机,胸前别着微型摄像头,远程操控就能解决的。
尤其是现在这副身体的情况……
谢邵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
在对上那双沉静的眸子后,又错开了眼。
他并不是关心川谷雨。
他只是在心疼自己的身体,想让这具身体好好地放个假。
就是这样。
“谢律师?请问您在吗?”
终端机那边开始催促。
谢邵回复:“我确定。”
“好的,那么这边为您办理离职手续,预计七个工日内办理完成……”
谢邵刚挂断终端机,就听病床上的人问。
“怎么了?为什么要辞职?”
不过是一句寻常的询问,在谢邵心里却好似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些天的委屈与憋闷,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还不都是因为你!”
谢邵瞪着病床上的川谷雨,眼眶干涩,却微微泛红。
病床上的人怔愣了一瞬,似乎是没想到谢邵能有这么大的反应。
“川谷雨,既然四年前你决定消失,为什么现在又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所以很好利用对吗?你告诉我‘K类阻剂’有新的发现,我就信了。你在网上发表文献,我便上赶着去用!你说送我来滨海渔村,我他妈居然为了感谢你还给你做饭!”
川谷雨诧异地看着谢邵,半晌,他垂下眼。
“抱歉,谢邵,发表‘K类阻剂’的相关文献,我是真的想帮助你,天使研究院想利用这件事情,我并不知情。还有滨海渔村的事,我本无意把你牵扯进来。”
“但我知道,事情都已经发生,现在说这些毫无用处。”
谢邵冷哼:“没有用你还说!”
“我只是,不想让你我之间又产生误会。”
只不过是一句普通的解释。
不知为何,炸毛的谢邵莫名被捋顺了。
谢邵看着又躺回病床上的人,走过去帮他把病床调成舒适的角度。
“算了,知道没用就不要说了。”
他轻咳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衬衫的衣领。
“既然你还有精力,不如来研究一下我们身体互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