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邵到达川谷雨的公寓时,已经将近11时。
这间公寓谢邵曾经来过。
里面的陈设没变,还是和四年前一样。
谢邵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零食柜,里面竟然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零食,日期还是新鲜的。
“想吃什么自己拿。”川谷雨说。
谢邵也没客气,随手拿了一袋薯片,坐到沙发上咯吱咯吱地嗑着。
“川主任大晚上把我折腾过来,打算支付多少咨询费啊?”
“一顿宵夜?”
谢邵摸了一下空落落的胃,和邱临吃的那顿饭有些心猿意马,这会儿倒是真有些饿了。
川谷雨问完并没有等他答复,直接转身进了厨房。
谢邵跟了过去,眼睁睁地看着川谷雨从柜子里掏出来两大包螺蛳粉。
更让谢邵惊讶的是,这柜子里不仅有螺蛳粉,还有红油面皮、麻酱米线那些让他看着就流口水直流的速食。
“呦,川教授天天把健康饮食挂在嘴边,原来背地里也喜欢吃这些‘垃圾食品’啊?”
谢邵忍不住调侃,又想到白天川谷雨蹦出那句“有人喜欢吃”。
立刻话音一转:“我知道你喜欢吃,大方承认不丢人。”
“去旁边玩,别烫着。”
川谷雨把谢邵撵到了一边,关上了满柜子的“罪证”。
谢邵撑着下巴,看着身穿深灰色家居服、系着棕色围裙的人,被锅里咕嘟咕嘟的沸水声衬着,他莫名咂摸出岁月静好的味道。
他闭上一只眼,用手指描摹着那个人的轮廓,直到那人转身时才仓皇地收回了手。
川谷雨疑惑地转过身,大概也知道“孩子太过安静多半是在作妖”。
此时看着老老实实坐在高脚凳上的谢邵,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什么。”
谢邵像是上课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学生,尴尬地搓着手指。
半天终于想起了正事,“你说天使研究所合同出了问题,是怎么一回事?”
“不是合同问题,是有一名记者偷偷翻越研究院的围墙,结果被研究院的电子狗抓到电伤了脚踝,要研究院给予赔偿。”
“那研究院外面是否设立了类似‘院内有电子狗’这样的警示标语?”
“嗯。”川谷雨点头,“隔500米一个。”
“既然有告知,那么记者的控告就是不成立的。”谢邵认真道:“除此之外那名记者还有其他的诉求吗?”
“没了。”
“……啊?”
就这么简单的事?
谢邵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且不说这件事十分简单,就算是棘手的事,天使研究院好歹也是蓝星首屈一指的研究院,一定聘有法务,根本轮不到向他一个刚升任大律师的人求助。
这分明就是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故意框着他来的。
“你……”
“煮好了,过来吃。”
川谷雨盛了一碗热腾腾的螺蛳粉放到了他的跟前,又给自己盛了一碗。
谢邵抵不过眼前美味的诱惑,挑了一筷子塞进嘴里,却险些被烫出了眼泪。
“不过……”谢邵嗦着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研究院又不是经纪公司,记者去你们那挖什么报道?”
川谷雨夹着面前的粉,答非所问,“星期二开庭,你打算用血液中的K类阻剂作为证据?”
谢邵的确有此打算,不过现在还差一点点。
因为K类阻剂这种涉及到专业领域的证据,需要权威机构发布的文件或者资料作为佐证,但目前为止谢邵并没有找到相关资料。
所以谢邵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在开庭前能找到相关资料,那么就把“K类阻剂”这一项作为关键证据。
如果没有找到资料,那么就把王谷的证词以及现场的勘测结果作为关键证据,K类阻剂作为辅助证据。
但是这些他都没办法对川谷雨说。
谢邵戳着脱骨鸡爪,垂眸道:“关于这些,在开庭前不能透露。”
川谷雨颔首,没再多问什么。
谢邵在川谷雨家吃完饭已经过了凌晨。
“房间给你收拾好了,原来的那间。”
川谷雨扔给谢邵一套睡衣,淡蓝色的,和他身上穿的那件款式一样。
手中的睡衣很柔软,连带着谢邵的心中也跟着熨帖起来。
但他嘴上还是调侃道:“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川教授现在这么放得开?”
川谷雨弯了下眉眼:“又不是没处过。”
“……”
*
第二天一早,谢邵是被通讯提示音吵醒的。
“李四血液中致幻剂的详细检测报告出来了,结果已经给你发过去了。”
谢邵立刻坐起身点开了信息。
报告上显示,李四血液中的致幻剂的确含有0.02微克K类阻剂。
“收到了,谢谢……”
谢邵一张口,就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
“刚睡醒?”邱临问道。
谢邵连忙清了清嗓子,“啊,昨晚与川……呃……与委托人商量事情,睡晚了。”
邱临那边“嗯”了一声,又问道:“出席审判庭的制服准备好了吗?如果没准备我可以……”
“谢谢临哥。”
谢邵看了一眼柜子中挂着的高定制服,抿了下嘴唇,“制服已经准备好了。”
谢邵挂断电话,摸着丝滑的制服面料爱不释手。
昨晚谢邵回到川谷雨准备的客房后,发现床上放着一件黑色的制服,上面还贴着一张便签纸。
——致谢邵。
谢邵认得,这可是设计师特里斯亲手制作的礼服,在如今重度电子机械化时代里,特里斯却是主打量体裁衣,量身定制。
但是需要提前半年预定。
谢邵试了一下制服,竟是意外地十分合身。
只是川谷雨并不知道他腰身的尺寸,怎么定制的衣服?
谢邵沉思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汤臣。
这两年汤臣的心理医疗所越办越大,甚至拓展到了异星,很久都抓不到人影。
就在半年前,汤臣突然说要给他的国际友人定制一件衣服,而他的那位朋友腰身和谢邵差不多,所以让谢邵去做了模特。
原来……
谢邵穿着制服晃到了书房。
川谷雨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听到动静以后从终端机屏幕前抬起了眼。
“很合适。”川谷雨十分赞赏地评价道。
谢邵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摆,半天才想起要怼的话。
“某人还真是未卜先知,好像早就猜到我一定会升任大律师,一定会出席审判庭一样。”
“当然。”川谷雨笑了笑,眼神却十分坚定,“因为你是谢邵。”
谢邵一怔,却还是别扭地嘟哝道:“原来某人躲着不见,却早在半年前就筹谋着送人东西啊。”
川谷雨摘下无框眼镜,按了按眉心。
“早在你毕业典礼的时候,就想送你一件礼服,可惜没能来得及。”
毕业典礼是人生中重要的时刻之一,所以在毕业典礼上家人都会出席,为孩子赠上礼服。
当孩子们换上礼服后,便意味着从学生到新身份的蜕变,也意味着未来面临更大的困难,以及承担更重的责任。
那天,校园里来了许多各行各业的人士,同学们都聚在一起相互道别彼此祝福。
谢邵没有朋友,更没有亲人,他站在远处看着热闹的人群。
自始至终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谢邵跑回房间脱下了制服,吸着发酸的鼻子。
小心翼翼地将制服脱下,仔细地放进袋子中挂好,小声嘟哝了一句。
“现在也不晚。”
郑华的案子审判在即,谢邵下午要回律所加班整理材料。
川谷雨下午也要回研究院,顺便送谢邵回了阿卡律所。
阿卡律所与天使研究院很近,只有两公里。
谢邵直到坐上车子时,怀中还抱着那件制服。
他不敢抱得太紧,怕把制服勒出褶皱,又不愿就这么把它塞到包里。
他很喜欢这件制服,真的很喜欢。
“……谢谢。”
到了律所,谢邵扔下一句话,便逃也似的下了车。
之后谢邵便陷入了开庭前的整理阶段。
他熬了两个通宵,确保所有事情都万无一失以后终于迎来了星期二。
当天,郑华和李四的整个审判过程十分顺利。
这一切要归功于昨晚,谢邵在天使研究所的官网上找了一篇刚发布不久,关于不成熟的戒断致幻剂药物会使血液中存在K类阻剂,以及误服戒断致幻剂药物可能出现的一系列副作用的资料。
有了这篇资料,谢邵手中“K类阻剂”这项证据便成立了。
再加上其余几项证据的辅助,最终佐证了李四的死因是由于误服了戒断致幻剂的药物,从而导致的窒息身亡。所以郑华并不知情,因此不能被判定为故意杀人罪。
但由于李四的死是由于郑华所提供的药物间接导致,因此被处以监|禁两年,并给予李四家属七位数的赔偿。
至于郑华贩卖致幻剂等其他行为,则是另一件事了。
郑华委托一事就此结束。
谢邵穿着制服,站在审判院大门前,长吁了一口气。
第一份委托顺利完成,甚至比谢邵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他穿着制服给川谷雨拍了张照,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川谷雨那边大概在忙,没有回复。
谢邵连着熬夜好几天,他想趁着下一个委托还没开始,向律所申请一天假期。
然而这个假终究是没休成。
不知是何原因。
郑华李四这个事件的审判过程忽然在网络上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尤其是谢邵用“K类阻剂”作为关键证据从而帮助郑华胜诉这段,被特别截取了下来。
因此,“K类阻剂”这一陌生名词被人们广泛知晓。
一时间,审判庭多出了许多上诉的案子,这些案子皆是受害人因为食用了戒断致幻剂的药物导致死亡。
律所的负责人一大早便联系谢邵。
说是有一名姓元的先生指名要咨询谢邵,并预付了高额的咨询费。
谢邵没办法,只得取消了休假前往律所。
律所接待室里,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得体,看到谢邵以后礼貌地递上了电子名片。
“谢律师您好,我是元子炀,想向您咨询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