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子炀?
谢邵听到这个名字以后不禁多打量了这个男人两眼。
男人的五官有些眼熟,和四年前元子民的父母很像。
但律所有规定,不能过多询问委托人的**。
除非委托人主动提起。
“您好,元先生,请问您打算咨询什么?”
谢邵给元子炀倒了杯咖啡。
“您好,谢律师。我看了您昨天的审判庭直播,真的很精彩。”
元子炀先是客套了一番,然后拿出了一张检测报告。
“这是我叔叔和婶婶尸体的血液样本检测报告,报告上显示里面也含有K类阻剂。我想用这份报告起诉天使研究院,您看胜诉的可能有多大?”
谢邵看了一下那份单薄的纸张,摇了摇头。
想要用这份资料起诉天使研究院,希望很渺茫。
研究院聘请的法务团队肯定也不是吃素的,而且支撑这份证据的文献资料很少。
但谢邵还是适当地给出了建议。
“以目前的证据,胜诉概率很小。但是如果有其他的人证或者物证,或许能够增加一些胜诉可能。”
“您的意思是?”元子炀问道。
谢邵身子前倾,诱导般说道:“比如二位老人临终前是否接触过的其他人,如果有最好进行一下走访,还有尽可能对二位老人临终前进食过的食物或者药物做一下取证。”
“这……”
元子炀犯了难,“其实叔叔和婶婶临终前我并没有在身边。”
“叔叔婶婶平日里来往的人不多,堂弟过世以后与他们有来往的只有我一个人。”
“四年前他们二老突然失了音讯,我一直在寻找,直到一周前警司联系我,我才知道他们已经……”
谢邵捧着咖啡,静静地听着元子炀说话。
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这个人口中的“叔叔婶婶”就是元子民的父母。
只是不知道这位元子炀对元子民的事,又知道多少。
谢邵很想接下这个委托,可惜了……
“谢律师,昨天您参与庭审的举证与我需要的证据有许多相似之处,我相信您在这方面一定经验丰富,所以我想请您帮我。”
“抱歉,这个委托我接不了。”谢邵拒绝道。
但元子炀似乎很信任谢邵,又提议道:“谢律师,我可以出双倍的价格。”
“这不是钱的问题。”谢邵抿了下唇。
元子炀反应得很快,“谢律师的家人或者……爱人在研究院?”
谢邵没吭声。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元子炀嘴上说着“可以理解”,面色却有些失落。
看着元子炀的模样,谢邵忽然开口。
“作为律师,我不可以接受你的委托,但如果是朋友,我可以帮一帮你。”
元子炀有些诧异,“谢律师的意思是……”
谢邵放下咖啡杯,搓着被烫红的指尖。
“方才你提到四年前你的堂弟过世,叔叔婶婶突然失联一事,我想再详细地了解一些。作为回报,我会尽量帮你搜集胜诉的证据。”
元子炀本就混迹职场多年,是个十分通透的人。
闻言,他看了一眼时间,了然道:“谢律师也到了午休的时间了吧?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吃个饭,顺便‘叙叙旧’?”
谢邵点了点头,定了一家私密性很好的餐厅。
落座以后,元子炀直接开门见山道:“谢律师,我虽然与叔叔婶婶一家常有联系,但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知道,您是打算问哪方面呢?”
“你的堂弟是元子民吧?”谢邵坐直了身子,正色问道:“四年前关于元子民的死,你了解到多少?”
元子炀微微一怔,看向谢邵的眼神变了变,“你是……”
“我姓谢,全名谢邵。”
元子炀沉吟了片刻,蓦地抬眼。
“你就是和我弟弟一起在玛卡医疗所接受治疗的那位谢邵?”
“是我。”谢邵点头。
看着对面陷入纠结的人,谢邵知道自己问对人了。
谢邵也是半年前才知道,当年川谷雨被陷害一事是被川南压了下去的。
但那件事至今没有一个结果。
虽然已经没有多少人再去议论那件事,但正因为那件事的存在,这几年每每提到川谷雨,舆论对于他的评价始终都是褒贬不一。
元子炀喝空了一壶茶水。
良久,才开口说道:“我弟弟其实是被我叔叔和婶婶逼死的。”
谢邵蓦地握紧了茶杯。
“我堂弟在临死前曾给我发过消息,说是叔叔打算偷换他的药物,伪造医疗事故来栽赃玛卡医疗所,以此来索要大量钱财。”
只是这件事被已经转醒的元子民听到。他本就受着病痛的折磨,听到父亲要这么对他以后万念俱灰,当晚从医疗所的楼顶一跃而下。
“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他会想不开,如果我知道……如果我知道……”
元子炀握着拳头,似乎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谢邵捏着茶杯,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无波。
他知道,元子炀有保持沉默的权利。
“你既然知道真相,当初元父用你弟弟制造舆论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出面解释?”
谢邵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想过。”元子炀说:“可是我弟弟已经死了,再站出来与叔叔他们争辩,只会让事情越闹越大,我只想让逝者安息。”
“不过在那期间我试图联系过叔叔婶婶,起初他们只是不接通讯,后来就彻底联系不上了。”
谢邵点了点头,又问道:“最后找到元父元母是在什么地方?”
“在这里。”
元子炀将定位投送到了谢邵的终端机上。
地点在Z市旁边的滨海渔村。
虽然导致元父元母失踪的原因始终没有查到,但是得知了元子民自尽的真相,已经是很大收获了。
谢邵向元子炀道了谢,吃完午餐便回家简单地收拾了行李。
他答应过元子炀会替他搜集证据,所以准备明日动身去滨海渔村,顺便看一看能否找到当年元父元母失踪的原因。
这一忙活就忙活到了晚上8点。
谢邵想着把从元子炀那里得到的新发现告诉川谷雨,点开终端机以后才发现,他给川谷雨上午发的那条讯息还没收到回复。
川谷雨那个人一向是有消息必回,除非是没有看见。
可是都这个时间了……
谢邵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拨通了川谷雨的通讯。
长久的忙音无人接听。
谢邵不死心,又拨了一遍。
就在第三遍通讯即将自动挂断时,那边终于被接了起来。
“谢邵?怎么了?”川谷雨的声音闷闷的,有些沙哑。
谢邵敏锐地察觉出了不对劲,“你生病了?”
那边隐隐传来一阵咳嗽声,“没事,最近工作有些忙,休息一天就好了。”
“吃药了吗?”
“吃了。”
“吃饭了吗?”
“吃了。”
“……哦,那你好好休息。”
谢邵挂断了通讯,在沙发上滚了几圈,最终还是拦了一辆车去了川谷雨的公寓。
川谷雨穿着一身家居服,脸上还戴着口罩,看到门口的谢邵时,狭长的眸子微微睁大。
“谢邵?”
谢邵担心眼前人的身体状况,直接上前一步摸上了那人的额头。
动作太过自然,以至于掌心传来滚烫的温度时,谢邵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川谷雨倒是比他反应得快,先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
“别离我太近,当心传染给你。”
谢邵不管不顾地挤进了川谷雨的公寓,反手关上了门,随后一把扯下川谷雨的口罩。
“放心吧,今时不同往日,我的身体好着呢。”
说着他把川谷雨推进卧室,按倒在床上。
“倒是一直注重养生的川主任,怎么病倒了?”
房间里灯光昏暗。
川谷雨躺在床上,几缕发丝有些凌乱地贴在了额角,脸颊因为发烧而微微发红,平日里清冷的眉眼也染上了几分惺忪。
“年纪大了。”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此时更带着几分暗哑,那双狭长的眸子有些湿漉漉的,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谢邵。
谢邵感觉自己的心跳又不正常了。
他别开了视线,转身去厨房烧了一壶热水,端到了川谷雨跟前。
“这么晚来,又遇到了什么事?”川谷雨又问了一遍。
“没。”
谢邵轻咳了一声,“就是上午给你发消息你还没回。”
川谷雨“哦”了一声,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今天确实没看到,我现在看。”
“其实也没……”
“好看,很适合你。”
谢邵呼吸一滞,扭头看着川谷雨,鬼使神差地问道:“你说这件制服原本打算毕业典礼的时候送给我,你知道毕业典礼送人制服代表着什么吗?”
“嗯,知道。”
谢邵睁大了双眸,下一秒,左脚绊右脚,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跌倒在床上。
被子上染着消毒水味混着清冷的草木香。
熟悉,有点好闻。
“谢邵?”
头顶传来川谷雨的声音。
谢邵一个激灵撑坐起身,慌乱解释: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我只是没站稳。”
“我想的哪样?”
川谷雨声音微哑,带着淡淡的笑意。
“……”
谢邵拉起床上的被子蒙在川谷雨的头上。
“睡觉吧你。”
他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夜深人静,谢邵却又一次失眠了。
川谷雨那句“嗯,知道”一直在耳边回响。
川谷雨知道,只有至亲的人,才会在毕业典礼上送上制服。
可是他与川谷雨之间明明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怎么能算是亲人呢?
他果然又在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