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他说什么?身后明明只有那片刚刚挣脱的风暴圈!狂风暴雨依旧在数百米外肆虐,黑压压的□□和翻滚的巨浪像能够吞噬一切的怪物。
“师、师父?”慕幸的声音因难以置信而尖锐起来,“你说什么?身后是风暴!我们才从那里逃出来!”
狄刀却像是根本没听到她的质问,他干裂起皮的嘴唇喃喃自语:“对,就在后面,穿过那里就到了!”
“狄刀!你清醒一点!”慕幸不禁觉得她是不是疯了?扑过去,试图抓住他的胳膊,“那里面会死的!我们刚才差点就死在里面了!”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都忘了叫师父。
紧接着整艘船在狄刀的操控下,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甩了整整一百八十度,原本朝着光明去,此刻又要下地狱。
“你干嘛!”慕幸惊骇交加,再次扑上去抢夺船舵。这一次,狄刀竟松开了手。
“师父!你怎么了!”慕幸慌忙握住冰冷的舵轮,试图稳住船身,同时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都到这了,我也不瞒你们了,去拾遗岛,必经的一条路就是这场风暴,我太久没回来了,船舵打偏了一点,得重来一次。”狄刀使出力气,船即将一头扎入风暴。
“怎么会?怎么会有岛在风暴里?”慕幸摸不到头脑,就连林娘都能背叛春来,那这狄刀又怎么说得清,她心里一万个阴暗想法飞过,她不应该在地球上看那些黑暗离奇的东西,让自己痛苦。
“很正常啊!”出人意料,先开口的是武昂,他竟一脸理所当然,“我家还住在石头缝里呢。”
“啊?你当你是孙悟空啊!还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慕幸被无语的张大了嘴,下意识看向夏侯葵寻求支持。
葵姐姐正手忙脚乱地固定她那些宝贝虫子缸,头也不抬地喊道:“虽然我没见过!但还是有可能的!相信我,船长他很惜命的!”
慕幸点了点头,静待了几秒,船上没有人反对,那是死是活,慕幸也只能相信一次了。
她颓然松开船舵,踉跄着退回船舱。她离开那块她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大陆时,精神已经有些崩溃了,原本的几日修养,让她回复了些,可如今又到了崩溃的边缘。
她回了房间,躺在湿哒哒的床铺上,身下的床单成了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紧紧地贴着她的后背、大腿和脖颈。每一寸接触都带来一阵黏糊的冷意,她穿透单薄的衣物,直刺骨髓。
闭上眼睛,风浪并未远离,湿冷的感觉被无限放大。渐渐的她感觉到自己正在沉入无尽的海底,再也看不到昔日的荣光。
她动弹不得,不是因为疲惫,而是一种深切的无力感,任何挣扎都会让这湿冷更深入地侵蚀,将她钉在这片令人绝望的泥泞之中。
她拼命地想要睁开眼睛,却像在羊水中一般。
这样的感觉持续了很久。
“好痛!”慕幸喃喃道,她看清了,看清了,痛苦的感觉很真实。
海水,到处都是海水,而乘坐的帆船哪里都找不到,她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巨大的、薄薄的袋子里,触手所及只有一层脆弱的隔膜。空气稀薄得令人窒息,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
是梦吗?慕幸心想,可周围太真实了!呼吸困难的感觉,冰冷的滋味没有半分虚假。
她不会游泳,轻轻侧身往下面看去。
“船!那是我们的船!”
碎片!已经全部成了碎片。之间那个她经常趴着的船头,她记得很清楚,上面还有武昂用炸药炸的一个黑色块。
慕幸抬头,阳光下,全都是木块和木屑,还有那床湿漉漉的单子在上方飘着,她们的船沉了!那些遮盖阳光的阴影,掩盖了慕幸所有的希望,连一块完整的木板都没有。
帆船的龙骨被折成几段,死死的戳在海底那片松软的土地上。
她闭上眼,想起来,溺水应该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她的五脏六腑将会被腥臭的海水占据,整个人会被泡的肿胀没人样,最后尸体被鱼给吃掉!
她从不觉得海底美的浪漫,只觉得那里又冷又黑暗。
下坠!
......
不对?突然间慕幸清晰地感到一股力量正将她向上牵引,失重感取代了绝望。她抬头,看见束缚着她的袋口缠绕着一根纤细的线,正将她拉离黑暗的深渊。
千万不要断!慕幸的大脑想不明白所有的一切。
终于慢慢要出来了,海面近在眼前,她模模糊糊的看到人影,心松了。
“要上来了!”有人声。
“终于上来了!累死人了!”狄刀和夏侯葵纷纷仰倒在地上沾满了沙子。
慕幸狼狈地从袋子里爬出来,“谢谢!”她还来不及想船是怎么回事,道谢是她的条件反射。
她蹒跚着站立起来,耳朵愈发清晰起来,她听到了“咆哮”的声音。
她一点点往后看,是风,不!是墙!慕幸惊得坐到了地上,仿佛这样会更安全一些。
那堵风墙从远处看,它像一堵接天连海的巨壁,由无数疯狂旋转的灰白色气流拧结而成。云层被强行撕扯下来,缠绕其中,形成一道永不消散的混沌之环。
它不是静止的,而是一种永恒的翻滚,发出持续的低吼,像是亿万头猛兽在同时咆哮。
“这,这是怎么回事?”慕幸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
“这是拾遗岛的风墙,很好的保护了这座岛上的居民。船是过不来的,只有用羊皮制成的气球才能把人运过来。”夏侯葵解释道,伸手把慕幸拉了起来。
“别想了,我们都过来了。听说,岛民们正在给我们办欢迎仪式呢。”狄刀笑道,拍了拍慕幸的肩膀。
慕幸转身抬头远眺,她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房屋。房屋用岛上开采的石材和精心挑选的巨木搭建,沉稳地坐落在土地之上,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草皮,显得古朴而坚固。
她贪婪的盯着这一切,不敢相信风暴过后,竟然会有这般美好的景象,她看到了农田,看到了牛,看到了人。
“喂!最后一个人打捞上来了是吧?快来吃饭,大家都快等不及了!”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慕幸看见一个女孩站在不远处,她用双手放大声音,皮肤是健康的蜜色,穿着亚麻色的简便衣服,头发上别着一朵淡蓝色的小花,笑容像这里的阳光一样干净。
“你们好啊!我叫竹芒,一会来找我换身干净衣服。”女孩把竹篮放到了地上,双手举起来活泼地摇晃着示好。
“我家就住在上村第三排第二户!”她说完话,也没等回应,就拿着菜篮子连忙跑开了。
“你们慢慢习惯!拾遗岛地岛民就是热情啊!”狄刀自从上岸以来,那笑就没停止过。
慕幸品味起拾遗两个字,大概取得是“路不拾遗”的意思,说的正是民风淳朴。
“真是有的人披麻袋都好看。”慕幸换好衣服看向眼前的夏侯葵,不自觉地称赞了句。
竹芒家的院子里种着一些花花草草,在石子路的两边,让人觉得很舒服。“真的没有大门。”慕幸心想着,看着四周只有她身高一半的藩篱。
“快点啊!别看了!一会东西都让人吃完啦!”竹芒是个急性子,一手拉了一个漂亮的姑娘。
三人一起出现在了篝火旁,大喘着气。慕幸好久没有这样狂奔过,没见过这般金色的旷野,这般炙热的焰火。
太阳已经完全落去,天上的星星亮的惊人,点亮了世界尽头的一座孤岛。慕幸的心情再一次放松下来。
“快过来坐!”一个坐在人群中间的老太太吆喝道,“坐我旁边。”她的一只手里拿着一根木制的拐杖,另一只手拿着陶制的碗喝米糊。
“竹签烤肉!配上米酒!香的很哦!”老太太蠕动着嘴巴,“可惜,我年龄大了,嚼不动啦!”
“不过今天你们来,我很高兴啊!也吃一点吧。”老太太拿起小刀子,细细的把肉切碎。
慕幸观察这老太太最多也就五六十岁的年龄,看起来精神头十足,怎么会嚼不动呢?她忽然想到,拥有一口能啃咬硬物的好牙齿,或许是现代科技才赋予的幸运。
慕幸放眼整座岛,只有这里亮着,看来所有人都聚集到此地了。不止这一处,四周的河滩上,有数十处篝火。慕幸暗自猜测,这座奇异的岛屿,大约生活着一千多人。
“来!给你们看看这是什么东西!”狄刀吆喝着,从一个木箱里拽出了一个铜铸的钟表。
滴答、滴答……清脆而规律的摇摆声瞬间吸引了大批好奇的村民。人们惊讶地围过来,跑开去呼朋引伴,又忍不住再次悄悄靠近。“都别急哈!每个人都能看到!排好队,排好队!”狄刀扯着嗓门维持秩序,脸上洋溢着自豪。
果真三条队伍井井有条的形成,加上人们手中拿着的火把,像是凤凰的尾巴。
“你这是什么东西啊?”一个年轻村民问道,他站在竹芒的身后,两人眼神交汇看起来关系亲密。
“时间啊!宝贝!”狄刀大声解释,仿佛在宣布一个伟大的秘密,“有了这个,就能知道准确的时间了!
“这外面的东西就是厉害!”男人一脸震惊。
在宴会的另一旁,“真好喝啊!我还要喝!”武昂似乎是醉了,平日里沉默寡言的他话变得格外多,“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他身旁堆起的竹签几乎要成一座小山。
“再给我来上一百串!”武昂用手指比划着一百的样子。
“好吃!好吃!”慕幸之前没怎么喝过酒,没想到这米酒劲还挺大。她摇晃起来,大喊着“我们唱歌!我们跳舞!”蹦跶的像个开心的兔子。
“我们唱歌,我们跳舞!”谁料武昂的声音比她更嘹亮。
两个人不知怎么的就拉起手来,开始跳舞,左旋一下,右蹦一下,动作笨拙却充满了纯粹的喜悦,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发笑。
“哈哈哈!”竹芒被她俩逗得前仰后合。夏侯葵和静儿她们也受这气氛感染,笑着站了起来。很快,更多的人加入进来,大家围成一个大圈,绕着熊熊燃烧的篝火,手拉着手,踩着简单的节拍,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哎——那风墙高哎,是祖灵的臂膀~护佑咱谷仓满哎,梦也香啰喂~”淳朴的村歌热闹了整个海岸,应和着海浪的节奏与篝火的噼啪声,热闹了整个夜空。
“我在哪?”慕幸夜里突然惊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