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幸的血液几乎凝固。透过那道狭小的缝隙,她看见了足以摧毁所有侥幸心理的景象。春来正安然坐在桌边,仿佛方才那场血腥恐怖的盛宴从未发生。她甚至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盘中冷掉的鱼肉,姿态优雅地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姐姐?”春来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她头也没抬,仿佛在对空气说话,“你吃饱了吗?不急着走的话,这家店味道还真不错。再吃点吧?”
她顿了顿,筷子尖轻轻点了点桌面,发出清脆的叩击声。“外面的两个小妹妹,要一起吗?”
林娘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但一种破罐破摔的疯狂压过了恐惧。她死死攥住慕幸和夏侯葵的手,指甲几乎嵌进她们的肉里,猛地推开了房门!
屋内,珍馐美馔依旧,却只让慕幸感到胃里翻江倒海。她控制不住地发抖,之前是无知者无畏,如今清晰知晓面对的是何等存在,恐惧已抓住了她的灵魂。
“别怕。”春来终于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精准地落在林娘脸上,她极其享受地欣赏对方那强装镇定却掩不住惊惶的表情,仿佛在欣赏一幅绝世名画。“今天我吃饱了!吃不下你们三个!只管坐!”
话音未落,一阵阴风掠过,春来已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站到了林娘身后,冰凉的气息吹拂着她的耳垂。
“你知道的,要是刚刚我想下手,你们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你们不是看得很清楚了吗?”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绝对的掌控力。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娘猛地转身,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死死握住桌上的筷子,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武器。她努力控制着声音不颤抖,但眼底深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被春来捕捉到了。
“王正德死了,我根本没办法在规定期限里完成任务!你可以杀了我!你根本不知道这次任务对组织…对他有多重要!”林娘嘶吼着说出这句话,她想不通一向逆来顺受的妹妹会如此。
“哈哈哈哈!”春来的笑声尖锐刺耳,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你所谓的组织,你效忠的他,把你当过人吗?姐姐,你我不过是他手中最快的那把刀,用钝了,随时可以丢弃的刀!”
“你闭嘴!”林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手!“啪!”一声脆响,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了春来脸上。
但春来不闪不避,脸上甚至连一丝红印都未曾留下。她只是歪着头,用一种近乎悲悯的眼神看着林娘。
“你找不到他们的,我死都不会说!你想都别想!”林娘的眼神狂乱,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近乎邪教的忠诚。
春来轻轻抚过自己被打的脸颊,语气忽然变得飘忽而哀伤,问出了一个纠缠她想了很久的问题:“这么多年,你心里……真的有过我吗?哪怕只有一刻,不是作为你的工具,而是作为你的妹妹?”
她早已想明白,自己和姐姐的“皇帝”、和那虚无缥缈的“前朝”比起来,或许微不足道。
林娘浑身剧烈一颤,眼中闪过许多的复杂情绪,有痛苦,有回忆,甚至有刹那的迷茫,但旋即被更疯狂的决绝覆盖。
“我就该早早杀了你!你这不中用的废物!”她嘶吼着,像是要驱散内心那不该有的动摇,竟猛地伸手掐住了春来的脖子!
慕幸吓得几乎窒息,这女人疯了!竟然徒手去掐一个女鬼!
林娘的手臂因用力而青筋暴起,肌肉线条清晰可见。但被举起的春来纹丝不动,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嘲讽的冷笑。
支撑不住的,反而是林娘自己,那股冰冷的、死寂的反噬力让她手臂发麻,向后栽倒。
夏侯葵连忙跑到林娘身后,稳稳地托住了她脱力的身体。
“她已经死了!”夏侯葵的声音冷静得可怕,试图唤醒林娘的理智,“你没办法再杀她一次!”她强行将失魂落魄、信念遭受剧烈冲击的林娘从这间恐怖的包房里拽了出来。
狄刀和慕幸紧随其后,一刻不敢停留。
慕幸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春来依旧站在原地,脸上那悲悯与嘲讽交织的表情缓缓褪去,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一座收拾的干净的小屋内,副官打开了门锁。
“王正德死了?”一个躺在黑影里的男人问道。“还有这种好事?”后半句话他在嘴里念吧了念吧,没说出来。
“千真万确!副庭长!”手下鞠着躬,对着即将继位的新庭长点头哈腰。
“那你仔细说说吧!”易希站起来到了镜子面前,摸着自己长的有些长的胡茬,拿起一把刀,利索的刮了起来,
“昨晚,根据几个目击证人的证言,庭长去了烟雨阁,然后去了鸿福阁吃饭。报案的是鸿福阁的小厮,具体和谁一起吃的饭,小厮说是烟雨巷的人。”副官仔细的汇报。
“走吧!一起去看看!”易希还不忘把他臭屁的披风带上。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易希此时还有点不真实,不过他刚刚亲自查验了王正德的尸体,不会错的。
王正德肯定不是僵尸杀的,不过不管是谁?易希都想给他上柱香,自己费尽心思都搞不定,结果一个案子就搞定了。
“你别急,等等!”易希叫停了副官的发言。
“你说什么前两天抓了两名嫌犯。人在哪?”易希抓住了关键信息。
“她们两个人前几日被行刑,然后又被人劫走了。”副官低声说着不光彩的事。
“什么!这么大的事都没人告诉我?”易希有些难以置信,自己被软禁这些天,都发生了些什么啊!
“王庭长怕打扰您休息,就没让说,这是案件资料,您看看!”易希接过那些资料,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什么乌鸦粮?什么嫌犯甲?嫌犯乙?连人名字都不知道就抓起来了?
直至翻到了嫌犯的画像,易希吃的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他连忙安抚自己的情绪,也大致猜出为什么俩人会被当成嫌犯。“先不要继续追查这两个人了。全力协助追查杀害王庭长的犯人。”
“是!”
“出发!”
不大的雅间内,熏香袅袅,混着酒气和脂粉的甜腻气息。一个身披轻纱的女子正软软地偎在男人怀里,纤纤玉指捏着一只白玉酒杯,巧笑倩兮地递到对方唇边。
“官人,还想喝么?”她声音软糯,指尖似有若无地划过男人的嘴唇。
“好喝…美人儿喂的,便是鸩毒,爷也甘之如饴…”男人衣袍松散,眼神迷离,一只手紧紧揽着女子不盈一握的腰肢,另一只手已不老实起来。
就在此时——
“砰!”
房门被一股大力猛地踹开,沉重的撞击声打断了满室的温热。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没见你大爷正快活吗?!”男人好事被扰,勃然大怒,敞着衣袍猛地站起身,醉眼朦胧地看向门口。
恍惚中他看起了侍卫身上的铭牌,“净庭的人?有什么事吗?”态度瞬间温和起来。
“我们接上级命令!嫌犯已开始在屋内实行犯罪。所有嫖客必须离开。此处要封锁一个月。”侍卫面色板正。
大家都以为烟雨巷出了这么多事,应该没什么人来了。可实际情况是依旧人多,不过那些只能半夜偷溜过来或者离开的人没有了。
随着净庭侍卫的到来,短短几分钟内,不管在做什么的男人,都收拾好衣服准备离开。
“烟雨阁的所有女人请呆在自己的房间,等待问话和调查。”侍卫拿着喇叭对整个宅院进行宣告。
林娘此时正处顶楼,烛台旁数不尽的灰烬,那封金黄色纸张被林娘撕碎,此刻上面的字满是燃烧的火光,只有一个字清晰的很,是“弃”。
“哈!哈!”林娘冷冷的笑了几声,“看来确实不过这样!”
她强撑起身体,却不由的晃了几下,“林寒霜啊!林寒霜!真是的!”她发出了自嘲的笑。
“让我瞧瞧谁来了?”穿着红衣服的林娘带着薄薄的一层面纱,轻巧的步伐压着有些吱吱响的木梯。
“不知副庭长大驾光临烟雨阁是为了什么?我们开门是做生意的。”女人扶着旁边的把手,明显有些不自然。
易希往前方挪动了几步,“你难道不知道王正德庭长昨晚去世了?有证人说你和他昨晚在鸿福苑一同用餐。”他的指向性已经非常明确。
“跟我们走一趟吧!”
“恕难从命!”话落,林娘撤下了面纱,弓腰行礼,“实不相瞒公子,我前日得了疹病,面部红肿,已经两天没见过客了。那人不可能是我。”
苍白的脸上配上红色的肿胀,像是冬日白雪里绽放的梅花,有些怪异的美艳。
“庭长,所有屋子已经调查完了。所有女眷具在,只是有件奇怪的事,前几日这烟雨阁一名叫春来的女子尸体在金大人的府邸里被发现了。那女子据说和林娘关系匪浅。”
“哦?”易希目前得知的信息太少,他得不出什么结论
“封锁烟雨阁!”易希说完话,一条条的黄色封条已经开始在每一个屋子上封锁。
“你们这是干嘛呢?无凭无据就封锁烟雨阁?”林娘捂着胸口止痛。西庭的长官多少都和这地方有扯不清的干系,但这个人却没有,她没有这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