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林娘如何呐喊,都听不到任何回音,她不停地奔跑,却依旧在这恐怖的花楼里。
“啊!!!”林娘无处可逃的注视着。
周围那些穿着光鲜的男男女女开始加速腐化。锦罗绸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破烂,露出底下青黑色的□□。它们目光呆滞,齐刷刷地转向房间中央那抹恐怖的红影,嘴角以非人的弧度统一上扬,发出“咔嚓咔嚓”的骨头摩擦声。
“入——洞——房——咯——”
“入——洞——房——咯——”
阴森诡异的齐声呼喊,如同送葬的挽歌。
夏侯葵拍醒睡的迷迷糊糊的慕幸,短短几秒的时间,桌布下面的几人神色恍惚。
“不是?去干嘛?救谁?救王正德?疯了吧!最近老做梦,是不是还没醒?”慕幸眼神涣散,语无伦次,狠狠一口咬在自己胳膊上,清晰的痛感和渗出的血珠告诉她,这绝非梦境。
而此刻,四周原本洁白的桌布开始渗出粘稠、暗红的血液,大滴大滴地砸落,很快就在地板上汇聚成一片无法分割的血沼。浓烈的血腥味几乎令人窒息。上下左右,没有任何出口。
狄刀拿出刀片来割除,却也于事无补,刀刃划过只留下一条迅速被新血覆盖的白痕。慕幸三人大颗流着汗,她没想到真来了,还这么快就进入了春来塑造的幻境。
外面的癫狂喧嚣诡异地远去、扭曲。三人心惊胆战地发现,那骇人的血色桌布不知何时消失了。他们弯着腰,颤抖着从桌子下面爬了出来。
抬头看去,竟然是卧房,绣床上,春来正俯视着如同烂泥般瘫软的王正德。
而在床对面,一个一人多高的老旧木柜静静立着,柜门上赫然有两个拳头大小的圆孔,如同一双窥视的黑眼睛。一阵阵被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和指甲疯狂抠抓木板的“嘎吱”声,正清晰地从那柜子里迸发出来!
狄刀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力拉扯柜门,那柜门却纹丝不动,仿佛从内部被焊死。他从圆孔中窥视,借着室内血红的光线,看到里面被绳索紧紧捆绑、嘴巴被烂布塞住、因极度恐惧而面目扭曲的——正是林娘!
“好戏……才刚开场呢!”春来的尖笑声陡然拔高,变得如同千百片玻璃相互刮擦,刺得人耳膜生疼。她悬浮在半空,腐烂的裙摆无风自动,猩红的目光锁定了三个不速之客,“就凭你们这三只蝼蚁,怎能伤我钦差大臣分毫!”
“疾风术!”狄刀不信邪,他壮着胆子向对方发动。预想中的罡风并未出现,只有一股沉闷、污浊的死气在屋内盘旋,将他咒语的力量吞噬得干干净净,连烛火都未曾晃动一下。
几乎同时,夏侯葵手腕一抖,数道淬毒的乌光精准地射向春来的双臂!然而,那些毒针在距离春来肌肤寸许的地方,竟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粘稠的墙,骤然凝滞在半空。
针尖迅速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灰白的霉斑,然后“噼啪”几声轻响,尽数碎裂成齑粉,消散在空中。
“不听话啊!小姑娘,要不以后你当我姐姐?”春来的头颅猛地扭过一百八十度,脖子发出非人的“咔嚓”声,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极度违和的“慈爱”笑容,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夏侯葵。
她话音未落,墙上那道厚重的、仿佛浸饱了鲜血的红纱骤然活了过来,如同一条粘腻的血色巨蟒,发出破布撕裂般的呼啸,瞬间缠上夏侯葵的手臂、腰身,将她死死裹住!
慕幸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被冻结了。狄刀徒劳的嘶吼、夏侯葵被红纱吞噬的呜咽、还有王正德那非人的涎水和痴笑……这一切像重锤砸碎了她最后一丝勇气。
她不是英雄,她只想活下去。
春来那黑洞般的眼窝缓缓转向她,无形的压力让她膝盖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那撕裂的嘴角咧开,似乎在品尝着她散发出的、浓郁甜美的恐惧气息。
“就剩你了,小妹妹……”声音如同寒冰般冷,“你的朋友们……都不太懂事。你呢?”
慕幸猛地后退一步,后背狠狠撞上冰冷粘腻的墙壁,无路可退。她的目光惊恐地从被裹成蛹的夏侯葵身上扫过,又快速掠过床上废掉的王正德和那个不断发出噪音的柜子。
一个清晰而自私的念头在她疯狂的大脑里尖叫,我不能死!我还不能死!
“我…我……”她的牙齿咯咯作响,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不关我的事!我…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我只是…我只是不小心进来的!”
她试图挤出讨好的、卑微的笑容,但面部肌肉因恐惧而僵硬,她笑得时候,牙齿止不住的颤抖。
春来整个身体摇晃起来,似乎听到了极其有趣的话。
“哦?”那拖长的语调里充满了猫捉老鼠的戏谑,“你不是来救人的?”
“不是!绝对不是!”慕幸拼命摇头,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手指下意识地指向床上的王正德和那个柜子,“他们!是他们得罪了您!他们罪有应得!我…我只是个路人!求求您…放我走…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我出去就忘了,我发誓!”
为了增加说服力,她甚至瑟缩着向旁边挪了几步,极力地想与狄刀、夏侯葵以及那个柜子划清界限,用行动表明自己和他们绝非同类,只想置身事外。
悬浮在空中的春来发出了低沉而愉悦的轻笑,那笑声在腐朽的房间里回荡,格外瘆人。
“真是……识时务啊。”她腐烂的衣袖轻轻一挥。
慕幸心中一颤,随即涌起一股荒谬的希望之光——她赌对了吗?女鬼愿意放过摇尾乞怜的人?
“可是……”春来的声音陡然变得阴冷无比,“看了我的戏,就是我的客。”
“客人不入席,戏……怎么唱得完呢?”
一条苍白的鬼手凭空从慕幸身后的墙壁里渗出,缓缓地、无可抗拒地搭上了她颤抖的肩膀。
“既然你不想和他们一样……”春来甜腻恶毒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那你就坐着,好好看。”
“看完了,姐姐我再考虑……怎么打发你。”
慕幸被那鬼手强行按着,转过身。她面前,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出现了一张冰冷的、华丽的雕花木椅。
这不是赦免。
是另一种更残忍的刑罚,强迫她作为一个清醒的旁观者,目睹所有人被折磨至死。
绣床上。
春来穿着一双褪色的绣花鞋,鞋头沾着暗沉的污渍。她抬起脚,用脚底不轻不重的碾着王正德的侧脸,声音又清又冷,“你笑啊!......怎么不笑了?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王正德已经没了原本嚣张的样子,整张脸扭曲变形。他嘴唇哆嗦,挤出不成调的声音:“棒!您最棒......啊......啊......”那声音忽高忽低,时而尖锐如女人,时而沙哑如破锣,听的人头皮发麻。
“真难听,”春来低语,她脚下一转,鞋跟猛地踩进他的后背,并逐渐往下,直至尾椎,一下又一下,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会不会好好叫?”
王正德浑身抽搐,眼球外凸,喉间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是漏了风的风箱。“爽......好爽......”他机械的重复着,嘴角淌出混着血丝的涎水。突然,他发出一声极高极锐的惨叫,几乎不似人声。
春来歪着头,脸上是一种天真又残忍的表情。她慢慢抬起脚,绣花鞋的鞋跟悬在王正德□□,那鞋跟上沾着不知名的暗红色污垢。“这下干净了......”她嘻嘻一笑。
一声闷响,夹杂着某种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
王正德猛地弓起身子,双眼瞪得几乎裂开,却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身体一下下的剧烈痉挛。
春来满足的舔了舔舌头,那舌头异乎寻常的长,颜色鲜艳的不自然。她吸溜一声,仿佛品尝着什么美味,原本毫无血色的脸颊竟真的泛起一层诡异的红晕,像是吸饱了鲜血的妖花。
而躺在她脚下的王正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变成一具蒙着人皮的骨架瘫软在床上。
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种比尖叫更可怕的死寂。
只有那口红漆木柜里,指甲抠抓的“沙沙”声变得愈发急促和绝望。
慕幸瘫坐在那张冰冷的“观众席”上,春来汲取王正德生命力的恐怖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在她的灵魂里。她的胃部剧烈抽搐,几乎要呕吐出来,但极致的恐惧甚至剥夺了她呕吐的力气。
但迫切的危机,让她产生了一个不得不做的念头。
慕幸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她不敢看春来,而是朝着那口不断传出抓挠声的柜子,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林娘!你看见了吗!这就是你造下的孽!你的妹妹才会变成这样!”
这话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
春来陶醉的神情瞬间凝固,猛地扭头看向慕幸。柜子里的抓挠声也骤然停止!
慕幸不管不顾,继续嘶喊,话语如同毒针,精准地刺向两人最痛的点:“她曾经那么信任你!那么爱你!可你把她变成了什么样?更何况,直到现在,她都还在爱你!”
“闭嘴!”春来发出一声尖啸,房间内的红灯笼剧烈摇晃!春来枯瘦的胳膊掐向了慕幸的喉咙。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机会只有一次,慕幸拔下桃木发簪,刺向了春来的胸膛,她不知道鬼有没有心,但她确信女鬼还有感情!
就在此时,“呜……呜呜呜……”那口红漆木柜里,传来了不再是抓挠,而是压抑到了极致、崩溃般的痛哭声!
“我不想的!没人想这样!”林娘的嚎啕声撕开了幻境的裂口,那扇打不开的门,却自己开了!
“你从哪搞来的脏东西!”春来的手被桃木剑烫的发黑,开始往后面躲闪。
林娘从柜子里走了出来,刹那间,如同戳破了充满怨气的脓包。整个华丽又腐朽的青楼幻境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喧嚣的丝竹乐声、男女的调笑声、以及春来那刺耳的咆哮,全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渐渐消失。
摇曳的、散发着不祥血光的灯笼开始疯狂闪烁。整个空间陷入一种不断变暗的、摇摇欲坠的昏沉之中。雕花的门窗、华丽的梁柱、柔软的纱幔……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失去实感。
绣床、木柜、甚至春来那恐怖的身影,都开始像烟雾一样摇曳、淡化。
春来发出了最后一声充满不甘和狂怒的尖啸,但这声音也迅速衰减,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
猛地一下!
仿佛溺水的人终于冲破水面,四个人感到脚下一实,强烈的眩晕感袭来!
他们重新感受到了自身的重量,正狼狈地跌坐在真实世界的地板上。
幻境彻底消失了。他们回来了,回到了原本吃饭的包间。
只是……椅子上,王正德之前坐着的地方,变成了一具分辨不出面目的干尸。
四人踉跄地冲出包间,现实的空气未能驱散骨髓里的寒意。慕幸最后带上门,却在那缝隙闭合的刹那,听到了清晰无比的——碗筷轻碰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