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同龄的孩子里都是她最聪颖,学东西最快。一直是暗影中的佼佼者,不过有一个人的出现破坏了这些。
十五岁她第一次执行任务,事成之际却因一时慌乱,留下一个活口。她惴惴不安地等待惩罚降临,却听闻是个叫寒霜的人替她料理了后患。此事并未让她心存感激,反而像一根刺扎到了心里,她不需要别人来弥补她的失误,更不愿自己的名字与“寒霜”牵扯在一起。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那次任务的功劳,最终竟悉数记在了寒霜名下。她深知那任务的凶险与艰难,所有的付出仿佛都成了他人的垫脚石。此后两年,她虽技艺精进,成功执行数次任务,却在皇帝心中似乎始终离“宠儿”差了一步。
她不喜欢那个的名字,连同那个人。
如今十七岁的她终于成为一名出色的杀手,成功执行了好几次任务,她即将见到皇帝,那全世界最尊贵的人。
这次面圣没有朝鼓,没有随从,甚至连太阳都还没升起。她远远的望向那座宫殿,那里燃着几座宫灯,火光像是在引诱迷人跌入甜蜜的牢网。
她深深呼吸,试图平复剧烈的心跳。她知道上面的人是天下的主人,而此刻,仅隔着一层薄薄的帘布。
但她没看到他的脸,或者说看不清,越想看清就越模糊,也不敢抬头。只听到大殿门打开的声音刺耳。
她知道那时候外敌入侵,整个国家岌岌可危。她被皇帝发了诏函,成了钦差大臣,秘密执行任务。
她端站着,等待皇帝发号施令。
皇帝始终沉默,宛如一尊神像,一切由身旁的宦官代为传达。毕竟一会皇帝还要上朝,跟文武百官讲话,她又算的了什么。
“春来啊!只是啊!你第一次执行任务,圣上多少还是不放心,你和霜儿一起那就合适啦!”她想着能大展拳脚,却被分配了一个上司。
“李公公这?”春来小声说话,自己明明和李公公说好了,怎么会是这个结果。
她心下一沉,满心期盼的独当一面,竟变成了与人协同,还是那个寒霜。
“尽力了!”李公公越过春来,看向了眼前的女子。“诺,那就是你以后的姐姐!”宦官轻言轻语,指着春来看向一个人。
春来顺着方向望去,第一次看清了寒霜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怔。她早听过无数关于寒霜的传说,十二岁便为陛下办事,是暗影中宛若神明般的存在。春来总以为是世人胡说,却不料她真这般好!世间竟真有这般清冷似雪、姿容绝世的女子。
寒霜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竟对她浅浅一笑,那一笑就真的像春天来了。
那笑容干净得像从不属于这阴暗之地,竟让春来心头莫名一松。她慌忙低下头,依照嬷嬷的教导,绷紧脸孔,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牵动了一下。
那一刻,春来心中的不甘与积怨,奇异地消散了大半。她甚至觉得,若同行的长官是这般人物,或许……一切真的会刚刚好。
寒霜比春来年长两岁,行事却成熟稳重得多,出门要带的大大小小的东西都整理的妥当。
有寒霜在身边的那一晚,竟是春来许久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次日,两人踏入院中,便听到了窃窃私语。
“诶!你们听说了吗?昨日的案子现在变成一个五品官执行了。”
“那春来呢?”
“谁知道呢?主要她们那见的了人啊!”
“是啊,你们没见她昨日那得意样!”
院落里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刚进来的春来和寒霜听的一清二楚,春来有些生气,正要发作。却见皇帝身边的宦官适时而来,送来新的诏书,又悄悄往寒霜手中塞了一方丝帕。
那些嚼舌根的人安静了,四散开来。
看着手中的帕子,姐姐又笑了,春来不知道姐姐怎么这么喜欢笑。
寒霜是第一次住在这个暗影的杂院里,春来想象不出,从前姐姐完成任务后,会歇在何处。
夜里,接二人出宫的马车来了,春来靠在寒霜的肩上,静静的闭上了眼睛,寒霜撩起轿子的帘布,依依不舍的往里看了一眼又一眼。
“怎么姐姐不喜欢执行任务吗?多大人了,还舍不得走。”春来没大没小的对着寒霜嬉笑。
“你不懂,或许有一天会明白。”寒霜轻轻的放下帘子,笑着说道。
出了城门,见了那个五品官,那个男人长得腰圆体肥,是春来最不喜欢的那种。
第一日的行程便足足有三日,春来被马车晃的上吐下泻。
一到地方,就睡死了。
“姐姐,我是不是又耽误了事情。”春来第二日醒来,满脸惶恐,生怕寒霜会怪自己。
“没有的事,小春不舒服,便好好休息。”寒霜抚摸着春来的身体,那温柔的抚慰奇异地驱散了春来的不适。
几次奔波,也让春来明白怎么才能保持不晕。可怪的是,每次晚上还是睡的昏沉。
行程最后一站,场面颇为“热闹”。当地一名九品小官率众迎接,百姓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争睹“钦差”风采。
“快看!钦差大臣来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拉着年幼的儿子,眼中闪着光,“儿啊,你若将来能有这般威风就好了!”
“嗯!”小男孩的眼睛随着张大人那晃悠的粗胖身资,或许想着将来有一天,自己也能拥有这样的体型。
“哈哈!”春来在后面的轿里偷笑,“她们肯定猜不到,真正的钦差大臣是我们。”
寒霜也笑了,不知道她是笑浮世众生,还是笑那个九品芝麻官,还是笑她们自己。
“那后面的是?”小官问道。
“外房!外房!”张大人回头看了眼,眼神轻蔑,全然不将二人放在眼里。
“下官懂了!这就安排!”那个小官的眼神看的春来浑身起鸡皮疙瘩。
春来打开帘子想说话,被寒霜一把拉了回去。
“那张大人定是想让我们晚上和他住一间房。”春来小声的向寒霜埋怨。
寒霜只好抱着她在怀里,“小春,这是我最后一次容你使小孩脾气。以后还长,别的人可不会这般宽容你。”寒霜摸着小春的头。
“来!我接你们见过李大人。”那张大人一身肥肉,油腻的手就搭在了春来的肩膀上。
春来低着头不情愿,也只好恭恭敬敬行礼。
好在晚间,两人男人只顾的喝酒吹牛,时间过得很快。
“小春你先睡,明天结束,就能返程,不受委屈了。”寒霜说着,轻抚小春的头。
春来借着月光看向寒霜的面庞,却不知何时就睡死了。
待春来从沉睡里惊醒过来时,看到寒霜正在换衣服,而睡在地上的张大人打着鼾。
漆黑的衣服本应看不出血迹,可是春来从小和这些打交道,又怎能认不出,姐姐又背着自己去执行任务了。
“姐姐!你是不是看不起小春。”春来眼泪都要下来了,这可是行程的最后一站,可她除了睡觉什么都没干。
“没有哦,人是有因果报应的,我不想小春背负太多。”寒霜的语气柔的惊人,竟生生把春来脸上的泪抚了回去。“今晚你帮我沐浴更衣吧。”
春来开心的往木桶里撒了一大把玫瑰花,她把手伸进去,温度刚刚好。她看着寒霜以手掩怀,一步步踏入水中。水汽氤氲中,春来想,要是有美人鱼,一定长姐姐那样。
春来一瓢一瓢地将温水浇在寒霜的肩背,水流滑过那如白玉般无瑕的肌肤,缭绕的蒸汽让她恍惚觉得自己是侍奉仙子的仙童。
春来用手抚摸起姐姐的背部,不止是光滑,让她惊叹的是那弧度,哪有玉能圆润到如此的程度。却不料寒霜从背后轻轻一拽,春来便隔着薄薄的衣衫贴上了她温热的背。
“妹妹!想不想和我一起洗?”而后,嫣声笑语在屋子里游荡。
次日早晨,春来醒来时,面色绯红,“姐姐!昨晚可真是热啊!”
寒霜轻轻一笑,用手勾了对方的鼻子,“该启程了!以后有的是你报答姐姐的时候。”
“是!以后我就是姐姐最忠实的仆人!”春来在寒霜怀里撒娇,像宠物一样把得到主人的欢心当做天大的事情。
“张大人,圣上交待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今日即刻启程。”在其他人面前,寒霜恢复了那份清冷疏离。
“钦差大人,这时间还早,不在这边多游玩几日!”张大人言语暧昧,总想贴近春来。
这张大人他虽不精明,却似乎本能地知道寒霜不可轻易招惹,这一路上便只对春来屡屡试探。
可这暗影的女人,岂是易与之辈。
“放肆!”寒霜声线一沉,凛然生威,“地方吏治已查明!即刻回城!这你可认得!跪下!”
皇帝给寒霜说,现在的世道女人不能当官,不能明面上当钦差大臣,但可以执行任务。那日给了寒霜一个金牌,她可以调遣这支队伍中的所有人。
可那几个陪衬根本不知道好赖,一路上在人眼前仗着两位女眷身份不好泄露,楷了春来不少油。
返程,春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想完成任务回去领赏,但也害怕会因此再也见不到姐姐。
可老天爷总还是有点爱春来,却又喜欢在她庆幸之时,来一记重击。
“钦差大臣到此!”随行的小厮,对着前方的驿站大喊。敲锣打鼓,嘶喊声过后按理应当出现在面前的接待,却不见踪影,一片死寂。
端坐在轿上的张大人和春来也都忍不住,打开了帘布,天色昏沉,驿站处明显了无人烟。
春来推开了一家猎户的木门,里面散乱的一片,看得出来一家人带着贵重物品,已经全去逃难。
“这岭上的猎户都去逃难了。连把打猎的枪和弓都没留!”春来是第一次出宫,却也认得这些,“都不知道保护家园,只知道逃难!”她忍不住愤愤低语。
天色渐晚,狼的吼声传遍了山谷,一行人只好爬上了猎户修建的瞭望塔来保生。
可那瞭望塔上的老木门年久失修,风一吹,就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裂开一个大缝。在夜晚大风的吹击下,只有靠人顶着才不会开。
那群侍从赶了一天路,坐在门前就昏昏欲睡,身子一东一西,瞬间外面的寒风,顺带着狼的叫声都变大了。
纵使是那坐了一天轿的张大人,也扛不住睡着了。只好春来和寒霜轮流休息,用鞭子指挥那些人守着大门。
春来注视到姐姐闭上眼睛睡觉,她觉得有些稀奇,近些日子,都是自己睡着了,姐姐才睡。春来忽而觉得她挺可爱的,睡着的时候只有偶尔传出的些微呼吸,安静得很。
“砰!”一声巨响猛然惊醒了塔内众人。猛烈的撞击,透过门的缝隙,可以看到一只骨瘦的狼,头部已经撞出了血。
众人见此场景。纷纷往后躲。
春来没想到,久经历练的姐姐,见到这副场景也会如此惊讶。
“小春!这狼怎么就上来了!怎么回事啊!张大人你们快想想办法!”寒霜慌了神,眼睛里只有惊恐,努力的往春来的怀里缩。
“莫非大人畏狼?”张大人弯腰端详寒霜的神色,得意地捋着胡须。他又转向春来:“春大人又如何?”
“姐姐,我怕!”春来往寒霜的怀里躲。不敢睁眼去看那门缝里的眼睛,两个人抱紧在了一起。
见两位女子惊惧模样,张大人的神情愈发满足。
“张卫,你上!”张大人派自己的贴身侍卫来打狼。
“是!”只见他伸出手,引诱着瘦狼进攻,却在下一秒用手里的刀刺穿了狼的脖颈。一声哀嚎过后,鲜血溅到了屋内,门关上了。
“这下没事了。都休息吧!”张大人擦着额头上溅射的血渍,还不忘向干净的地方挪挪。
安静的时刻没过多久。
“呜!呜!呜!”几声狼叫引得所有人慌张地爬了起来。不大的屋子里,一行人促成了一团。
又一声猛烈撞击!这次门缝被撞开倍许,缝隙外,数十双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
“这——”张大人瘫坐在了地上,他没料到,怎么会有这么多狼,更何况,他从来没听说过狼会爬塔。“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张大人用手帕擦着汗,连忙询问寒霜的意见。
“不如...张大人派几人出去喂狼可好?我实在害怕!”寒霜向后躲闪着,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谁见了都不能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