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彤彤的一片,一片,又一片。这极其膨胀的颜色像是有了生命力一般,疯狂的占据慕幸五感中的所有空隙,几乎要将其吞噬。
“我的……天啊!”翻江倒海的恶心感席卷了慕幸的全身,她两腿发抖快站不稳,即将和脚下的血肉模糊融为一体。整个世界在她的眼前扭曲,如入猩红幻境。
“给!”
夏侯葵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紧接着,一枚微苦的药丸被塞进慕幸嘴里。一股奇异的清凉瞬间封锁了她的嗅觉,眼前那过度饱和、刺目惊心的血色也仿佛被水洗过,黯淡了下去。
如果说之前丧尸是腐烂食物般的恐惧,那么这个场所就是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再往前走几步,前院的景象**地展现在眼前,一片赤红,金老爷和金夫人被剥得□□,如同待宰的牲畜般吊在枯树上,肢体以怪异的角度扭曲着。
一阵阵阴风刮起,扫荡起这些尸首,相互摇晃发出些许声响,似是哭声和咒怨声。
“没,没死透吗?”慕幸说话哆哆嗦嗦,心脏疯狂的击打着自己的胸腔,她之前就最怕这些神神鬼鬼的。
让慕幸更崩溃的是,她们的脏器都被翻转出来,散落了一地,稍一抬脚就能踩到黏糊糊的一坨,慕幸没有癖好观察这些肉坨是什么部位。她只想离开这里,却无处可走。
“快过来!慕幸!”夏侯葵没被这些东西影响到神智。她不知哪来的蛮力拔出钉子,推开了棺材。棺盖滑落的巨大声响震了慕幸一跳。
本就是听师父的话,来看看尸体,这些罪都遭了,可不得看看。
“不见了!尸体不见了。”慕幸大叫起来,“里面只有一身血红的衣服!”很明显是一位女子的衣服!红的刺眼,整齐的叠放在空棺底。
慕幸不由得慌乱了神,其他的一切她还能用人来解释,但这个棺材怕僵尸诈尸钉了整整八十一颗钉子。
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这肯定是有鬼。慕幸紧张的握住了夏侯葵的肩膀,抓住身边唯一的活人。
“你干嘛?”夏侯葵惊了一跳,转身问到,看来她也害怕,一直在强忍。
“葵姐姐,我怕!我们走吧!”慕幸附在夏侯葵耳边说,“就我们两个活人!回去找师父!找师父!”
慕幸刚一转头,“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炸开。
那扇需要四个壮汉才能推动的厚重府门,竟毫无征兆地自行关闭,彻底断绝了她们的退路。
绝望如同无尽的战栗狠狠的吞噬了两人,别无选择,两人只好战战兢兢地在金府里搜寻一番,期盼能找到某个被遗漏的偏门小径。
药效一过,那被慕幸忽视掉的血腥味如同破堤地洪流一般,开始冲上她的鼻腔,所有感官一时间全被放大,眼睛四处乱撞,血腥的味道直冲她的脑门。
所有曾被忽略的残酷细节胡乱地涌入脑海,飞溅的血点、撕裂的皮肉、拖拽的痕迹……大脑嗡嗡作响,疯狂地拼凑着那些她根本不愿去看的画面。
“红衣女!”慕幸瞬间想起来,她今早觉得那抹红色蹊跷的很,让她觉得害怕,那是血染的颜色!干了一天凝固发黑的血红色!
“那边有声响,”慕幸捂着几乎要炸开地脑袋,耳朵里捕捉到一丝“霹雳巴拉”的声音。
两人循着声音,胆战心惊地穿过层层庭院,最终停在了一处偏僻的别院角落。
一个穿着血红衣服的女人背对着她们,正蹲在一个小小的铜盆前,静静的烧纸。火焰跳跃着,发出她们听到的霹雳声。
“我们是不是在烟雨巷见过?”夏侯葵冲过去握住了女人的胳膊,生怕这个奇怪的女人跑掉了。
下一秒,却惊得夏侯葵连忙松开了手,那女人的整条胳膊都没有人的温度,被火烤的一面很烫,另一面却像从冰窖里拖出的尸体一般。
慕幸也认出来了,这就是前几日在烟雨巷帮慕幸二人的橙衣女。
“姐姐!谢谢你上次帮我们!”慕幸强压着尖叫的冲动,不知眼前是人是鬼,只好先卖乖讨好,连忙拉着夏侯葵深深鞠了几躬。“我们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们!”说完,她拽着夏侯葵的手就想后退。
却不料女人的红衣就像是火焰一般没有根基,飘到了两人面前。
慕幸此刻看的真切,惨白的脸,嘴角挂着血迹,像是刚吃完人,这下,肯定是鬼了。
“你们认识我?”女人用手指漫不经心的擦了擦嘴角的血,“你们是来查案的,捕快?”
女人友好的表情,给了慕幸一丝生还的希望。“不,不是,我们就是江湖骗子,不是警察!不是净庭的人!不是捕快!”
“哈哈哈哈!你竟然知道捕快是什么意思?”女人的手猛地支起了慕幸的下巴。
“猜的!我猜的!”慕幸的下巴吓得发颤,将臣埋葬时突然出现的奇怪的那句话,一直在她的大脑里挥之不去。
既然夏侯葵不相信鬼的存在,那么这个女人很可能和将臣一样是从异世界来的。这些异世界来的人,一个个比自己神通广大,要是知道埋葬同为异世界来的人能回家,自己一百条命都不够。
“呜呜呜~”一阵幽怨声音突然从红衣女的喉间溢出。
慕幸和夏侯葵两人眼睁睁看着红衣女仰面长泣,却又转瞬低下头轻声呜咽,那哭声断断续续,绵长凄厉,让人觉得下一口就要断气。
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神色犀利看向二人,“我可是钦差大臣!尔等何人?”
那大喊的声音吓了慕幸一跳,“鬼啊!”
血泪顺着红衣女的眼瞳出来,慕幸不由的往远处动弹了几步。慕幸胆子小,没看过什么恐怖片,但慕幸猜想这应该是怨念很大的伥鬼。
可人移动的速度,那能赶上鬼,只眨眼的功夫,红衣女就贴到了慕幸二人眼前,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别再靠近。”夏侯葵手里拿着银针,威胁道。
“你是有什么会飞的能力吗?”葵姐姐比慕幸这个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人眼神和语气都要坚定,似乎她的世界观里没有鬼的选项,任何的不自然现象都要有所解释。
“大胆贼人,全都要死在我的刀下。”红衣女舞弄着,手里明明空无一物,却做出持刀劈砍的姿态。
慕幸心想,这怕不是疯了,难道鬼还会疯,还是说疯女人死了才会变成鬼。
“这宅里的人都是你杀的吗?”夏侯葵壮着胆子质问,她的理性仍在挣扎,试图为这骇人景象寻找一个符合逻辑的答案。
“寿数将近,寿数将近啊!”女人依旧疯言疯语,宽大的衣袖随着舞动滑落,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勒痕。
“你跟我去自首!”夏侯葵像是从来没听说过鬼怪之言一般,竟硬着头皮从背后抓住了女人胡乱挥舞的双手。
紧接着,让夏侯葵血液冻结的一幕发生了,红衣女的头颅以一种绝不可能的角度,一百八十度从前方直接转了过来,颈骨发出让人惊吓的“咯吱”声,对着她露出了一个极其渗人的笑容。
“嘻嘻嘻嘻嘻!!!”
纵然夏侯葵再迟钝,也发现不对劲了。可这下从她抓着红衣女变成了红衣女抓着她。这女人的手劲大的惊人。
“现在知道怕了?”红衣女欣赏着夏侯葵诧异的表情,笑的很开心,嘴角都要裂到耳朵处了。“傻丫头,你也不看看姐姐像不像活人。”
此时两人才注意到,这个女人脖颈处那道深可见骨的细长勒痕。
她突然松开手,转而轻轻地摸了摸夏侯葵的头,动作中带有一丝诡异的温柔,“你长得可真像我姐姐。和她一般高挑,就连着什么都不怕的眼眸都一样。”女鬼说着转过了身,冰冷的脸蹭着夏侯葵的脸,她突然像孩童般撒娇。
夏侯葵僵立在原地,浑身冰凉,连呼吸都即将停滞了,理性的高墙在可怖的现实面前,开始寸寸崩塌。
慕幸想抓住夏侯葵,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彼此仿佛沉入深海,连时间都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一股强大的力量又将她们猛地“拉”出了这片虚无。
首先恢复的是听觉,一个陌生而热络的女声穿透寂静:“今天是你成人的日子!也是能接任务的时刻了!”
慕幸睁眼,像是在空中,却又明明站在砖石上。
她只看到寂静幽深的皇宫之中,一处院落四处都点亮着灯,热热闹闹。
“真是命好!第一单就是皇帝亲派。以后呐,富贵了,可别忘了我!”一位穿着深紫色衣服的管事嬷嬷说道,还不忘收拾着眼前女孩的模样,慕幸就在原地站着,一动都不能动,任凭嬷嬷的摆布,所有的记忆顷刻间消失,“到了殿上,记得我教你的礼数,不要乱了阵脚。”
“是!嬷嬷!”眼前的女孩轻俯身行礼,连忙对嬷嬷鞠了一躬。
“哎呀!这以后可使不得了!”嬷嬷满脸堆着笑,也赶紧对着女孩回了礼。
天还没亮,女孩一步一步的向前走,不断地练习宫廷礼仪,能让她缓解些紧张。
她从小是被皇帝圈养的一名宫女,从小别的宫女都是学什么纯拉弹唱,笔墨书画,怎么伺候人。
可是她不一样,就学怎么杀人,怎么藏匿自己的情绪,怎么跟踪不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