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象冲进热搜榜,在第一久居不下。我看着它发了会儿呆,化从后面靠近我,好奇地打量我的手机:“哥,你在看什么呢?”
上次他直接喊我的名字实在不礼貌。所以我和他约法三章,除非他看起来比我大,否则不能那么叫。他隐忍了下,然后就真的隐忍下来了。
我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你们家确实和一开始你们讲的一样吗?”
化皱眉,好像不太想提起,但还是不情不愿地说:“其实,”他欲言又止,“我和又没有族群。我们没有家,是流浪的动物。生活在狐狸的祠堂内,因此才会自称来自狸猫族。”
“晴玉?”我讶然,“他让你们进去的吗?”
“是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狐狸,不过确实是他带我们去的。”化说,“我们刚出生的时候,狐狸发现了我们,因为在附近找不到我们的父母,所以就把我们带走了。”
“他还挺善良的嘛。”我感慨。
“他就再也没管过我们了。”化告状,“我们只有自己生活,他从来没回来看过我们。”
“那你们想找到自己的族群吗?”我问,“回家,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许当年他们不是故意抛弃你们的,只是再回来找,以为你们被狐狸吃掉了。”
“……”化沉默。他绕到我面前,跪坐下去。他仰头看我,好看的眼睛映出我的脸。那张脸没什么表情,又因实在没什么表情而使未表达的东西格外浓烈。
黑色头发,黑色眼睛。青石蓝里,我的模样十分清晰。
我伸手,抚摸他的头发,质感柔顺。他留着妹妹头,把刘海撩上去的时候很可爱。
他依恋地握住我的手腕,让我的手在他手下轻轻触碰他的脸颊。他的眼睛半眯,懒洋洋地说:“我们现在已经很幸福了。关于我们的父母,又和我是一样想的。我们不需要再去寻找,没有必要。就像哥你经常说的,明天,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我们总在度过新的一天,因此不再回望昨天。”
确实,他们看着就是乐不思蜀的样子。而且,我也不能保证他们的父母就像我口中讲的一样。以及,他们有可能早就选择忘记这两个孩子,现在有了新的儿子或者女儿,生活依旧幸福,不缺他们两个。
我没再说话。化靠近我,把脑袋搁在我的腿上。我像给猫顺毛那样梳理他的头发,直到又过来喊我们。那个一直作为哥哥的家伙,一直承担化之前发病时所有狂叫的孩子,在我的要求下从未抱怨过。
他那双薄荷绿色的眼睛总是带笑,面对我时从来没有恼怒和厌烦。会有人永远保持一种情绪吗?
我朝他招手,他一愣,磨磨蹭蹭地走过来。虽然我很想站着抱他,这样更有家长的威严,但化还在我腿上,毕竟不能把他赶走。于是我双臂环在又的小腹处,以腰代背,轻轻拍打。
“清河哥……?”又声音很紧张,“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说,“只是听到化说的话,希望你们以后也一直觉得幸福。你不会觉得奇怪吧?”我开玩笑,“像刚和正在叛逆期的你们吵完架的爸爸妈妈突然向你们示好?”
“清河哥总开这种玩笑。”又无奈地说,“您放心:我和化是一样觉得的。在您的爱抚和拥抱里,我们只会感到幸福。”
*
不放心地嘱托两个孩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找不到钱就去找我的银行卡,不想出去工作就不要再出去了,但在钱花完前还是要找个工作的,不然就要喝西北风了。我笑着和他们挥挥手,一模一样的两张脸也和我挥手,又承诺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化,化则拉着我说悄悄话,向我报告干活的时候总是他出力更多。我揉揉他的脑袋,心情难得的轻松。
房东阿姨正好出来要把水倒进水泥路缝所展示的下水道里,看见我后和我打招呼。她问我今天起得有点晚哦,我说今天只有上午三四两节课,十点之前走到学校就行。两个小女孩的玩偶挂在门口的树上,我想起家里面的那只还没晒过太阳,居然忘记说了,但只要又看见,他应该是能够自己判断的。保安慷慨地和我分享了他点的第二杯半价的奶茶。“起送必须要两杯,真让人讨厌。”他和我抱怨。我笑笑,夸他:“我还是第一次喝这个口味,好喝。”
我心中有明确的不安,不知道今天会指向何方。我希望至少给学校留一片净土,学校,医院,一栋居民楼或者酒店。人类需要这些。
女孩又出现了,像两只翩跹的蝴蝶。姐姐弯腰仰头打量我,嬉笑着:“你今天的表情好严肃哦!”
“是这样吗?”我笑笑,“这样好一点了吧?”
“哼,差不多吧。”姐姐问我,“那只小熊怎么样了?你有好好对它吗?”
“是你们的礼物,我当然舍不得让它受苦了。”我说,“你们也可以猜猜它现在在哪儿?”
姐姐定定地看着我。我镇定自若地回看,时不时目光转向妹妹。
总是妹妹给我更大的惊讶。说不清道不明的,我想防着她。
“你对它好就好了。”姐姐伸手挥开脸前飘浮的灰尘,“我们还在打赌你这个大人会不会关心它呢。”
“打赌结果是什么样的呢?”
姐姐亲昵地勾住我的手,就像她在家里勾住哥哥的手。然后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睁大,茫然的眼泪流下来,瞳孔骤缩接着逃逸似的四散。妹妹站在一旁看着。
啊,我知道了。
我轻轻推开她的手,她很快迷茫地擦掉脸上的水。妹妹扶住她。
“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什么……?”姐姐费力地回想,“好像一个人很大,然后又很小,一直在变……?”
我笑笑:“是错觉吧?你该和妹妹去休息了。”
妹妹带着她离开。我低头看了会儿自己的掌心,干燥的触感。
我尽可能走得很慢,走到喧哗声让我以为来到了菜市场。我抬眼看过去,学校的大门坍塌,银杏树折断,横亘在门口。
学校也失守了,许多人围在门口拍照。他们已经知道每场意外都有一个限定的范围,所以只要站在最早被损坏的地方外直径二十米的地方就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受伤。恐慌,紧张,不可遏制的兴奋。记者随后匆匆赶到,长枪大炮对着拍。无人机企图拍到内部的影像。还是没人想走进去。
除了进去,我无法再多想。绕过树,从人群里挤进去,有人骂骂咧咧地推开我,也有人说让我不要往前走了,很危险。我的眼睛扫过和身体一起努力挤动别人的手掌,种子的力量不足以保护所有人。它没有长大,它只是一颗种子,所以我除了靠近没有别的办法。我对学校没有太大的集体意识,但泽维尔和橘御木还在里面。他们和我一样有课,甚至是早八。他们会逃课吗?逃课吧?
遇到危险他们一定会给我发消息的,让我不要来。这里持续了多久呢?他们遇到了怎样的情况呢?
无数碎语钻进我的耳朵,沃德再次出现,他眉眼弯弯,暗金色的眼睛里有一团火摇曳生姿。他的眼睛里倒映着一团正在燃烧的火焰,我看不见那发生在哪里。
『我听到了你的问题,所以就出现了!』沃德语气欢快地说,『这里有一个小时啦,但是还没有人来哦。你的朋友在另一个地方独木难支,所以有心但无力。好在学校的同学非常给力!只要能发挥一份热的人,都会主动出来说要对抗怪物呢。清河,你也要进去吗?那里很危险的,你也不一定会找到他们。』
我知道了。他眼里倒映的是活下去的意志,火焰是处于濒死状态的人痛苦的回音。我仔细看他的脸,不知道他为什么偏偏在此刻如此欢欣。他在空中蹬蹬腿,说:『我也很遗憾的,清河。但你知道,我还是世界的意识。他们正在牺牲,死亡,带来的是世界会因为他们的负隅顽抗而晚一步死掉。我也不想笑,可是我控制不住,清河。』
他的脸变成又哭又笑的苦瓜脸,即使不忍心把那种难听的话说出来,也会在心中默默评价说这种狂喜与悲痛如此难看。他在我身边飞,跟着我在校园里奔跑,直冲医务室。
校园内就和我夜半醒来的世界一样寂静。死寂一片,我看不到抵抗的人。在别的阵地?消散了?我不知道。啊,还有可能是其实只有那几个人正在努力,剩下的还在惴惴不安地等在教室里,因为斗争的资源毕竟是有限的。我扶住校医务室的门框,气还没喘匀眼睛就往里面扫,果然看见了泽维尔和橘御木。
他们一个看书,一个玩手指,都各有各的事情做得不亦乐乎。他们还有被包扎的脑袋,脖子,轻轻一动就牵扯所有肌肉的肚子。我颤抖着走过去,嗓子要飘起来:
“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