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警队的路上,车内一片沉默。龚岩祁能感觉到胸前的小家伙不安地在口袋里蠕动着,似乎也感受到了事态的复杂。
法医程风见到那根金属细锥时,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就是凶器?做工很精致啊。”
“能比对尸体的伤痕吗?”龚岩祁问。
程风点点头:“那当然,这很简单。”
他将金属细锥的尖端构造取样,与卢正南颈后的穿刺伤做了比对,结果显示,尸体颈后的伤痕就是这跟金属细锥造成的。
程风将报告递给龚岩祁时,叹了口气:“没想到,这凶器制造得如此精巧,就这么一根细锥,居然还有放血槽,我在放血槽里提取到了微量的血迹,虽然DNA化验结果还没出来,但血型鉴定与死者卢正南是一致的。”
正说着,张盛匆忙拿着一份报告跑进办公室:“龚队你看这个,我们在筒子楼307提取到三份有效的指纹样本,分别是卢正南的指纹,赵炳琨的指纹,还有一个未知的样本。那根金属细锥上的指纹,与赵炳琨的指纹样本完全吻合。”
“这怎么可能,赵炳琨十年前就死了!难不成,是鬼魂作案?”庄延不禁揉了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手臂。
张盛说道:“我们反复核对了三遍,这上面的指纹确实是赵炳琨的。而且……”他翻开报告下一页,上面有另一组数据,“我也怕出错,所以这个指纹数据是从十五年前城西化工厂核心厂房刚建立指纹识别门锁的时候录入的信息,的确是赵炳琨本人,肯定不会有问题。”
龚岩祁胸口的小雪团子突然又动了一下,他低头看了团子一眼,想了想开口道:“那个未知样本,数据库里找不到吻合的记录吗?”
张盛道:“筛查过了,没有找到。这种情况一般有可能是这人已经去世,或者是登记疏漏,所以没有记载。”
龚岩祁说道:“数据库里有赵炳琛的指纹样本吗?”
古晓骊闻言,忙敲击电脑键盘,不一会儿她抬头说道:“龚队,查不到赵炳琛的数据。”
龚岩祁:“张盛,你现在去一趟市博物馆,找赵炳琛提取指纹样本,回来做比对。”
“是和那个未知样本比对吗?”
“不是,”龚岩祁道,“和赵炳琨的指纹做比对。”
张盛略显疑惑:“龚队,他们虽然是双胞胎兄弟,DNA几乎完全一致,但指纹肯定是不同的啊。”
龚岩祁叹了口气:“指纹的确不会说谎,十年前赵炳琨因心源性猝死意外死亡后,赵炳琛却突然康复了他多年的心脏病,甚至还改变了一些生活习惯。赵夫人说他从前滴酒不沾,可现在他收藏了一柜子的酒,摆在家中显眼的位置,甚至还占用了挂书画的地方,可见,他现在对于古文物的喜爱并不狂热。一个钻研了一辈子历史文化的学者,怎么能接受把名家字画跟酒柜摆在一起呢?但是在赵炳琨的宿舍里,却发现了许多空酒瓶。”
张盛听了这话,突然像是开了窍,瞪大了眼睛说道:“我明白了龚队,我马上就去!”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是楼下接待处的警员打来的:“龚队,赵炳琛来了,他说…他要自首。”
……
审讯室里,赵炳琛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放在桌面,神色平静。他的目光落在龚岩祁身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他开口道:
“龚队长,我来自首,卢正南是我杀的。”
龚岩祁拉开椅子坐下,胸前的口袋里,小雪团子轻轻动了动,似乎在提醒他保持警惕。
“赵馆长,”龚岩祁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要知道,在警察面前说谎话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赵炳琛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说的是实话,你们不是也怀疑我了吗?”
说着,他摊开放在桌上的手:“不信可以提取我的指纹去做比对,其实我才是赵炳琨。十年前死的那个人,是我哥哥赵炳琛。”
空气仿佛凝固了,安静至极。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龚岩祁问道。
赵炳琨的眼神变得幽暗深邃,他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天是三月六号,下了两天的小雨,天气又闷又湿,我收集了化工厂违规排污的所有证据,准备送去检察院举报。临出门前,我哥突然来宿舍找我,他劝我收手。他说厂子背后势力太大,我斗不过他们。”
“我们吵了一架。”赵炳琨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吵得不可开交,最后,我还是带着材料去了检察院,想着等举报完再回来跟他好好谈谈。”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可是等我回来时,发现宿舍门虚掩着,我哥倒在床边,脸色惨白。我立刻送他去医院,但……已经来不及了。”
龚岩祁微微皱眉:“法医鉴定是心源性猝死,但你怀疑是他杀?”
赵炳琨的拳头攥紧:“我哥确实有心脏病,但他那天精神状态还算不错,尽管跟我吵了一架,可还不至于心脏病突发。而且…卢正南那天不在宿舍,之后也没再回来过,所以……”
“所以你才怀疑卢正南?”
“他之前跟敬济堂的人接触过,我撞见了几次。敬济堂后来接管了化工厂的地皮,之前我也见到厂长和他们在讨论收购的事,他们只想让化工厂顺利搬迁,这样才能领到财政补偿款,所以是不会让化工厂有污点的。”
赵炳琨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所以我有理由怀疑是卢正南向那些人告密,才引来他们上门灭口。”
说到这儿,他摘下眼镜,声音愈发冰冷的继续说道:“可这始终是怀疑,后来我确定我哥的死与他有关,是因为我在卢正南家里无意中见到了一个十年前的药瓶,是我哥常吃的心脏急救药。他平时从不离身,可为何现在这药瓶却在卢正南手里,我想,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龚岩祁眉头紧锁:“你认为,当初是卢正南故意拿走了药瓶,导致赵炳琛无法自救?”
赵炳琨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恨意:“他背叛了我,也害死了我哥,所以,他该死!”
“你为何伪装成赵炳琛活下来?”龚岩祁问道。
“我必须这么做,”赵炳琨苦笑道,“作为赵炳琛,我可以继续调查事件的真相,但作为赵炳琨,我只会是下一个被他们灭口的目标罢了。”
他顿了顿,低声道:“其实之前我一直想不通,卢正南为什么突然对那批金雀和‘归巢’这么执着。直到我在他的关于金雀研究的笔记里发现,他提到,最近他总会梦见一个站在河边哭泣的孩子。”
赵炳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继续道:“我想,他研究那些金雀和怨魂,只是在赎罪,想找陈玄青用‘怨魂归巢’来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赎罪。因为他梦见的,一定是那些被化工厂污水害死的孩子,我曾经跟他提过那些中毒的孩子有多可怜……所以,他的良心不安。”
这时,龚岩祁胸前的口袋里,小雪团子突然“啾啾”叫了两声。龚岩祁看了他一眼,见白翊对他点了点头,于是龚岩祁开口问道:“那‘归巢’又是怎么回事?你去找陈玄青,其实并不是为了超渡卢正南吧?”
赵炳琨沉默片刻,点点头:“我是想让我哥的灵魂安息,这些年,我总会梦见他,他说他回不了家,他说他很难过……后来温律师给我介绍了一位风水术师,说用鹊鸟引路的方法可以帮亡魂找到归途。恰好之前卢正南研究的就是这个‘归巢’,所以我二话没说就去见了陈玄青。”
“你知道陈玄青就是温亭吗?”
“我是后来才知道的,”赵炳琨说,“一开始陈玄青说用白鹊引路,但不知为何又换成了黑鹊,我不放心,便打电话询问这事,没想到竟然是温律师接的电话。”
龚岩祁沉了片刻,拿起桌上的物证袋:“这凶器是你特制的?”
赵炳琨道:“那是我哥的收藏品之一,是北宋时期祭祀用具的复制品。”
“你是怎么用它杀害卢正南的?”
“我用它刺进了卢正南的颈后,刺透了延髓,他当场毙命。”
“仅此而已?”
赵炳琨疑惑:“龚队长什么意思?”
龚岩祁问道:“你有没有剖开他的胸腔?”
赵炳琨满脸惊讶:“剖…剖开胸腔?我没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确定不是你做的?”
“当然!”赵炳琨回答得斩钉截铁,“我已经承认了杀人,没必要对你们撒这个谎。”
的确是没必要,而且赵炳琨的表情看起来也不像在说谎,龚岩祁沉默良久,又开口问道:“那你知道博物馆地下室那些金雀后的密室吗?”
赵炳琨困惑地皱起眉:“什么密室?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着对方茫然的表情,龚岩祁意识到,关于怨魂的事,赵炳琨可能真的不知情。那么,幕后肯定还有另一个人在操控这一切!
“为什么要自首?”龚岩祁不理解,“既然你以赵炳琛的身份生活了十年,为什么不干脆继续隐藏下去?”
赵炳琨的眼眶突然湿润:“因为我累了……这十年来,我每天活在谎言中,不敢亲近家人,家中的人也根本不是我的妻子。卢正南死后,我夜夜做噩梦,梦见我哥和那些被化工厂污水害死的人,他们在向我哭嚎哀求,求我救救他们。我放生鹊鸟,去雀神庙祈福,都是想求得一丝心安,但…没有用的。”
他抬起头,老泪纵横:“龚队长,你知道吗?我哥死后,我用他的身份继续调查了近十年真相,好不容易把化工厂的事情提上正轨,之前厂里所有涉案人员都被判了刑,厂子被迫搬迁,受害村民也得到了应有的赔偿,但我付出的代价,是永远失去了我自己……这代价真的太大了,我快承受不住了……”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小雪团子突然狠狠地啄了龚岩祁一口。龚岩祁吃痛,起身借口去洗手间,走到无人的拐角,他将白翊捧出来,低声问道:“怎么了?”
白翊跳到他掌心,有些焦急地说:“我感应到了一股强大的怨气,就在楼下!”
龚岩祁一惊:“具体哪个位置?”
“应该是地下室。”
他匆忙赶到地下室,发现程风正站在解剖室的门口,脸色有些难看。
“程风,怎么了?”
“龚队!卢正南的尸体……”程风似乎不知该说什么。
透过解剖室的玻璃窗,龚岩祁看到存放卢正南尸体的冰柜里正散发出诡异的黑气。随着那黑气越来越多,冰柜抽屉竟然慢慢打开了,里面卢正南的尸体居然自己坐了起来,空洞又恐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小雪团子白翊飞到龚岩祁面前,周身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银光。
“退后!”他厉声喝道,“这不是普通的怨魂,而是李小七!”
小剧场:
龚岩祁正在审讯室严肃提问,突然感觉胸前口袋里的白翊疯狂扭动,还发出细微的“啾啾”声。他用指尖悄悄拨开口袋边缘问道:“怎么了?”
只见小雪团子急得原地转圈,小翅膀拼命比划着:“啾!啾啾啾!”
翻译过来就是:不行了,我要上厕所!!!
龚岩祁:“……现在?”
白翊泪眼汪汪地猛点头,小翅膀死死捂住肚子,整只团子憋得发抖。
龚岩祁无奈,突然起身:“休息十分钟!”
众人愣住:“啊?可嫌疑人刚说到关键的地方。”
“尿急!”龚岩祁丢下两个字,便像风一样冲出了审讯室,直奔洗手间。
刚一进门,他火速捧出白翊。小雪团子忙连滚带爬地蹦到马桶边缘,终于解放了。
这时,龚岩祁觉得口袋里好像有点暖乎乎,湿漉漉的。他疑惑地伸手进去,指尖触到一片温热……
龚岩祁:“……你刚才是不是……”
小雪团子背对着他站在马桶边上,一句话不说。
龚岩祁瞬间无语地吼道:“喂!!别给我装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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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