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龚岩祁胸前的口袋微微动了动,白翊似乎想说什么。龚岩祁装作整理衣领,手指轻轻碰了碰口袋边缘,示意他稍安勿躁。但一阵细微的声音传进龚岩祁耳朵里,这声音只有他能听到。过了一会儿,龚岩祁再次开口问道:
“赵馆长,我听说‘归巢’一般要用白鹊,为什么您用的是黑鹊?”
赵炳琛道:“陈大师说,白鹊难寻,用黑鹊是一样的。”
龚岩祁坐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状似随意地问道:“赵馆长,卢正南在您手下工作多年,您对他评价如何?”
赵炳琛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地说道:“小卢是个踏实勤恳的孩子,做事认真,对文物研究很有热情。他这些年靠自己的努力拼搏出的成绩,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龚岩祁点点头,胸前的口袋突然微微一动,白翊又发出了细微的声音。他听完后继续开口问道:“那您弟弟赵炳琨呢?我听说,他去世得很突然?”
提到赵炳琨,赵炳琛的表情明显黯淡了许多,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边缘,说道:“是啊…炳琨是心梗猝死的,就在他生前工作过的城西化工厂宿舍里。”
说着,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说来也巧,那天我正好去看望他,结果一推门…就发现他已经……”
“这么巧?”
“是啊,或许…是兄弟间的感应吧……”
龚岩祁敏锐地捕捉到一个细节,疑惑道:“可使,您和赵炳琨不是很多年不联系了吗?那天为什么突然去探望他?”
赵炳琛的目光有些飘忽:“是为了商量父母迁坟的事,老家的房子要拆,祖坟也要动迁,我想着这事儿总得兄弟俩一起拿个主意才行。”
“是这样啊,”龚岩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您知道,卢正南其实是赵炳琨资助过的学生吗?”
赵炳琛笑了笑说道:“这个…是在小卢到馆里入职后我才知道的。”
听了这话,龚岩祁身体微微前倾,问道:“据我所知,卢正南当时就住在城西化工厂的宿舍备考研究生,您那天去找您弟弟的时候,见到他了吗?”
赵炳琛正要推眼镜的手轻微一颤,他动作刻意放得很慢,缓缓开口道:“没有,那天宿舍里就炳琨一个人。”
龚岩祁注意到赵炳琛擦拭桌面的手指在微微发抖,继续追问:“您确定吗?”
赵炳琛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干涩生硬,他说:“我确实没见到,可能他正好出门了吧,不然的话,我说不定会更早一些认识小卢。”
两人一时都陷入沉默,客厅里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嗒嗒”的声响,龚岩祁胸前的口袋又动了动。
“赵馆长,”龚岩祁突然换了个话题,“您弟弟去世前,有没有跟您提起过什么特别的事?比如关于那些金雀的?”
赵炳琛抬起头,眼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金雀?炳琨从来不关心这些文物。”
龚岩祁故作疑惑道:“哦?那就奇怪了,卢正南的手稿里提到,赵炳琨似乎也对那批金雀很感兴趣,以前还特意去博物馆里参观过……”
“不可能!”赵炳琛突然提高声音打断了龚岩祁的话,随即便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压低嗓音道:“我是说,炳琨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他擅长理工方面的知识,怎么会突然对文物感兴趣呢。”
“这么说来,您和您弟弟倒是一文一理,很是互补啊。”
“只是个人喜好不同罢了。”
正说着,一位优雅的老妇人端着茶盘走了过来。她穿着素雅的黑色长裙,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老赵,龚队长远道而来,怎么连杯茶都不准备?”她将茶杯放在龚岩祁面前,语气温柔。
赵炳琛连忙起身接过茶盘:“你身体不好,这些事让保姆来做就行。”
老妇人微微一笑:“没事,我想活动活动。”
“放着让我来吧。”
龚岩祁注意到,这对夫妻之间的互动客气得有些过分,完全没有老夫老妻之间的亲昵感。就在这时,赵炳琛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显说道:“抱歉,我去接个工作电话。”
等他走远了,龚岩祁接过老妇人递过来的茶杯,道了声谢,随口问道:“赵夫人,您和赵馆长结婚多少年了?”
老妇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快四十年了。”
“那真是令人羡慕,”龚岩祁笑了笑,目光扫过电视墙的那排酒柜,“赵馆长爱好很丰富啊,不只喜欢名画,看来还是位爱酒之人,收藏的这些酒瓶有的我都没见识过。”
老妇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眼神有些复杂,喃喃道:“他年轻的时候滴酒不沾,是最近几年才开始收藏的。”
龚岩祁挑眉:“哦?为什么突然对酒感兴趣了?”
老妇人轻轻摇头:“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年纪大了,想尝试些新东西吧。”
龚岩祁趁机又问道:“赵夫人,赵馆长最近身体怎么样?我看他气色还不错。”
老妇人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他睡眠不太好,为此我们一直分房睡,就是怕打扰他休息。而且他的心脏也不好,这几年倒是稳定了些,但医生还是嘱咐他凡事要少操心,可他是个犟脾气,忙起来恨不得住在馆里。”
龚岩祁点点头,想了想又开口问道:“赵夫人,对于赵馆长的弟弟赵炳琨,您是否了解?”
赵夫人摇摇头:“他们兄弟俩从年轻时候起就不怎么联系来,我虽然是赵家的媳妇,但他们兄弟二人和父母之间的矛盾有些复杂,我也不好多问。总之,我们接触不多,我只知道他弟弟是个做事固执的人,但心性不坏,据说做了不少慈善事业,为人正直善良。而且他弟弟是学理的,头脑很聪明,要不是发生了意外,说不定赵炳琨能做出一番事业来。哎…造化弄人啊……”
正想再问些什么,赵炳琛已经回来了,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龚队长,实在不好意思,馆里有些急事需要我赶去处理。”
龚岩祁识趣地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了,谢谢您的茶。”
临走前,赵炳琛的目光突然落在龚岩祁的衬衫口袋上,疑惑道:“龚队长,从刚才我就注意到,你的口袋里……好像有东西在动?”
龚岩祁面不改色地拍了拍口袋:“哦,可能是我的手机震动,刚才调了静音,没注意。”
赵炳琛将信将疑,但也没再多问,便客气地送龚岩祁到玄关处,临走时,龚岩祁无意中注意到玄关的墙上挂着许多照片,其中有一张是年轻时的赵家兄弟二人的合影。照片里穿着化工厂工作服的赵炳琨笑容灿烂,而站在他身边的赵炳琛,看起来斯文沉稳,不苟言笑,眉眼间似乎有些怪异。
离开赵炳琛家后,龚岩祁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白翊立刻从口袋里蹦出来,落在他的肩膀上。
“赵炳琛在撒谎。”白翊的声音虽然小,但语气却十分肯定。
龚岩祁点点头:“我也觉得,他明明认识陈玄青,却假装不熟,而且他夫人说他以前不喝酒,现在却收藏了一柜子的酒,这转变有点奇怪。”
小雪团子的小翅膀轻轻扇动着:“还有,我觉得他在掩饰些什么,你真的相信他找陈玄青用‘鹊鸟引路’的方法,是想帮卢正南超渡灵魂吗?”
“那他究竟想干什么?”
白翊的小爪子紧紧抓了下龚岩祁的衣领:“其实除了这些,我更好奇的是,为什么一个声称多年不联系的哥哥,会突然出现在弟弟的死亡现场?而且偏偏没有看见整日里窝在宿舍备考的卢正南……”
两人对视一眼,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猜测,赵炳琛隐瞒的,恐怕不只是鹊鸟的事。
龚岩祁沉了片刻,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徐伟,你帮我查一下赵炳琛这些年的病历档案,重点看看他的心脏情况。”
挂断电话后,白翊歪着头又说道:“龚岩祁,你有没有觉得,赵炳琛和他夫人之间的相处方式也很奇怪?”
龚岩祁回想了一下:“确实,有点儿太相敬如宾了,客气得反而不像夫妻。”
白翊的眼睛微微眯起:“或者说,他们真的不是夫妻呢?”
龚岩祁一惊:“什么意思?”
白翊沉声道:“如果一个人突然改变了生活习惯,连最亲近的人都觉得陌生,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经历了重大变故,心理和思维模式出现了问题,有了转变。要么……他根本就是另一个人。”
龚岩祁开车回去的路上,接到了徐伟回过来的电话:“祁哥,我查了一下医院联网的病历档案,档案上显示赵炳琛有先天性心脏病,从小频繁就医,十五岁和二十三岁的时候做过两次大手术,之后一直靠药物维持。不过最近几年倒是很少就医了,至少医院查不到他的就诊记录。”
龚岩祁问:“他有多久没因心脏病的问题就过诊了?”
徐伟道:“少说得…十来年了吧。”
十来年?
闻言,龚岩祁瞥了一眼站在方向盘上的小雪团子,白翊也歪着头看向他,冰蓝色的圆眼睛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肯定。
赵炳琛有问题!
小剧场:
龚岩祁:“赵馆长,关于那只黑鹊……”
胸前口袋突然鼓起一个小包。
赵炳琛:“龚队长,你的口袋……”
龚岩祁:“没事,手机震动,我们继续,您对于卢正南……”
口袋微微抖动。
赵炳琛眯起眼睛:“你的衬衫……”
龚岩祁突然大手捂住口袋:“最近心脏不太好,跳得太明显了。”
十几分钟后,终于离开赵炳琛家,龚岩祁忙松开手:“白翊?白翊?”
只见那小雪团子瘫软在掌心,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龚岩祁摸摸下巴:“看来需要人工呼吸才能抢救……”
白翊突然炸毛跳起来:“龚岩祁!你敢!”
小小的翅膀乎在某人的嘴上,留下可爱的印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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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赵炳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