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伟让保安调出了监控室里的画面,视频显示晚上九点四十八分,卢正南独自走进展厅,神色凝重,手里似乎还攥着什么东西。他缓步走到展厅中央,突然双膝跪地,额头抵在地板上,像是在虔诚跪拜,只不过,他的行动僵硬迟缓,有点奇怪。
“他在干什么?”庄延小声道。
龚岩祁没说话,眼睛紧盯着屏幕。卢正南就这么跪了一会儿,这时,展厅的门无声无息地滑开,一个高大的黑影走了进来。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带着黑色棒球帽,还刻意低着头,根本看不清脸。他步伐沉稳,走到卢正南身后,右手慢慢抬起。
“停!”龚岩祁突然喊道。
徐伟立刻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黑影抬手的瞬间,他手里握着一根细长的金属物件,尖端泛着冷光。
“放大。”龚岩祁道。
徐伟调整了画面,那件金属的轮廓逐渐清晰,是一根约二十厘米长的细锥,上部有扁平结构的长条状物体,形似……
“羽毛?”庄延喃喃道。
龚岩祁不禁皱起眉头,他撇了一眼跟他一起来到监控室的白翊,见对方沉着脸似乎也满是疑惑,于是便开口跟徐伟说道:“继续。”
视频继续播放,黑影手腕一转,手里的金属细锥猛地刺入卢正南的后颈,卢正南身体剧烈抽搐着,随即倒地不起。然后黑影收回手,静静站在尸体旁。
这时,监控突然变成雪花屏,持续了十秒左右,当画面再次恢复时,卢正南的胸腔已经被剖开,他跪在血泊中,内脏流了一地,而那只镀金雀鸟正蹲在他的心脏下方,鸟喙里衔着一块血肉。奇怪的是,那个黑影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庄延咽了口唾沫:“这到底…是人是鬼?”
龚岩祁没接话,而是转头问监控室的保安:“雪花屏是怎么回事?”
保安说道:“一般情况下,有可能是信号干扰,或者线路问题,但是馆里的线路我们刚刚检修过,按理说不会有问题的。”
“那案发时你在哪里?没有发现监控画面的异常吗?”
保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尴尬地为自己的失职而解释着:“那个…我今天吃坏肚子了,上了好几趟厕所,那个时候我刚好又去上厕所了,所以没能注意到。”
龚岩祁想了想,说道:“徐伟,把这段视频再加上今晚案发时间段博物馆其他摄像头的所有视频都带回队里。”
“好的祁哥。”
回警队的车上,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不停敲打着车窗,发出清脆的声响。白翊望着被雨水模糊的车窗,忽然开口道:“凶手用的凶器,的确是一根羽毛形状的细锥。”
龚岩祁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看了眼身旁的人:“所以说,凶手也是用了伪造的审判之羽?”
白翊摇摇头:“这次不一样,这根细锥完全没有任何神力,只是普通的金属制品。”
龚岩祁道:“你的意思是,这次的凶手只是个寻常凡人?跟刺杀周世雍的不一样?”
“大概率是这样,”白翊说道,“但我不明白,他为何要用羽毛形状的细锥行凶,莫非……”
“莫非,他也是‘敬济堂’的成员,因为崇尚翼神大人,或者是为了效仿周世雍的死法,才做了这羽毛形状的金属细锥。”龚岩祁接了他的话。
白翊沉默,过了许久,他突然正色道:“龚岩祁,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坚守的正义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你会怎么办?”
龚岩祁眉心微蹙:“什么意思?”
白翊的声音很轻很柔,像随时都要消失一般:“我一直都坚信自己的判断不容质疑,但若真相并非我们看到的那样,倘若真的错了……”
听到这里,龚岩祁突然心头一紧,他想起了白翊刚才捧着那片黑色羽毛说过的话,“我曾用错了天罚,冤枉了好人。”
龚岩祁淡笑着打断白翊的话:“少来这套哲学拷问!我只相信证据和事实,哪怕是错了,只要正义还在,修正错误是迟早的事。”
白翊不再说话,转头望向正在开车的龚岩祁,雨幕使得城市的灯光投射到车里发生散射,变得柔和温暖,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龚岩祁的侧脸,脑子里一片混沌,自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他视线渐渐下移,停在龚岩祁的左手腕上。
那个黑色的护腕因为雨天的潮湿微微松脱,隐约露出一道暗红色的痕迹。白翊冰蓝色的眼眸微微闪动,开口道:“你的手腕受伤了?”
龚岩祁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瞬间攥紧,他随即若无其事地调整了下护腕,将整个手腕遮住:“哦,前两天体能训练时不小心扭伤了。”
白翊不语,只是伸出手,指尖顺着护腕的缝隙探了进去。龚岩祁被吓了一跳,没控制好方向盘,车子在雨水中划出一道弧线。
“操!你干什么!”龚岩祁怒道,手腕被白翊触碰的皮肤有些刺痒,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热。
这神玩意儿,他妈的勾引我?!
白翊的指尖触到了一道凹凸不平的伤痕,那绝不是简单的扭伤。他正要再细看,龚岩祁却一把拍开他的手,瞪着眼说道:“开车呢,别捣乱行不行!你知道雨天夜里开车有多危险吗?”
白翊收回手,淡淡地说:“伤口挺深的,不像是扭伤。”
车内的空气突然冻结凝滞,雨刷器规律的声响在沉默中显得格外刺耳,等红灯的间隙,龚岩祁从口袋里摸出一块薄荷糖放进嘴里,咕哝了一会儿说道:“上周追逃犯时,不小心被铁丝网刮了一下。”
白翊静静注视着他紧绷的侧脸,还有被糖块顶起的腮帮子,忽然开口道:“你上次给我的薄荷糖,不是从古晓骊那儿顺的,对吗?”
龚岩祁一怔:“呃…是,是我自己的,之前为了戒烟,习惯口袋里总装点儿糖。”
“还有今天的草莓糖……”
“是是是,都是我自己的,怎么了?带糖上班犯法吗?”龚岩祁恼羞成怒。
白翊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不禁笑出声,但又被龚岩祁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他轻轻叹了口气:“你紧张的时候也要吃糖吗?”
龚岩祁没有搭理他,只是脸色越来越黑。
白翊又说道:“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一个简单的伤口,你要这么刻意遮掩。”
车子驶入警队停车场,龚岩祁利落地倒车入库,熄火。他没有立即下车,而是转向白翊,黑沉沉的眼睛在昏暗的车内格外锐利。
“翼神大人,请将心力多放在案情上面,少管那些无关紧要的闲事。”龚岩祁一字一句警告着。
白翊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的目光,忽然向前凑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弯起嘴角轻轻一笑:“可我觉得,这似乎并不是无关紧要的事,从你对我撒谎的那一刻起。”
冰蓝色的眸子映着车窗上的水雾,显得格外迷蒙,龚岩祁的喉结不禁滚动了一下,他猛地推开车门:“下车!还一堆事儿呢!”
冰凉的雨水瞬间浇灭了车内暧昧的气氛,白翊望着龚岩祁大步离去的背影,指尖还残留着他手腕的温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有一丝难以言表的温热气息。
那绝不是普通的伤痕!他在骗人。
……
回到警队,古晓骊研究视频有了新发现。
监控显示,晚上九点五十三分,黑影用金属细锥行凶,紧接着画面呈现雪花屏,整整十秒钟后恢复,然而程风判定的死亡时间也是九点之后的两个小时之内,恰好和监控视频对得上。
但是,博物馆中的所有出入口监控都没拍到黑衣人影的进出,还有报案人说的那些金雀会动,视频上也没发现任何相关异常。所以古晓骊推测道:“龚队,你说有没有可能,报案人就是凶手,他监守自盗,故弄玄虚,所以根本就拍不到有人进出博物馆。”
龚岩祁想了想:“报案人身形和视频上的黑衣人不一致,但你的猜测不无道理,倒是给我提了个醒。”
他说着,转头问徐伟:“今晚博物馆值班人员都有谁,你去挨个儿登记问话,说不定凶手就混在里面。”
这时,古晓骊突然开口道:“龚队你看!”
她指着视频画面中,那个黑影的手,只见他抬起右手行凶时,手腕上有一条明晃晃的金属物体在发光。
“放大看看。”
古晓骊敲击了几下键盘,将画面局部放大数倍,发光的东西是一条金属腕表,表盘四周似乎镶嵌着钻石,所以才会反光。龚岩祁凑近了细看,只觉得有些眼熟。
“晓骊,你试着还原一下这款手表的清晰图。”
古晓骊一顿行云流水的操作后,她说:“龚队,根据表盘上的logo,这应该是一块百达斐丽钻石男表,价值不菲。”
“百达斐丽?”龚岩祁惊讶道,“我记得,温亭的手上就戴着一块百达斐丽。”
随着电脑屏幕上呈现出手表的清晰图片,龚岩祁大惊,这表果然跟温亭手上的极其相似,白金表带,深蓝色表盘,表盘周围还镶嵌着一圈钻石。
但是……
他又看了眼监控时间,九点五十三分,黑衣人影行凶。然而今晚十点零五左右,他和白翊在墓园里见到了温亭,而市郊的墓园距离案发地点大约40多公里,十分钟的时间,只有坐火箭才可能赶得及啊!
龚岩祁眼神一沉,又是温亭的不在场证明。
而且,这次的不在场证明,还是自己为他亲自验证的!
小剧场:
龚岩祁正在厨房切水果,白翊突然从背后贴近,银发扫过他的颈侧。
“你最近很爱做饭。”
龚岩祁手一抖,差点切到手指:“嗯…突然想提升厨艺。”
“是吗?”白翊伸手捻起一片苹果放进嘴里。
他冰凉的指尖突然抚上龚岩祁的手腕:“那为什么…连做饭都要戴着这个?”
护腕被轻轻扯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未愈的伤痕。
两人同时愣住,沉默许久。
白翊:“铁丝刮的怎么还没好?”
龚岩祁:“……猫又抓了一下。”
白翊:“你家没养猫。”
龚岩祁:“楼下那只大橘……”
话没说完,白翊突然抓起他的手腕,伸出舌尖轻轻舔过那道伤口。白光一闪,伤痕瞬间消失。
白翊抬起头,指尖点了点龚岩祁的颈动脉,留下微凉的触感:“再撒谎,下次就咬这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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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