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戚惊喜道:“是你?!”
好鬼就飘在他身边,友好的朝他露出一个微笑。
他的面容枯瘦,整个人像是一整下一具被皮包裹着的枯架,皮肤上还布满黑色青色交织的斑点,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
因此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一张皮上拉着,除此之外其他地方都耸拉着,看着有些惊悚。
宁戚打了寒战,但心里意识到面前鬼是好鬼,又不由放下了些许恐惧,疑惑问他:“你怎么会在这?”
好鬼说:“我一直在啊,只是他不让你看见我们而已。”
宁戚面色一瞬间僵了:“……什么叫‘你们’?”
好鬼没说话,但是下一秒,宁戚就眼睁睁看着一只只余下枯架,但却留着血红指甲的手搭在了好鬼的肩头,随后一道女声悠悠飘起:“楼檀,你吓他干嘛?”
宁戚头皮发麻的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凭空浮现,女人身上穿着各种明艳色彩交织的嫁衣,但那嫁衣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被火烧得一块一块,粘连在一起,留着火燎后残余的亮丽。
而女人的稀疏的长发被梳理的整齐顺畅,遮挡在右边,却因为头发太少,所以宁戚仍能看到女人半边被烧毁的面颊,被一层黑色的一句干巴得焦黑色所掩盖,另外半边脸却完好无损,足以看出生前的美貌。
女人见他神色惊恐,微微侧了侧脸,叹了口气抬指怀念般摸了摸自己烧毁的半边面颊:“族长已经在帮我恢复容貌了,吓到你了,不好意思啊,小朋友~”
宁戚在一阵晕眩中靠住门槛,以防自己真的晕过去,但仍是头晕目眩的撑着身体,磕磕巴巴说:“没、没关系。”
女人羞涩一笑,发出午夜厉鬼杀人般的“咯咯”的笑声,宁戚浑身的寒毛登时竖了起来,两眼一黑,却又在看到主控面板上那刺目的倒计时时,强行保持了清醒。
然而他没想到,下一秒他再抬眸时,竟看到沈岩这个小小的院子里……乃至看不到尽头的暗林中,都出现了无数影影绰绰的黑影,那些黑影逐渐实体化,变成死状不一的实体鬼,微微飘在地面,齐刷刷地看向自己。
鬼的眼睛和人不同,人能用眼睛表达很多情感,但是鬼的眼睛是死的,空洞而漆黑,他们不用眨眼,直愣愣盯着一个人的时候,那种毛骨悚然,足以令人吓得魂飞魄散。
宁戚是纯怕鬼。
他以为自己脱敏了,但那也只是对一只鬼脱敏了,而不是对一群鬼脱敏了。
“这孩子不错啊,就是怎么看着要晕了?”
“害羞吧,毕竟是第一次见到我们,之前族长都不让我们现身。”
“难道不是我们太可怕了吗?”
“不会吧,我觉得我们还好啊。”
“……你先把眼珠子塞回去。”
宁戚:“……”
宁戚在眼珠子看着一只鬼把差点掉出眼眶的眼珠子塞回去,又重新扯起唇角看着自己笑的刹那,终于是两眼一黑,往后仰倒而去。
不过他没摔下去,被身后一人用手接住,将他揽在了怀中。
随即,一只手在宁戚的肩膀拍了一下,等他被人扶着腰站回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发现眼前的人登时变了一副模样。
那只刚才用手接眼珠子的人俨然变成了一个憨厚的中年男人,其他人也全都变回了生前的模样,那身焦黑的皮肉和死时各异的姿态消失了。
原本站在他身边的楼檀,也已经变回了宁戚在楼氏回忆中看到的清俊少年,他身边的女人,补全了半边容貌,身穿嫁衣,美得惊人。
宁戚不由自主揉了揉眼睛。
“怕吗?”
楼川的声音低低响起。
宁戚侧头,对上他平静苍冷的视线,没法违心的说不怕。
“怕不是很正常的么?哪个正常人看到鬼不怕的,你说对吧小朋友?”
楼檀眯着眼看向宁戚,笑了笑。
面前的少年五官端正,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神清亮,带着种明朗蓬勃的少年力,和宁戚刚才面前那个面容枯槁,皮肤松弛的“鬼”完全不是一个。
宁戚一时无言,只是讷讷问出心底的疑问:“你们……不是被镇压了吗?”
楼檀跃过宁戚,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楼川:“我们本身就是累积过善果的半仙族,要想镇压我们哪有那么容易,而且不还有族长在嘛。”
邪神的能力超脱常理之外,不论是神是人,但凡沾染上了“恶”,足以拥有毁天灭地般的力量。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这个副本会崩塌到主神空间无法管控的原因。
宁戚的目光扫过面前自如交谈,神色飞扬,仿若还在世的楼家人,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他们根本不是善水村口中的恶鬼。
但以阴魂的姿态这样活着,真的……是他们想要的吗?
他忍不住问楼川:“不痛苦吗?”
楼川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却答非所问:“死了怎么还会痛。”
宁戚无言,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垂眼转身进去了。
他的生命值一直在往下流失,倒计时也只剩下寥寥五个小时。
马上……一切就又要颠倒重来,不知道多少次,再次迎来新的宿主。
宁戚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可能是看到了楼川难以消解的执念,也可能是发现单凭他这样一个做系统时垃圾,做宿主时更是垃圾的宿主,妄想拯救被困在轮回里的癫狂型男主,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宁戚回了房间,平躺在了床上,像一个默然等待死亡到来的人。
他正要闭上眼睛安然睡去时,头顶上方忽然悠悠飘起一个楼檀的声音:“善水村河神娶亲的真相,你都知道了吧。”
宁戚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瞪着依靠在门边的楼檀,向他的身后张望。
楼檀说:“放心吧,他被支开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宁戚莫名有些失落,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在回应楼檀的第一个问题还是第二个。
楼檀叹了口气,抬手推开了窗户,这时床边刷刷刷蹦出几张鬼脸来,还好宁戚现在看到的都是他们的原貌,不然会被吓个半死去。
那个穿着红色嫁衣的女人就扒在窗边,撑着脑袋说:“这些畜生!他们利用‘神’的名讳去贩卖女人!还在我和楼檀婚礼那天放火烧了森林!死有余辜!”
宁戚问出一个心底的疑问:“他是在善水村民众面前堕神的,为什么这十年间,他们却没有怀疑过‘河神’是他?”
楼檀解释说:“因为他们不记得。飞升是神界的秘密,凡人不会记得这种事情,只记得他被他们烧死,然后洪水来临了。”
宁戚明白了,有些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楼川开口问的问题,不自觉的在此刻都问了出来:“所以从他死后开始,善水村的‘河神’就一直是他?”
窗外的女人冷笑一声:“是啊,他们把女人当成商品交易,我们也不过是以牙还牙,让他们把男人交出来而已。”
之后她又意识到自己的口吻有些极端了,哄小孩似的对宁戚笑了下,解释:“当然,我们可没有伤害无辜哦,那些被送上花轿的男人,都是曾经参与过杀害我们的那些人……”
宁戚明白了,同时好像也明白了为什么系统会把他们宿主的身份都自动配对成反派的后代。
第一是为了更好的推动剧情,让宿主找到有力线索;二也是为了让世界副本合理化,他们是仇人的儿子,所以才会被选中,送上花轿。
宁戚又不禁想到了记忆里,净生道长和唐家老族长去镇压他们时的场景,阴森可怖,发力下压时,能听到无数的尖叫和不甘的哀嚎。
可面前和他对话的他们,全然保持着生前的清醒。
宁戚有这样的疑问,也问出了口。
楼檀面色凝重,告诉他:“当年族长飞升又堕神后,就去楼氏遗址把我们都救了出来,但我们怨念太重,神志不清,被放出来后杀光了整个善水村的人,也因此引起天罚,全族人神魂俱灭……”
“族长为了救我们,冒着被天道降下诅咒的风险,将时间倒流,但倒流的极限,也不过是他死之前,将我们救下……这中间,我们也不知道他失败了多少次,又死了多少次。但他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他永远有复生的能力。”
宁戚听到这里,心口忽地一滞。
“复生我们后,他自身吸收了我们身上的怨念,自己……却承担了我们的痛苦。”
宁戚精神倏然一振。
所以……这就是他精神值跌倒那种程度的原因?
宁戚好像抓住了某个关键点。
他有些激动的想,或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试探着问这些楼家人:“你们是不是想救他?”
他们犹豫着,面面相觑,似是想说又不敢说。
宁戚忙道:“如果你们有方法的话,可以告诉我,我帮你们!”
这时,楼檀却叹了口气,说:“你帮不了我们的。”
宁戚着急道:“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行呢?”
楼檀和宁戚沉默的对视几秒,目光探究的在宁戚面上流转而过,像是在看,他究竟是不是可以值得信任的人。
片刻后,楼檀叹出口气,和窗外的几人对视一眼,像是用眼神交谈完毕后,才扭头对宁戚说:“我们需要一个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