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觞一咏 第20章 随风

如今的下笤溪村，清一色的木屋，整齐的小院，院子里早就种上了油冬菜，芹菜，大蒜。鸡犬相闻，下笤溪里鸭子成群，羊诚感慨：“这么短的时间，大家把家园建成这样不容易，能看到大家安顿下来，我也心安了。”

一个妇人道：“家主，我们来羊家的日子可不短了呢，鸡仔鸭仔都长大了，今天开始下蛋了。说来也真是巧了，它们大概是知道家主今日要来。今天早上一早把我们吵醒了，我们捡了两篮子蛋，正好给您带回去。”

这神神叨叨的，他还成了催蛋的了，羊诚也是无语：“那都是你们自己养出来的。自己留着吃！”

妇人道：“我们能有今日，都是家主给的，家主要是不吃，我们哪敢吃。”

其他人附和。

竺宝来在羊诚耳边道：“家主，按规矩，庄子上的产出都是家主的。”

羊诚明白，在这个时代，这些归附在下笤溪村的村民，就相当于羊家的私产：“行，那我就不客气了。大家的心意，我带回去。不过一篮子够了，城里宅子小，住得人不多。多了也吃不完。”

一个少年壮着胆子说道：“吃不完可以腌起来，咸鸭蛋很下饭。”

“你就知道吃！家主面前哪里轮到你说话。”少年的母亲把少年拉到身后：“家主，孩子不懂事，不过，确实可以做腌蛋。” 以往家里也是做得，现在家破人亡，流落到这里，有口饭吃就很好，盐贵，哪里还有富余的盐用来腌蛋。

咸鸭蛋倒是好东西，羊诚心中记了一笔：“婶子，孩子说得挺好。你过来！”羊诚向他少年招手。

少年挣开了母亲的手，挤到人群的最前面，学了大人的模样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家主。”

羊诚问：“叫什么？千字文学完了吗？”

少年道：“叶随风，千字文跟着初四哥哥学完了，我还会写字，不比初四哥哥差。”叶随风十分骄傲地看了初四一眼。初四温和地笑了笑，没说什么。

羊诚点头：“随风，好名字。明年，你帮我做咸鸭蛋，我们拿去卖，好不好？”

叶随风不答好，也不答不好，问：“为什么要明年，现在不行吗？”

羊诚道：“现在的鸡蛋鸭蛋咱们自己吃。大家一路从北往南跑，都跑瘦了。先把自己养壮实了，我们再去好好赚钱养家。好不好？”

叶随风爽快答道：“好！”

“好什么好，还不快谢谢家主！”一旁叶随风的母亲提醒叶随风。这是要让孩子做管事了。家主果然是大家说得一样啊，不看你是谁，不问你从哪里来，就看肯不肯干，有没有才干。落在商户也没什么不好，家主心好，孩子一样能读书，听说家里的夫子还是向家人呢。老母亲心里总算放了心。

“我不能常来看大家，你们要是有事儿就告诉宝来叔一声。过一阵子闲下来，你们自己选一个村长出来，如果觉得事情多一个村长管不过来，选两个村长也是可以的。大家看着办，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相互扶持，把日子过好。” 羊诚尽量把话说得大家都能明白。

这村长还有自己选的，家主不指定吗？一时间大家议论纷纷，有那大胆的，喊了一声：“听家主的。”

跟大伙儿聊得也差不多了。羊诚此来有事，留下初八和初九给大家分车上的布。自己篮子一提，跟韩虎和竺宝来去拆他的车子。

这车子不能在这里久放，一是它不属于这里，放着迟早是个隐患。二是就这样放着实在可惜。虽然车头已经撞坏了，可这车组装的时候，羊诚花得心思不少，就这样放着生锈，实在太可惜了。

趁着来拉根雕，他一并把这事儿办了。

“我来拆，你们搭把手就行。”图纸家主早就给他们了，所以，韩虎想着不让家主脏手，毕竟这是又重又脏的活儿。

羊诚想保留底座，挡风玻璃是好东西，车窗的玻璃也可以拆下来回家开天窗用，这地方可没有。韩虎那一锤子蛮力下去，准歇菜。

钥匙还是灵的，感应器可以用，羊诚从后备箱拿出工具，开始了大工程。因为很多东西，他都想要留下，所以拆的时间比较长。

不知不觉日落西山还没有弄完，羊诚决定次日继续。如此，就要住在村里了。

韩虎大大咧咧直接带着羊诚去主宅，竺宝来回禀：“村民们进村之间都除了虫。主宅的被褥今日晒过了，家主放心。”

羊诚心里感激，虽然宝来叔照顾他是因为他是家主，但来自成年男子的照顾，是羊诚一直或缺的东西：“多谢宝来叔，宝来叔有心了。”

羊诚提醒：“以后要定期除虫，住的附近如果死老鼠，一定要烧掉。入冬之前再用生石灰水给每家每户周围浇一浇。”

竺宝来恭谨地回：“好的，小的会安排好！”

羊诚琢磨着事儿，随口道：“晚饭后，让吕娘子来一下。”

韩虎一听，道：“家主怎么不挑一挑，村里好看的姑娘多着呢！”

竺宝来立刻喝道：“老虎，你瞎说什么呢！”

羊诚摸了摸鼻子，道：“哦，晚上不合适，那明天再说。 ” 吕娘子虽然是个寡妇，但毕竟是个女子。

“哦，差点忘了，朗之让我给你的，这是他新学的字。” 羊诚摸出一个小木牌，递给竺宝来。

“多谢家主！朗之是个闷葫芦，脾气倔，怕是没少给家主添麻烦。”

竺朗之的确是个闷葫芦，一日不说话也行，在家里没有什么存在感，不过这家伙学东西快，而且会用脑子：“没，挺好，他教我练字呢，我用他的办法，还挺好。他只是话少。”

那日，羊诚绕着宅子跑步，竺朗之闷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一起跑。这一来二去，羊诚每天早上跑步有人陪了。

时日久了，闷葫芦终于开了口：“家主炭笔字写得好，毛笔字一样会好。只是你方法不对。炭笔字就好比我这刻刀，比较生硬。不管用刻刀还是炭笔，腕力用得多。可毛笔字软，启承转折不能只靠腕力，要加上臂力，你试试悬着腕写毛笔。不过，悬腕练字进步慢，所以，夫子的戒尺，家主大约还得挨一阵子。”

“原来，你会说话啊，还说得挺好！”羊诚有些愕然，他一直以为竺朗之是个哑巴:“怎么？看不下去了？哎，说起来，那戒尺还是你做的。你做那么长，那么厚，挨一下可真疼！”

竺朗之抿嘴忍住笑意，道：“家主像我大兄，小时候，阿爷逼阿兄练字，也经常拿戒尺揍他。”

“你兄长现在何处？”

竺朗之平静道：“被北蛮子杀了。为了救我！”说完把手里雕好的木板给掰断了。

“嗯，那朗之要辛苦了。以后要连着兄长的那一份一起好好活下去呢。”羊诚拍着他的肩膀：“这么说来，你以后应该多说话，说两份话呢！怪不得你饭吃那么多，原来你是吃两份呢！有没有？”

竺朗之的嘴角微扬，沉默的少年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

羊诚想起一件事，跟竺宝来商量：“哦，对了，朗之说想进护卫队练身手，他自己不敢跟你说，让我来跟你商量。”

竺宝来叹了口气：“都是我的错，没护好他兄长。他怕是想从军杀敌，可惜了他一手木雕的手艺。”

羊诚劝道：“练武强身健体，没什么不好。木雕我看他也是放不下的，你看他给你的木牌，一寸见方，他愣是刻了一百个字，这是百家姓。这东西拿出去卖，可值不少银子。至于，他将来长大了想从军杀敌，也未为不可。那仗总有打完的一天，等打完了，他还能做木雕你信不信？你放心，儿孙自有儿孙福。”

竺宝来点头：“儿孙自有儿孙福，家主说得真好，好，就听家主的。 ”

韩虎支支吾吾道：“家主，我也有一件事想跟您商量。”

羊诚看着韩虎这个汉子露出一丝难为情，这个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得看到你扭捏，说吧，什么事儿？”

“我想求娶吕娘子。”

“这是好事儿啊，只要吕娘子同意，没说得，酒席我办！”羊诚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韩虎阻止自己见吕娘子，他是怕吕娘子被抢走啊：“哦，刚才……感情你是……韩虎叔你这厚道人也不厚道啊！”

韩虎只是傻笑。

“说正事，今日拆下来那个顶和那些零碎的铁片，你收一收把它们熔了，看看能不能铸出一把剑，实在不行，匕首也行。但不能很笨重的，要轻薄的。”羊诚提醒道：“熔的时候可能有些臭，等表面那些烧干净了也就行了。 ”

“我今日看了断面，那样好的铁，我都没见过。家主放心，我把表面那些磨干净了再下炉。可不能坏了那么好的铁。”韩虎两眼的光比刚才谈论吕娘子时还亮：“家主，什么时候，我们可以造那铁马车？”

那车，是人类两千年的智慧，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羊诚不想太打击他，道：“像今天拆的那辆不行，不过，总有一日，我们要造一辆铁马车。”

“嗯，家主，交给我！”韩虎雄心万丈。

羊诚笑道：“先赚钱啊！”羊诚拿出一张画好的图纸和说明：“既然，你有意求娶吕娘子，这个你去给她。”

韩虎接过去一看:“这东西从未见过，真能用泥巴烧出来？”

羊诚道：“你给她就行，不急，让她慢慢琢磨。不过求娶是大事，你好好准备。还有，不准逼迫人家，得人家吕娘子自己愿意才行。”

韩虎憨笑：“我会等到她同意的。”

说话间，已经到了主屋。晚饭是村民送来的，白米饭，青菜加上一份水蒸蛋。简单是简单了一些，心意是满的。

羊诚吃完便睡了，很久没有干体力活，拆了一天车很累。

初八和初九去跟初四，初三挤，没有回主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