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觞一咏 第13章 卖米

“家主，你说什么？”韩虎就算是个夯货，也听不下去了：“我们要开米行，还去对面柳家米行买米，那我们肯定卖得比他家贵，有谁会来我们家买米啊？还有这样做生意的吗？”

“不然呢？我们人生地不熟，如何知道去哪里买米？这秋收刚开始，收米也没到时候吧。如果没人来买，正好，反正我们自己也要吃啊！” 羊诚看似没心没肺地说道：“先去买米吧！阿九来！”

“家主！” 阿九小黑脸洗白了，穿着新衣，精神抖擞：“我做什么？”

“你给算算我们一家人一年最少需要买多少石米？多少大钱？”羊诚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一个人一年最少吃两石米，对面柳家八个大钱一斗米。 ”

阿九等他说完，就报了出来：“我们一共需要五十八石米，一共四千六百四十个大钱。家主给四两银，六百四十个大钱。七七姐，我算得对吧！”

七七冷着脸，点了个头。

厉害啊，挺快，羊诚刚在地上算完，阿九就已经都报出来了，还丝毫不差。合着，七七和阿九都是神算子？

“阿九，错了！” 小六原本是在院子里晾衣服，听大伙儿坐在一起商量，她扔在手中的衣服，跑过来喊：“阿九，你错了！”

阿九摸着光脑袋，再算了一遍：“没错啊！”

“笨，对面柳家八个大钱一斗米是买一斗的价格。我们买五百八十斗，那还能是这个价格，四两银子，管够！家主，别听阿九的！”自从搬进这家里第一日，小六就知道这里以后就是自己家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大事都得听家主的，但是家主也会听大家的意见。

羊诚觉得高手在民间这话大概有些道理，这些娃们一个比一个精，看来只要有心，颠沛流离和当乞丐也是能长见识的。

“对哦，我怎么没有想到。”阿九摸着脑袋。

羊诚拿出十两银子，交给小六：“阿九，小六，你们去对面买米。这些能买多少买多少。让对面伙计送来我们小仓库。韩虎叔，宝来叔，你们帮着收货入库。”

“家主，秋收在即，秋收之后米价一定会下来，要不要先少买一点？” 竺宝来虽然不做米行生意，可这种道理，他是明白的。

“没关系，反正这些都会在秋收之前卖出去的。” 羊诚胸有成竹。

阿九，小六一听，立马就去办了。

老驴头说了，这是家主历练他们呢，他们可得好好表现。

上次在成衣铺子给大家买衣服，在细软铺子给大家买被褥，家主说他们很棒呢。

可是这一回他们却碰了壁。

小六跑回来告诉羊诚：“家主，柳家米行掌柜的说不卖！”

跟预料的差不多，羊诚问：“小六可问了，他们为什么不卖？他们没米吗？”

“他们有米，也够我们要买的，伙计本来领我们去取米了，掌柜的来说不卖了。阿九还在那边呢。家主这个怎么办？”小六从没有遇到过，这世上竟还有人给钱都不肯卖货的。

“没事，我们一起去。”羊诚拉着小六的手，跨出羊家，走进了对面柳家米行。

羊诚进门就说道：“掌柜的，怎么有米不卖啊，有钱不赚？这秋粮就快下来了啊！”

柳氏米行的掌柜原本没有姓，后来大约是生意管得好，家主赐姓柳，全名是柳田。伙计不好叫他柳掌柜的，这是冒犯东家。于是大家伙都叫他田掌柜的。

田掌柜的一看是一个芝兰玉树般的年轻人，半丝铜臭味也无，竟比自家几位公子看起来还要风雅一些。有点不可思议地问道：“你就是对门的羊氏南北铺的老板？”

羊诚拱了拱手：“正是小可！”

田掌柜的说：“我们以后也算是街坊了，抬头不见低头见，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你买下的这宅子，原先就是间米行，我好不容易将他挤走，如何还要再立一间米行跟我作对，我是闲的吗？就算我肯，东家也不肯。羊老板就别为难我了。”

羊诚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掌柜的，原来是担心这个。既然掌柜的敞亮，我今日也把话给你说清楚。我这商行，卖什么也不会卖米，这一点，请掌柜的放心。掌柜的要是不放心，我可以立下字据。”

田掌柜的说道：“立字据就免了。反正我不卖给你米就是。”

“掌柜的这是哪里话。你看，我是诚心来买米的。我们退一万步说，我居心叵测，我存心不良，我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跟你对着干。可你看，我从你米行进米，这生意怎么能做得过你的米行。百姓们都是喜欢便宜的，哪里会去我铺子里买，我这不是自寻死路？”羊诚知道这掌柜的其实也是一时激愤没有想到这一点，而且，十两银子买米也的确是多了一些。

羊诚看田掌柜的眉头松动，继续说道：“我若是生意好，问您买的米就越多，您这儿岂不是生意更好，正所谓水涨船高不是。我这是秉着跟你合作的心思来的，不想掌柜的竟然误会了。

“掌柜的若是拒绝了我的好意，不卖给我米，我就只好去别处买米，没准还能便宜些，我听说隔壁郡零售的米价是五文一斗。若真到了那份上，掌柜的才是有了个对手。

“横竖我这商铺是开了，一家子要活命，总要经营下去的。掌柜的，你说是不是？”

先礼后兵，该说的都说的，剩下的就看这掌柜的如何想了。

田掌柜的这一下立刻眉开眼笑：“啊呀呀，羊老板，你看我这是昨晚喝多了，今天还晕呢。多谢羊老板光顾，以后，多照顾小店生意。阿三开仓放米，给羊老板送过去。头回生意，给羊老板凑个整数，一百五十四石。羊老板开业大吉，生意兴隆。”

羊诚微微一笑：“好说好说，少不得请掌柜的喝酒。”

羊诚跟伙计聊了半天，然后取货时，粳米和江米各要了一半。

等米拉回羊家，阿九和小六对家主的佩服那是没说的。

小六忍不住问：“可是，家主，我们买这么多米，不卖米卖什么呢？”

羊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小六离开家这么久，最想念家里的什么吃食？”

“小六想吃臊子面！”小六馋嘴的模样十分可爱。

羊诚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臊子面办不到。你去找王婶子来，今晚上我们吃过桥米线。”

羊诚做吃的有一套，因为以前家里有一只只会敲键盘，嘴巴还十分刁的吃货。但羊诚对有些事情的具体操作不会，比如把米磨成粉，再把粉做成米线。但大致这么跟王娘子一讲，略讲了一下米粉跟面粉的差别，人家试了几次，竟然已经会了。

这一晚，羊家一家人吃了热腾腾的过桥米线。

三天之后，羊氏南北铺开业，开业当天半价。主售过桥米线，米粉，甑糕，蒸笼上还有江米团子。

过桥米线和米粉都是干粉，可以买回家。开业当天因为现场要做，所以也有现成湿米粉和湿米线。随客人喜欢买什么。

甑糕和米团子是热的，买了直接可以吃。

做米团子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卖米粉，羊诚怕别人不知道米粉怎么吃，才想了这么一招。

甑糕其实就是八宝饭，主要用料是江米、大枣和红豆，羊诚让他们就地取材，加了些其他的诸如莲子之类的。这东西，就是管饱。一早出门一文钱吃上一小块，能顶一上午。

因为都是新鲜玩意儿，开业当天，羊诚特意让人支起锅子在外面做各色蒸糕和米团子。穿着一色衣服的小姑娘，布巾裹了头发，米团子一边做，一边蒸。

米团子里裹的是当地的冬菜笋丝，那叫一个鲜。用绿色的菜叶蒸熟，一文一个，两个顶一顿饭。

而那过桥米线就更不用说了。这时节正是秋收的时候，当家的在地里干一天活，中饭送去凉汤凉水，这么冷的天，一路走到地里，饭早就凉透了。能在瑟瑟的秋风之中让当家的吃上一碗热饭，怕是在家的主妇们共同的心愿了。而过桥米线就满足了他们的心愿。关键是很容易做，一学就会。

这边两份过桥米线新鲜出炉，送到聚宝斋，打开还是热气腾腾的。吃得羊劐和刘丰一把泪一身汗，嘴里不停，还连夸好吃。

样板有了，启山城的人没见过这些新鲜玩意儿，一吃，味道还挺好。

没过几天，全城风靡。郡守还用过桥米线招待客人，吃得客人热泪盈眶，连说解了乡愁了。

半个月之后，其他郡的人特地赶到启山郡来买米线。

别说吃食，就连那大大的蒸笼也是新鲜玩意儿。但当家主妇们一眼就瞧出了这东西的好处，一样的柴火可以蒸好几笼啊，省事儿不说，还省柴火。所以，事先预备下的三百个蒸笼居然还不够卖，羊家后院忙得一团乱。

羊氏南北铺生意之红火，把柳家米行的田掌柜的看眼热了。请羊诚去城里的启山楼喝酒。启山楼是启山城最大的酒楼，田掌柜也算是下了血本。

一见面羊诚就说：“以后要多麻烦田掌柜的，怎么好意思让田掌柜的请我喝酒。这顿我请。”

田掌柜堆起一脸的笑：“啊呀，羊老板，这个，你就不要跟我抢了。我今日是来向羊老板取经的。你是怎么想出这么些点子的。我卖米卖了这么多年，哎……惭愧啊！ ”

其实，这做生意啊，还真有些门道的。比如选一个什么样的产品能立刻被人接受。

二十世纪美国工业设计的大神——雷蒙德·洛威倡导的设计哲学叫“ MAYA ”，什么是MAYA，就是most advanced ，yet acceptable。意思是尽可能地前卫，只要能被人接受。

人们确实喜欢新奇的东西，但如果东西过于新奇，又会让人感觉到害怕。关键是要在这新奇和熟悉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