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色 第26章 这些年，她要做些什么

手机振动了一下，穆青歌按亮屏幕，备注也没有，但这个让她这么草率对待的人却给她带来了希望，继续坚持下去的勇气。那个人问她：“你想拍电影吗？”

“有钱拿吗？”她现在最缺的就是钱，活下去的本钱。

“演得好，签了合同，就有片酬拿。”

“那我拍。”

“你人在哪里？我现在去接你，和你说一下要注意的地方。”

“我在，Y市。”

那边一会没说话，过了会儿才发消息过来：“这样，我给你买一张到S市的机票，然后会在出口接你。”

“谢谢。”

“注意安全。”

这个人当初到易安家拜访的时候，还被她当成是什么不良分子，千防万防的，现如今——或许这就是命运吧，就像她未曾料到易安有一天会离开她一样。在飞机上终于安稳地好好地睡了一觉，穆青歌觉得太累，梦都没做。

褚白那边倒是喜上眉梢，他现在在他老朋友面前可是得意地很。六月份在易安家见了穆青歌以后，就去找老朋友喝酒，说自己遇见了一个特别好的苗子，要推荐，保证能带火，可那家伙偏偏不要，还说什么让他头疼的人已经够多的了，求自己不要再给他添麻烦，当时可把自己给气的，好几个星期没答应跟他一起喝酒！

现在好了，真的到他求自己的时候了！那天两人是和好以后第二次见面，他就和自己抱怨最近在拍的那部电影，其中有个女四号的角色，找谁试了都不行，叨叨了许久最后感叹了一句：“我觉着，就最近那微博上火的不得了的那刚高中毕业的小女孩可能会适合，看她打架那架势，肯定也是学过两招的，也不知道找她能不能行。”

“就那微博上的叫穆青歌的女孩子？”

“对啊！”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前个月自己和你说她有前途你不信，现在又愁眉苦脸！后悔了吧！”

“你跟我说的是她啊！”

“那是的啊，我看人什么时候有错的？”

“那可不一定。”

“你可小心点说话啊，要不然我手一抖，联系方式就——”

“行行行，算我欠你一次，帮帮我，真的是找不到人了。”

“欠我一次啊！”

“那必须的。”

这老朋友叫赵严，导了十多年的戏，成名作虽然还没有，但也算是圈内小有名气的导演了，今年的这部电影他特别重视，说一看到这剧本就觉得会是自己事业生涯中的转折点，其实他很久以前也和自己这么说过，但是作为朋友，支持是肯定要的。

电影从一开始，他就特别上心，尤其是选角这块，以往的经验都告诉他别用那些演技差的不行的，流量再大也没用，还有那种带资进组和他摆架子的那种，不听他的话还怎么能拍好？提意见可以，擅自改那是绝对不行！还有很多要求，比如灯光师、后务、助理等等，其中还有就是编剧，原著作者一定得在场，有些细节里的情感，它只有原著作者能感受得出来。

而这部电影，竞争最大的不是女一号，反而是女四号，许多女演员都想靠这个角色转型。这部电影主要是讲，一群女人在遭遇了人生的挫折以后相遇到一起，决心一起复仇，最后一起惩恶扬善的故事，发生在民国时期，背景也有宣扬性别平等、勿歧视女性的思想。

女四号是个高中生，天生长得特别漂亮，遭人嫉妒，一天天快要黑的时候，有一群男的想要侵犯她，恰好被人撞见了，她以为等来的是救兵，没想到所有人都指着她骂她不要脸、狐狸精，学也念不下去，被父母赶出家门，被街坊邻居指指点点，受人唾弃，她想告他们，没有证据，绝望到要自杀的时候遇见了已经有了三个人的女性联盟，并加入了她们，成为了一名杀手，最后成功复仇，四人开办了一所学堂，默默地造福当地百姓。

来试镜的女演员要不就是因为已经步入社会，没有青春的学生气，要不就是有学生气的因为经历太少身上没有沧桑的感觉，眼睛里总是少了点东西，所以赵严看到穆青歌的那个微博热搜的时候，一看到那几张图片，潜意识里就觉得她很合适，至于是不是真的合适，还得看真人，如果这还不行的话，只能找那些老戏骨了，这种青涩中透露出的绝望、孤独、愤怒、沧桑的感觉，一般没有这种体会的人是演不出来的。

褚白接到穆青歌以后，先是客气地寒暄了一番，但她不领情，只道：“我会拿到这份合约的，也会报答您。”直率地让他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傻傻地给她安排了酒店，把剧本给了她，跟她就道了别，他其实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丫头身上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震慑人心的气质？害得他连话都没敢多说几句，还得丢脸地发微信告诉她明天下午两点会接她去见导演，督促她看一下剧本，告诉她演的是女四号。

穆青歌一夜都没睡，先是看了一眼完整的剧本，了解了一下自己演的角色，才意识到自己是被安排了一个多难演的角色，以前从来没想过演戏这种事情，倒是冷曼经常在她跟前说那些明星的事情，吐槽他们演戏的时候应该要用些什么样的情感和表情，而不是怎么怎么样的，现在看来倒是派上用场了。

其实准确来说，这个人身上发生的事情和她基本上是一模一样，只是要怎么把这些场景在大家，在机器面前演出来，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考验。首先，要放得开自己，她挑了几个片段一个一个地试，在洗手间里对着镜子笔画，看自己的表情，脸不知道被自己揉了多少次，因为表情太僵硬。

清晨的时候，她出门去跑了个步，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心里堵塞的不自在全都被释放了出去，洗完澡再练的时候，明显放松了一点，练起来也顺畅了不少。下午一点，褚白敲响了穆青歌的房门，见她穿的还是昨天那件露胸露腿的衣服，问道：“你就穿成这样？”

“嗯。”要用这副皮囊复仇的肖落（电影中女四号的名字）可不就得穿成这样吗？

“那也行吧，确实挺像肖落的。”

“嗯。”

“紧张吗？”

“嗯。”

“需要我传授点经验给你吗？”

“如果可以的话，那很感谢您。”

一路上，褚白可算是掌握了发言的主动权，给穆青歌讲了一路自己大学里学到的关于表演的技巧，还有自己跟着赵严积累的一些经验，不知道为什么，心底里总是升腾出一种“师傅领进门”必须要有的责任和义务情怀，会有一种自己带过去的人必须要留下来的期待和憧憬。

赵严果不其然板着个脸，向来都用这招，来吓唬新人，还有那些底气不足的人，他说了几次，还是那个样，后来也懒得管了，看一眼穆青歌冷淡的表情，油盐不进的，应该是对赵严不感冒。

“这就是赵严，赵导演。”

“导演好。”

“嗯，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那我就直接开始了？”

“您请。”

“那来吧。”

一行人去了办公室，赵严介绍：“这是编剧，待会儿我们两一起看，如果我们两都同意了，马上就可以签合同，要是我们两个有一个没同意，就再换一个场景，一共三次机会，要是我们两个都觉得不行，你应该明白了吧？”

“我明白，导演，编剧。”

“嗯，那就来吧，今天看你穿着像是后期黑化了的肖落，就先演一下那个美人计暗杀的地方，褚兄，麻烦帮忙搭一下戏。”

“我？”

“嗯，快帮帮忙，小唐，拿道具给她，。”

“好好好。”

“开始。”

这一声“开始”喊了以后，穆青歌突然就笑起来，在车上补得大红色的口红此刻像是耀眼的玫瑰绽放在脸庞上，眼睛翘起勾人的弧度，褚白情不自禁去看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缓慢地伸出手去碰他，又似碰非碰地挨了一下胸膛那里衣服的边，一直往下滑，只蹭着衣裳，直到腹部，停在了那里。

笑意加深，她离他远了一点，目不转睛地用勾人的眼神望着他，围着他转圈，褚白下意识地转过头去望她，穆青歌离他更远了些，在他面前慢慢跳起舞来，性感慢摇，全身都开始扭起来，然后一个回眸，冲他又是一笑，慢慢又重新靠近他，枪在大腿那里，用裙子挡住了，她一只手慢慢地滑向小腿边，再渐渐往上移动，就要拉起裙边，她迅速地掏出了枪，不再笑了，冷漠地平静地往褚白心脏打了一枪，接着又是一枪，直到确认他死了，没有气息了，才面无表情地走了。

这才算是结束了，穆青歌朝赵严那边鞠了个躬，说了声：“谢谢导演，编剧，还有褚哥。”

“啪啪啪”的掌声，赵严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有点被震惊到了，问她：“你用了多长时间？”

“我是昨天到的时候看的剧本。”

“这才是天生的演员啊！”

“谢谢导演。”

“我能问，你为什么在开完枪之后是面无表情地走掉吗？为什么不是气愤甚至更多呢？”

“嗯，就以我的个人经验来看，肖落她最恨的其实不是这些要侮辱她的男人，她最恨的是那些平日里对她喜笑颜开但是出了事第一个说她不要脸的那些人，就是因为有了他们的这些话，肖落才会回不了家，没法继续念书，也不能过她想要的生活，毕竟人言可畏。”

“导演，您这次可真是找对人了！穆青歌，我真的非常看好你！加油！”

“谢谢您。”

“那既然我和编剧都同意了，那你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正式到剧组。对，你是不是还没有签经纪公司，也没有助理？”

“是的。”

“你愿意签到我的公司来吗？我保证会给你最好的资源，最好的助理，最好的经纪人。”

“那就麻烦导演您了。”

“这样，小唐你先跟着青歌，签约的事情，我回去仔细想一下怎么安排，到时候再跟你联系。”

“好的，麻烦您了，也谢谢褚哥。”

穆青歌终于安顿了下来，在S市，找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可以暂时居住的不用受风吹雨淋的小屋。

后面的拍摄基本上顺利，女四号其实也没有多少出场镜头，但只有一场戏，她连续一天都没有拍好，是她自杀的时候，其他三个人来劝她，并且加入她们的那场戏。

“穆青歌，你怎么回事？你是不明白这场戏吗？还用我给你讲一遍吗？这是肖落人生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从这里开始她就要过上全新的生活了，你这笑得像什么你知道吗？像有人拿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不让你死一样，怎么，比起活着你更想死，是不是？”

“穆青歌，你还能笑得再难看点吗？”

“穆青歌，你到底明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穆青歌，你是真的明白吗？”

“穆青歌！你到底还想不想演了？”

……

导演放她回去休息了，警告她如果明天再拍不好就撤了她，穆青歌知道，赵严不会轻易撤了她，只是如果真的再这么僵持下去，她就真的会被换掉，可是她体会不到这种感觉，易安不在，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她觉得有希望的呢？

穆青歌离开之前，演女一号的叫何昕的来看她，送给她一盒泡茶喝的东西，柠檬片、枸杞、山地、枣片、玫瑰花、茉莉花，各种各样的。她今年28岁，属于戏红人不红的那一种，戏演了很多，就是没多大人气。“这是我朋友送给我的，还多了一盒，就拿来送给你了。”

“谢谢昕姐，您坐。”

“你今年是不是才十八岁？”

“是。”

“好小，都比我小整整十岁。”

“没有，昕姐，您很年轻。”

“倒是会哄人开心，你这么小就进剧组来一定很辛苦吧？”

“还好，大家都对我挺好的。”

“你倒是睁着眼睛在这说瞎话，这外面不知道多少人说你是潜规则进来的，你也是心大，不过也不怪她们这么说，谁不眼红啊，看你演这个女四号，多少人想演都没让，偏偏被你这个新来的占了便宜。”穆青歌还是低着头温声听着，不抱怨也不生气，就好像说的不是她的事情，何昕继续说：“今天你这一被骂，大家都高兴坏了，如果你能撤下来，她们就又有机会了。”

“嗯。”油盐不进。

“所以为了不让她们有机会，能和我说说你遇到的问题吗？”

“为什么不让她们有机会？”穆青歌不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还问了她问题。

“这还需要问吗？我不喜欢她们那些虚伪的女人啊，难道你喜欢？”

“我知道了。”

何昕被气笑了，这么小的小孩，哪来的这么多防备的心理，无奈地道：“算了，就当我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好吧？我也能理解，你这在风尖浪口上的，不能被人抓了把柄，也不能稍微说错了一点话，但是我是真心的，至少你不像那些女人一样表面一套背面一套，和她们打交道真的是太累了。”

见她还是不为所动，又是自顾自地开口：“我好歹也算是拍过几部大戏的人了，刚刚你卡掉的那场戏，虽然我不理解你的难处，但是你想想，当时要自杀的肖落是不是特别的绝望？而在这个时候有人向她伸出了手，要带她重新生活，还给了她一个新的家，姐姐们的关怀，温暖，在你的生命里，你遇到过这样的希望吗？或者说，你是因为什么一直在坚持着努力地生活？这就是肖落当时的心理状态，也是她人生新的转折点，她的笑容应该像是冬日里的阳光，灿烂纯粹温暖，你明白你该怎么演了吗？”

留下了一句“你好好想想”，何昕就离开了，穆青歌不由自主地抬头去看她，心口亮着的颜色已经从黄色变成了蓝色，她问自己，遇到过像肖落那样的希望吗？当然，只是又从希望变成了更多更大的绝望罢了。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地坚持活着？不知道，只是觉得不能就这样放弃，放弃什么呢？或许是为了还要再回去见一眼最好的朋友们，和虽然经历过痛苦但血缘亲情一直不变的父母。

穆青歌早早地睡了，打算明天早起跑步释放一下心情，或许会有出路，但在凌晨被惊醒了，躺在床上呆滞住，不明白是现实还是梦里，缓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刚刚是个噩梦，现在自己是清醒的，枕头有点湿湿的，哭了，她控制不住自己，哭得更大声。

今天她再去拍的时候，一条就过了，状态特别的好，赵严问她：“今天任督二脉都打通了？”

“是昕姐指导的我，要感谢昕姐。”

“何昕，你这开导得不错啊。”

“是她自己领悟得好。”

……

穆青歌抬眼去望今天的太阳，特别得灿烂，炽热，照亮了她的心房。昨晚她做梦了，梦到易安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喊自己的名字，许久没有人这么喊过了“阿青、阿青”，他朝她张开双臂，要拥抱，她毫不犹豫地扑进了他的怀里，死死地抱住他，泪水就这样流下来，说道：“你终于回来了。”

“对，我回来了，阿青。”

“你不许再走了，好不好？不要再离开我了，我一个人很孤单。”

“我都知道，阿青一个人辛苦了。”

“那你答应我不许再离开了。”

“阿青，我不能答应你，我就要走了。”

“你要去哪？我不让你去！”她抓住他的衣服，仰着头去看他，紧张地，害怕他是真的会走。

易安用衣袖温柔地轻缓地去擦她眼角的泪水，哄她：“阿青，你乖，我离开一会，很快就会回来的，好阿青，再忍耐一会好不好？”

“我不要！你不能走！”

“阿青，我必须得走了。”

“不要！”

易安的衣服慢慢脱离了她的手，身体慢慢消失，离她越来越远，无论她再怎么追，怎么喊，他还是消失了。

她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还一直这么努力地生活着，她在等易安回来，因为这个，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对她来说，这世间最大的希望就是易安带给她的，这世间所有的绿色都是易安画给她的，穆青歌绝不会浪费这一点一滴的绿色，她要生活得特别好，一直等到易安出现在自己身边，像从前那样给她最温暖的避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