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刮过老槐树破碎的枝丫,发出呜呜的悲鸣。
沈砚冰被冯宝宝扛在肩上,整个人像个麻袋一样颠簸,除了耳边呼啸的风声与远处村民惊恐的狗吠,世界再无其他声响。
沈砚冰几乎是脸贴着姐姐那身蓝色运动外套的布料,能闻到一股混杂着泥土和阳光的干净味道,完全不像一个刚刚暴力拆迁完的人。
沈砚冰伏在姐姐宽阔又稳当的肩膀上,之前因惊吓和愤怒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此刻竟诡异地平复下来。
手腕上的红纹却像被点燃的烙铁,传来一阵阵隐秘的灼痛。
脑内的弹幕疯狂刷屏:“说好的穿书躺平,怎么开局就是动作片?这新手村难度是不是有点超纲了?”
冯宝宝的脚程快得非人,没一会儿就远离了村落,钻进一片荒僻的山林。
最终,在一座破败的土地庙前停下。
庙宇极小,门歪墙斜,屋顶的瓦片掉了大半,露出黑黢黢的洞。
冯宝宝将沈砚冰轻轻放下,动作与之前的粗暴截然相反,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然后冯宝宝转身,吭哧吭哧地搬来几块大石头,把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冯宝宝拍了拍手上的灰,回头对沈砚冰说,语气是那种特有的、不带情绪的认真:“他们还要来抓你,得藏好。”
沈砚冰看着那张依旧空茫却写满“我很用力在保护你”的脸,心头猛地一颤。
前世今生,从未有人用如此笨拙又如此决绝的方式护着她。
这哪里是原作里那个疯批美人、天然呆杀手?
这分明是头拿命护崽的母狼。
土地庙内蛛网密布,神像的脑袋不知所踪,香炉也翻倒在地,积了厚厚一层灰。
唯有角落里铺着一堆还算干爽的稻草,像是常有人在此歇脚。
沈砚冰走过去坐下,下意识地揉着自己发烫的手腕。
沈砚冰想起昏迷前赵归真声嘶力竭的质问——“阿无的女儿”。
沈砚冰绞尽脑汁,将前世追过的漫画、动画、乃至各种番外访谈都翻了个遍,冯宝宝的身世是天大的谜团,但她从未听过她母亲叫“阿无”。
自己这个凭空出现的“妹妹”,难道是什么未曾揭露的秘术产物?
正当沈砚冰思绪纷乱之际,冯宝宝突然凑了过来,蹲在沈砚冰面前。
那张精致的脸庞离她极近,鼻尖几乎要贴上沈砚冰手腕的皮肤。
冯宝宝空洞的眸子死死盯着那道暗红色的纹路,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疼不疼?”
沈砚冰一愣,摇了摇头。
冯宝宝又盯着看了半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以前……也有个人……身上有这个。”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沈砚冰的神经。
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第一次,冯宝宝主动提及了与她遥远过去相关的碎片,而且,那平直的语调里,竟然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不等沈砚冰追问,庙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一个穿着道袍的身影在破败的墙外停下,正是李慕玄。
他并未靠近,手中托着一个古旧的罗盘,上面的指针正发疯似的剧烈旋转。
他隔着门板被石头堵住的缝隙朝里望,目光精准地落在沈砚冰的手腕上,随即眉头紧锁。
“她的炁场与‘八奇技’的残迹产生了共振。”李慕玄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进来,“这种共鸣的形态,不像人为造物,也不像是幻术。”
冯宝宝缓缓站起身,挡在了沈砚冰面前,发出一声冷笑:“那你让他们别碰我妹。”
李慕玄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淡:“赵归真背后是公司的备案流程,你当众袭杀公司监察员,还毁掉了作为关键证物的勘察现场,这不合规矩。”
“证物?”冯宝宝的声音陡然冷了下去,她猛地一脚踹翻了旁边倒地的香炉,沉重的石炉在地上滚了几圈,砸得地面一震。
“我妹也是证物?行啊!”冯宝宝眯起眼,杀气四溢。
“那你现在就带她走试试。”话音未落,整座土地庙的地面都开始轻微地震动起来,仿佛有一头沉睡的巨兽正在地底深处缓缓翻身。
尘土从房梁上簌簌落下,庙外的李慕玄脸色骤变,罗盘上的指针瞬间静止,直指地心!
他猛地后撤数步,骇然道:“你动用了‘阴五雷’引气入地?!冯宝宝,你是要炸了这座山?!”
冯宝宝那双空洞的眼眸里,第一次燃起了熊熊的火焰:“哪个来,我就炸哪个脚底下。”
沈砚冰听得心惊肉跳,后背冷汗都下来了。
沈砚冰现在终于确信,这位姐姐说要掀山头,绝对不是一句玩笑话。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任由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沈砚冰悄悄伸手,拉住了冯宝宝运动外套的一角。
“姐!”沈砚冰的声音有些干涩,“我能说句话吗?”
冯宝宝身上那股毁天灭地的气势瞬间收敛,立刻回头蹲下,眼神又恢复了那种纯粹的关注:“你说。”
“能不能……先别炸村?”沈砚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还想多活几年。你们这么打来打去,就算打赢了,最后要关我禁闭、把我当小白鼠研究的,还是哪都通。我跑不掉的。”
冯宝宝歪着头,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她话里的逻辑。
半晌,冯宝宝点了点头:“行。那我不炸别人,只炸想抓你的人。”
“这不是重点……”沈砚冰扶额,感觉跟姐姐沟通比跟老板汇报工作还累。
但就在这一瞬间,沈砚冰脑中灵光一闪。
赵归真和哪都通之所以如此紧张,是因为沈砚冰是个“未知的巨大变数”。
既然无法消除这个身份,那不如……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可控的、有利用价值的变量”?
至少,能为自己争取到喘息的时间和空间,而不是被直接锁进实验室。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沈砚冰主动要求回村。
冯宝宝一百个不同意,眼神里全是警惕。
沈砚冰没多解释,只是找了块木炭,在土地庙斑驳的内墙上,画出了一副极其简陋的人体经络图,又在旁边写下“巽位逆冲”、“三焦淤塞”、“左关脉沉迟”等几个术语。
“我去跟那个赵归真谈。”沈砚冰指着墙上的图,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就说我是个民间自学成才的医理爱好者,昨天晚上只是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猜中了。”
冯宝宝盯着墙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和线条,看了很久,忽然伸出手,用袖子擦掉了一大半,只留下最关键的几个词。
沈砚冰愣住了。
冯宝宝抹完,才回头看她,淡淡地说:“太复杂,他们会不信。会以为你背后有人。”
沈砚冰心中剧震,随即涌上一阵苦笑。
原来,这位看似混沌天真的姐姐,其实比谁都懂最直接的人心。
是啊,说得越玄乎,破绽越多,越让人忌惮。
反而是最简单直白的东西,最能直击要害。
沈砚冰吸了口气,拿起木炭,在墙上重新写了一句话:“我知道你练功出了岔子,但我能帮你。”
简单,粗暴,直击痛点,又留足了想象的空间。
村口临时搭建的哨卡处,气氛凝重如铁。
赵归真面色青灰地坐在一张折叠椅上,左手手腕处缠着厚厚的黑布,显然昨夜的伤势并未得到缓解,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他身边的哪都通员工个个神情紧张,如临大敌。
沈砚冰深吸一口气,独自一人朝他走去。
在沈砚冰身后约十米远的地方,冯宝宝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户人家的屋顶上,嘴里慢条斯理地啃着不知从哪摸来的生红薯,那双看似空洞的眼睛,却像两把最锋利的刀,死死锁定在赵归真的后心。
“赵监察。”沈砚冰站定,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晨光中异常清晰。
赵归真抬起眼皮,目光阴鸷如鹰隼:“你还敢出现?”
“我来做个交易……”
沈砚冰无视他几乎要溢出的杀气,平静地说道:“我可以帮你根治你的问题。但条件是,你必须立刻撤销对我的隔离审查令,并以你监察员的身份为我担保,向总部报备,承认我只是你登记在案的‘特殊观察对象’,而非需要被控制的‘异常体’。”
赵归真发出一声压抑的冷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以为,我会信一个来历不明的黄毛丫头?”
沈砚冰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您信不信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自己信不信——您今晚子时若不设法导通左臂的太阴肺经,明天清晨,你的耳朵就会开始不受控制地流血。第七天,神志涣散,幻觉丛生。不出一个月,必将走火入魔,气绝身亡。”
沈砚冰顿了顿,向前微倾身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地补上了最后一击。
“我说的这些,和您昨晚梦里那个反复出现,让你无法安睡的雷声,有关吗?”
那一瞬间,赵归真脸上的冷笑和轻蔑彻底凝固,瞳孔在刹那间猛缩成一个危险的针尖。
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了,陷入一片死寂。
阳光下,沈砚冰手腕上那道暗红色的纹路,悄然泛起一丝龙鳞般的光泽,仿佛有极低的鸣叫声一闪而逝。
赵归真死死盯着沈砚冰,眼中翻涌的杀意与剧烈的动摇疯狂交织。
他身为监察员,职责就是清除一切威胁公司、威胁异人社会稳定的不确定因素,眼前这个女孩,无疑是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但沈砚冰的话,却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他内心最深、最黑暗的恐惧之锁。
杀掉沈砚冰,或许能一了百了,可万一她说的是真的……那种日夜折磨他的痛苦,那种濒临失控的恐惧,让他第一次对自己坚守的铁律产生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