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被无形的丝线从深沉的黑暗中缓缓提起,没有惊涛骇浪的颠簸,没有引擎震耳欲聋的嘶吼。一种奇异的寂静包裹着我,只有身下床铺——不,是明空号医务室那张熟悉的硬质医疗床——传递来的、极其轻微而富有节奏的嗡鸣震动。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顽固地盘踞着。
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惨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几盏嵌入式光源散发着柔和但毫无温度的光。喉咙干得发紧,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细微的摩擦痛感。
“醒了?” 一个苍老却硬朗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命挺硬,丫头。晕船药劲儿还没完全过吧?喏,水。”
一只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端着一个金属杯递到我面前。我挣扎着撑起上半身,靠在医疗床的枕头上,接过杯子。是医疗官李奶奶。冰凉的清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活过来的感觉。
“谢…谢谢李奶奶。” 我学着轮机长对她的称呼,声音嘶哑得厉害。
“谢什么谢,没吐我一身就是谢天谢地了。” 李奶奶哼了一声,动作却利索地拿过一个电子板记录着什么,“磕了这么多强力晕船药还能活蹦乱跳,底子不错。不过下次再敢在颠簸的时候往嘴里塞东西,我就给你洗胃,用最粗的管子!” 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眼神却没什么真正的凶光,反而像自家奶奶教训贪嘴的孙子。
“不…不敢了。” 我缩了缩脖子,老实地喝光杯子里的水。为了保证完成学习任务,我上艇之后趁航行长没注意直接给自己塞了三粒那个晕船药。直到现在那晕船药带来的沉重感和眩晕感依旧残留,脑子里像塞了一团湿透的棉花。我努力回忆失去意识前的最后片段——狭窄得令人窒息的救生艇驾驶舱,冰冷沉重的操纵杆,天旋地转的翻滚……还有张昊天手腕上那道狰狞的、被暴力贯穿的家族烙印。后来我就在另一边醒来了,也许在这一边的我就因为药物过量昏倒了吧……
“醒了就好,省得我再跑一趟。” 一个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点金属摩擦般的沙哑质感。
我循声望去。轮机长钱慧敏——机械崽——正斜靠在医务室门口,双手抱胸,嘴里还叼着半截能量棒。她那矮小干瘦的身形裹在沾满油污的工装裤和背心里,像一颗随时能弹出去的螺丝钉。她冲我咧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李奶奶,人交给我了?老大传话,让‘公主’去趟舰桥观测室,有‘好戏’看。”
李奶奶不耐烦地挥挥手,像驱赶一只嗡嗡叫的机械蜂:“赶紧弄走!省得在这儿碍眼。记住!清淡饮食三天!”
机械崽嘿嘿一笑,走过来一把将我拽下床。她力气大得惊人,与其说是扶,不如说是拎。我的脚还有些发软,被她半拖半拽地拉出了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医务室。走廊里,一种奇异的、紧绷的寂静取代了平日里的喧嚣。引擎的嗡鸣声似乎被刻意压制到了最低,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只有脚下金属甲板传递来的那种细微、持续、如同巨大心脏搏动般的震动感,提醒着我这艘巨舰依然活着,并且在某种不寻常的状态下航行着。
“轮…轮机长,” 我踉跄地跟着她的脚步,晕船药的余威让声音还有点飘,“去哪儿?什么好戏?我…我是不是闯祸了?” 张昊天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和她手腕上的烙印交替在我脑海里闪现。
“祸?” 轮机长嗤笑一声,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就你?还不够格。你也真是,翠花姐都不敢一口气吃两粒的晕船药,你这小身板直接干三粒!也怪我少说了一句。”她又好气又好笑,“是外面有‘客人’来了,不太友好的那种。老大说了,让你去开开眼,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手动模式’。”
我们穿过几条光线略显昏暗的通道,最后停在一扇厚重的、标着“战术观测室(非战斗人员)”的合金门前。机械崽快速输入一串复杂的密码,门无声地向侧滑开。
一股混合着机油、电子元件轻微发热以及…紧张兴奋的气息扑面而来。观测室不大,呈半圆形,正前方是一整块巨大的、几乎占据整面墙的曲面强化玻璃窗。窗外,景象让我瞬间屏住了呼吸。
不再是之前那种碧海蓝天的宁静。天空如同打翻的墨池,翻滚着铅灰色和铁锈红的厚重云层,低低地压在海面上,仿佛随时会塌陷下来。粗大的、扭曲的惨白闪电在云层深处无声地明灭,每一次闪烁都短暂地撕裂昏暗,映照出下方汹涌咆哮的黑色海洋!巨大的浪峰如同扭曲的黑色山脉,带着毁灭性的力量互相撞击,溅起惨白的泡沫,又被狂风狠狠撕碎!
在这片狂暴得如同世界末日般的海天之间,明空号这艘庞然大物,此刻却像一片优雅而沉稳的叶子!它巨大的、闪烁着能量微光的金色风帆(太阳能收集帆)被调整到一个极其巧妙的角度,并非完全鼓胀,而是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张力,稳稳地吃住侧面吹来的猛烈逆风。船身随着巨浪起伏,每一次抬升和下沉都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韵律,却始终保持着不可思议的稳定航向。船艏那尊三足金乌的雕像,在惨淡的天光下,鸟喙直指前方翻滚的怒涛,透着一股不屈的桀骜。
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明空号身后,那片被狂风恶浪搅得更加混乱的海域——七艘狰狞的当地战舰。
它们的外形粗犷野蛮,巨大的撞角如同史前巨兽的獠牙,在昏暗中闪烁着不祥的寒光。船身覆盖着厚重的、看起来像是某种粗糙锻造的金属板,缝隙处能看到铆钉的轮廓。高耸的桅杆上挂着破破烂烂、画着狰狞骷髅和交叉骨头的黑色旗帜,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招魂幡!它们排成一个松散的、带着明显包抄意图的阵型,正劈波斩浪,死死咬在明空号的后方!
“泽拉图-7的‘海狗’,” 轮机长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屑的嘲弄,“仗着几块破铁皮和人多,在这片海域称王称霸惯了。大概是看我们这‘古董’船好欺负,想捞点油水。” 她把我按在观测室前排一张空着的固定座椅上,自己则一屁股坐到我旁边,熟练地拉过面前一个带有多个小型屏幕和旋钮的操作台。
巨大的曲面窗外,那七艘野蛮战舰正全速追赶,破开黑色的浪墙,距离似乎在一点点拉近。它们船艏狰狞的撞角在惨淡的天光下闪着湿漉漉的寒光,像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哼,不自量力。” 翠花那极具辨识度、如同闷雷滚动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带着压抑不住的暴躁,“老大!让老娘带人下去!把他们连人带船捶进海底喂鱼!保证连块完整的舢板都捞不上来!”
舰桥主通讯器里传来石大娘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晚餐菜单:“稍安勿躁,战斗长。对方尚未进入有效接舷距离。航行长?” 她的尾音转向了另一个人。
“是,船长。” 张昊天的声音透过舰桥广播传来,清晰、冷静,听不出丝毫波澜,如同她操控的明空号一样平稳。“风力稳定,西北偏西,七级,阵风八级。海流紊乱,流向东南。敌方旗舰为左翼最前方‘锯齿鲨’号,航速约十五节,正在尝试抢占上风位。” 她的语速平稳,每一个数据都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
“收到。按你的判断执行。” 石大娘的声音带着绝对的信任。
观测室里,机械崽的手指在操作台的旋钮上飞快地拨动,我们面前巨大的曲面玻璃窗上,立刻叠加了一层淡蓝色的半透明全息投影网格!网格精准地覆盖了窗外的海天景象,将明空号、七艘敌舰的位置、航向、速度矢量线,甚至风力和海浪涌动的模拟数据,都以清晰的光标和线条标注出来!仿佛将整个狂暴的战场瞬间拉近,变成了一幅动态的、精确到毫厘的战术沙盘!
“看好了,小公主,” 轮机长的声音带着一种讲解精密仪器的兴奋,眼睛紧盯着全息投影,“老二要开始‘放风筝’了!”
她的声音刚落,全息投影中代表明空号的绿色图标就动了!只见张昊天操控下的明空号,巨大的金色风帆如同拥有生命般开始微妙地调整角度。没有大幅转向,更像是在逆风之中进行着一种精妙至极的“之”字形机动!船身优雅地向左舷侧倾,巨大的能量风帆吃满逆风,航速非但没有降低,反而在巧妙地利用风压和海浪的推力下,如同一个灵巧的舞者,向左侧斜前方切去!
这一下极其精妙!明空号原本相对平直的航迹瞬间画出一道向左前方延伸的锐利折线!
“漂亮!左舵十五度!半帆抢风!”轮机长猛地一拍操作台,震得上面的小屏幕都晃了晃,声音激动,“看见没?她在故意让出原本的航路,把自己摆到一个‘诱饵’的位置!看到那条代表我们航向的虚线延伸线了吗?它正好指向那两艘想包抄我们的蠢货!”
全息投影上,代表明空号的绿色图标移动后,其航向虚线如同一条致命的延长线,精准地刺向敌舰编队中两艘原本试图从右翼包抄的、标着“海狼”和“碎骨者”的红色图标!那两艘船为了抢占有利位置,本就冲得靠前,此刻被明空号这看似“避让”实则“引导”的机动一干扰,它们的船长显然慌了神!
“乱了!他们乱了!” 我忍不住低呼出声,心脏被眼前的景象紧紧攫住。
只见投影上,“海狼”和“碎骨者”的红色图标几乎同时做出了反应!它们紧急转向!但一个本能地向左猛打舵试图避开明空号“让”出的航路,另一个则下意识向右偏转想要回到原本的包抄路径!两艘船的距离本就拉得不够开,在这狂风巨浪的恶劣海况下,如此仓促而猛烈的转向动作,简直是灾难性的!
轰隆隆——!!!
沉闷得如同大地撕裂的巨响,即使隔着厚厚的强化玻璃和明空号坚固的船体,也清晰地传递到了观测室内!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被暴力扭曲撕裂的可怕噪音!
窗外,惊心动魄的一幕上演了!
那艘试图左转的“海狼”号,巨大的钢铁船艏在狂浪中失控地向上扬起,露出了锈迹斑斑、布满藤壶的丑陋船底!而几乎就在同一瞬间,那艘向右猛拐的“碎骨者”号,它那同样狰狞的撞角,带着全速冲刺的恐怖惯性,狠狠地、结结实实地捅进了“海狼”号毫无防备、高高扬起的侧舷下方!
咔嚓!嗤——!
粗粝的金属被撕裂、被穿透的声音令人头皮炸裂!“碎骨者”的撞角如同热刀切牛油般,深深楔入了“海狼”号的船腹!巨大的冲击力让“碎骨者”的整个船艏都向上翘起!而被撞击的“海狼”号则发出垂死巨兽般的哀鸣,船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撕裂开一个巨大的、翻卷着金属破口的恐怖豁口!冰冷腥咸的海水瞬间化作狂暴的瀑布,疯狂地涌入那个巨大的伤口!船体在令人绝望的金属呻吟中开始迅速向右舷倾斜、下沉!
撞击产生的冲击波甚至在海面上荡开一圈明显的涟漪!无数破碎的木片、扭曲的金属构件、还有渺小如蝼蚁般被抛飞的人影,在昏暗的天光下四散飞溅!
“哈!自相残杀!精彩!” 轮机长兴奋地吹了声口哨,手指在全息投影上那两个瞬间变成代表“严重损毁”的深红色并开始快速下沉的图标上点了点,“看见没?这就叫‘驱虎吞狼’!老二连炮都没开,就废了对方两条船!什么叫战术?这就是!”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闪烁着对精妙操控的纯粹欣赏。
舰桥通讯器里,翠花暴躁的吼声几乎要掀翻频道:“张老二!你故意的!一个冲锋就能解决的事儿!你让他们自己撞着玩?!老娘拳头都硬了!白激动了!” 她的不满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出来。
张昊天没有回应翠花的抱怨。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地响起在舰桥广播中,如同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船长,敌方旗舰‘锯齿鲨’号已进入有效射程。请求解除甲板炮口限制。”
石大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批准。航行长,把握时机。”
“是。” 张昊天的回应只有一个字。
观测室内,机械崽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全息投影中那个代表敌方旗舰“锯齿鲨”号的、比其他敌舰图标更大一圈的深红色光标。“来了!要命的来了!” 她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种屏息凝神的专注,“看老二的!她在等风!等云!等一个‘天打雷劈’!”
只见全息投影上,代表明空号的绿色图标再次开始了机动!这一次,不再是之前的诱敌,而是带着一种精确到极致的引导意图!庞大的船体在张昊天精妙绝伦的操控下,划出一道更大弧度的、近乎于掉头的航迹!金色的能量风帆在狂风中发出猎猎的嘶鸣,被调整到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明空号竟然在逆风之中,硬生生地完成了一次大角度的转向,船艉拖出的长长白色航迹在海面上画出一个巨大的“U”形!
这一下,明空号不仅没有加速逃离,反而像是主动将自己送到了“锯齿鲨”号的追击路线上!两船的距离在狂风骇浪中迅速拉近!但明空号的位置极其微妙,它并非正对“锯齿鲨”的撞角,而是处于其左舷前方一个不远不近、极其难受的“T”字横头劣势位!
“她疯了?!” 我失声惊呼,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那个位置,简直是把自己送到了对方侧舷炮火的靶心之下!
“疯?这是请君入瓮!” 轮机长的眼睛死死盯着投影中代表风向和云层活动的数据流,语速飞快,“看!风!最大的那阵西北风来了!还有云!那片雷暴最活跃的云团,正被风推着往这边压!老二算准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窗外,天地骤然一亮!一道前所未有的、粗大得如同连接天海的惨白巨蟒般的叉状闪电,带着灭世的威能,猛地撕裂了铅灰色的厚重云幕!震耳欲聋的霹雳紧随其后,仿佛整个苍穹都在怒吼!惨白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波涛汹涌的海面,也照亮了“锯齿鲨”号那狰狞丑陋、如同漂浮钢铁堡垒般的庞大身躯!
就在这天地为之失色的瞬间!
明空号艏楼甲板靠近船艏金乌雕像的两侧,两块看似厚重古朴、雕刻着海浪纹路的木质护板(实际是超合金装甲伪装)猛地向下滑开!露出下面两个黑洞洞的、闪烁着幽蓝色能量光芒的炮口!那炮口并非直指近在咫尺的“锯齿鲨”号,而是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斜斜地指向了天空——那片电蛇狂舞的雷暴云中心!
滋嗡——!!!
一种高频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能量聚集声瞬间压过了风浪的咆哮!炮口处幽蓝色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目耀眼,如同两颗蓄满了毁灭力量的小型太阳!
下一秒!
两道凝练到极致、几乎看不见弹道的幽蓝色能量光束,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般,从明空号的炮口激射而出!它们并非射向敌舰,而是精准无比地射入了头顶那片雷暴云层中能量活动最为狂暴的核心区域!
轰隆隆隆——!!!!
仿佛是被这两道能量光束彻底点燃、引爆!那片翻滚的雷暴云层中心,瞬间爆发出一个直径超过百米的、刺眼到无法直视的炽白色光球!紧接着,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巨大和威能的超级闪电,如同被精准引导的审判之矛,带着撕裂一切、毁灭一切的气势,被那两道幽蓝光束“牵引”着,以光速劈落!
它的目标,正是下方海面上,那艘被明空号精妙“定位”在最佳落点、避无可避的“锯齿鲨”号!
咔嚓——!!!!!!
天地间只剩下这一种声音!纯粹的、终极的毁灭之音!
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那一瞬间,观测室内强化的曲面玻璃窗自动调暗到了极致,依旧无法完全隔绝那毁灭性的强光!我只看到窗外一片霸道的、灼烧视网膜的惨白!随即是震耳欲聋、仿佛连灵魂都要被震碎的恐怖雷暴轰鸣!脚下的甲板剧烈地震颤起来,如同发生了八级地震!
强光与轰鸣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似乎只有短短一瞬。
当视野和听力艰难地恢复时,窗外那地狱般的景象让我彻底失语。
海面上,那艘庞大狰狞的“锯齿鲨”号旗舰,连同它周围靠得最近的另外两艘护卫舰,彻底消失了!不是沉没,是……湮灭!它们曾经存在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翻腾着白汽和诡异电弧的凹陷海面!如同被天神用巨锤狠狠砸出的深坑!海水正疯狂地向中心倒灌,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臭氧味和……某种东西被瞬间气化的焦糊气息!
仅存的几艘敌舰如同被吓破了胆的兔子,哪里还敢追击?它们惊恐万状地调转船头,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不顾一切地向着来时的方向,向着那片狂暴海域的边缘亡命奔逃!只留下海面上那个巨大的漩涡、漂浮的零星碎片,以及空气中久久不散的死亡气息,无声地宣告着这场“原始海战”的结局。
观测室里一片死寂。
通讯频道里,翠花那标志性的、带着暴躁不满的吼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充满了浓浓的、无处发泄的憋屈:“张老二!算你狠!你把敌舰当风筝放!连老天爷的雷都借来劈!一点汤都不给我们留!老娘白兴奋半天了!气死我了!”
轮机长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满足感,又像是欣赏完绝世名画后的余韵。她转头看向我,眼神复杂:“看见了吗,小公主?这就是我们的航行长。不用拳头,不用刀枪,用风,用浪,用天上的雷,用敌人自己的愚蠢和贪婪……就把他们送进了坟墓。”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感慨,“这才叫真正的力量。让敌人自己跳进他们挖好的坑里。”
我呆呆地看着窗外那个巨大的、吞噬一切的漩涡,看着远处仓皇逃窜变成几个小黑点的敌舰残部。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肋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震撼!
原来……战斗可以是这样!
不是蛮力的冲撞,不是血腥的厮杀,而是像下棋一样,像飞速编织一张无形的网。利用天时,利用地利,利用对手每一个微小的失误和贪婪的念头,将它们串联起来,引导着它们走向必然的毁灭!张昊天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那稳定操控着舵轮的手,还有她手腕上那道被家族除名的、代表着过去伤痛的烙印……在这一刻,仿佛都镀上了一层令人崇敬的光芒。
这巨大的认知冲击如同实质的浪潮,狠狠拍打着我的神经,下一秒,我猛地睁开眼睛,醒了。心脏在胸腔激动地狂跳!窗外,城市凌晨的微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朦胧的光带。梦里那毁天灭地的惨白电光、金属被撕裂的刺耳尖啸、还有最后那个吞噬一切的巨大漩涡,依旧在视网膜和耳膜深处疯狂闪烁、轰鸣。我也想看清那根牵动命运的风筝线——并牢牢掌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