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种醒来的姿势 第20章 第十五个梦：肉·浪

一股异常的气味将意识从睡梦中拉扯到警醒的表面。什么东西？一股野外徒步70公里回来没洗过的脚丫子、加上隔夜的板烧鸡腿堡和吃剩下的韩式炸鸡纸盒子、以及放了三天的没气的馊啤酒一样的气味直冲天灵盖。仔细分辨后我更加清醒了。

到底什么味？！

我迷迷糊糊坐了起来，冰箱压缩机的“噔噔”声、冷气机的嗡鸣声还有远处池塘里的蛙虫鸣叫。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动静。

这到底是从哪来的味儿？跟刚刚还不一样了，现在它霸道、粘稠、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活性。仿佛有无数**的、正在疯狂增殖的微小生命体，正随着我的每一次呼吸，钻进肺腑深处攻城掠地。一股极其尖锐的、类似工业酒精的冲劲儿直刺脑门，紧随其后的，是更深沉、更令人作呕的——某种庞大有机体在高温下加速**时特有的、湿漉漉的腥臊。

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爬上了我的脊背，混沌的意识瞬间就像猫炸毛一般过载。房间里有！什么！东西！

窗外漫射进来的微光，透过阳台黄绿色的太阳板病恹恹地勾勒出一片……巨大的、缓缓起伏的、惨白中透着死灰的……活肉！

它占据了小半片地板，边缘如同融化的、半凝固的猪油不规则地蔓延着，试图吞噬更多地面。表面不是平滑的，而是覆盖着一层不断搏动、起伏的囊泡状组织！那些囊泡大小不一，小的像拳头，大的超过人头，半透明的膜壁下，隐约可见浑浊的、黄绿色的粘稠液体在疯狂地旋转、冒泡！无数细长、湿滑、顶端带着吸盘或细小倒刺的触须状物，正从囊泡的间隙或顶端生长出来，像盲目的蚯蚓，在污浊的空气中狂乱地挥舞、探寻，分泌着亮晶晶的、散发恶臭的粘液。整团“活肉”萦绕着一种幽幽的、令人不安的磷光般的惨白，随着它沉重而缓慢的起伏，那股混合了浓酸、刺鼻酒精和**腥臊的恶臭，如同实质的、带着体温的浪潮，一波强过一波地拍打过来，几乎令人晕厥。

“靠——”一个脏字卡在喉咙里，全身的血液瞬间冻住！冷汗从每一个毛孔里渗出来！这到底是什么鬼啊？！

念头刚起，那片蠕动的、囊泡搏动的惨白“肉浪”猛地一滞！仿佛无数无形的、遍布其表面的“眼睛”瞬间锁定了我！紧接着，它庞大的身躯中心，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猛击，剧烈地、无声地鼓胀起来！覆盖其上的囊泡疯狂膨胀，膜壁被撑得几近透明，内里浑浊的液体剧烈翻腾！然后——

“噗嗤——哗啦！！！”

一声沉闷的、如同高压气囊爆裂的巨响！无数粘稠的、冒着气泡的、黄绿色或灰白色的**脓液，从那些炸裂的囊泡中、从新撕裂的“伤口”里，呈放射状猛烈喷射出来！伴随着一种令人牙根发酸的、湿滑粘腻的“咕噜噜……嘶嘶……”声，那庞大的“肉浪”竟然像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以一种与其笨重外形极不相符的、弹射般的速度，朝着床的方向——扑涌过来！

不是爬！是扑！是喷射着腐蚀性脓液的、带着窒息恶臭的吞噬！

“呃啊——！！！”极致的恐惧像冰锥贯穿脊椎！我发出一声变调的嘶吼，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从床上弹射而起，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却感觉脚下黏腻异常！根本来不及思考，我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扑向卧室门！

身后，“噗嗤！哗啦！咕噜噜……嘶嘶……”的恐怖声响如影随形！粘稠、冰凉的脓液有几滴溅到了我的小腿肚上，瞬间传来针扎般的刺痛和灼烧感！那股混合着浓酸、尸胺和硫磺的恶臭，像一只腐烂的巨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咽喉！我不敢回头，用尽吃奶的力气拧开门把手，狼狈地撞进客厅，反手“砰”地一声死死关上卧室门！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我大口喘息，喉咙里全是铁锈味，冷汗和泪水糊了满脸，双腿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安全了……吗？

“咚！！！”

一声沉重的闷响狠狠砸在门板内侧！震得我后背发麻！紧接着是“噗叽……咕噜噜……嘶嘶……”的、令人头皮彻底炸裂的挤压和腐蚀声！它在撞门！它在用那喷射着脓液的、布满囊泡和触须的躯体，疯狂地挤压、腐蚀着门板！门板下方的缝隙里，正不可阻挡地、缓缓地渗出一线……闪烁着诡异磷光的、粘稠的黄绿色脓液！那脓液滴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滋……”声，冒起一缕带着恶臭的白烟！

“！！！”我彻底魂飞魄散！客厅也不安全！这鬼东西有腐蚀性！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必须逃出去！

我像被火烧了尾巴的野狗，跌跌撞撞扑向大门，手指哆嗦着去抠防盗链的搭扣——

“轰隆——哗啦啦！！！”

这声从厨房方向传来的巨响，远比卧室门内的撞击更加沉闷、更具毁灭性！仿佛整栋楼的地基都在动摇！我根本无暇分辨那是什么——防盗链的搭扣终于被我哆嗦的手指抠开！我猛地拉开大门，像一颗被恐惧射出的子弹，头也不回地撞进冰冷、空旷的楼道！

“砰！”身后的大门被我本能地甩上，那隔绝了地狱景象的门板，此刻脆弱得如同纸片。我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防火门，胸膛剧烈起伏，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那如影随形的恶臭。安全了？暂时……暂时安全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门后更加狂暴的声响无情碾碎！

“咚！！咣——！！！”

不再是撞击，更像是……爆炸！有什么沉重无比的东西狠狠砸在门内侧，连带着整个防火门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紧接着是更加密集、更加狂乱的“噗叽！咕噜噜！哗啦啦——嘶嘶嘶嘶！！！”那声音如同无数高压锅同时炸裂，伴随着粘稠液体海啸般冲刷、腐蚀金属和墙壁的恐怖声响！门板下方那条缝隙，瞬间变成了黄绿色脓液的泄洪口！粘稠、散发着刺鼻白烟和地狱恶臭的液体，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漫过门槛，在冰冷的楼道地砖上肆意蔓延、扩散！那磷光般的惨白在昏暗的应急灯光下，显得无比妖异！

更可怕的是，那滩涌出的脓液，以及门板后那团正在疯狂膨胀、瓦解的“活肉”本身，散发出的气味指数级飙升！浓烈的酸腐、刺鼻的酒精、令人窒息的**腥臊，此刻还混合了一种……高温下有机物急速分解、碳化的焦糊恶臭，就像一整个垃圾填埋和焚化场在追我！仿佛那东西正在门后经历一场内部的、失控的焚化！这混合的终极恶臭，如同无形的毒气弹，瞬间灌满了狭窄的楼道，熏得我双眼刺痛，泪水狂流，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当场呕吐！

“叮——”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时刻，电梯到达的清脆提示音，如同天籁般在头顶响起！电梯门在我面前缓缓打开，里面惨白冰冷的灯光，如同通往生海彼岸的唯一通道！

生的希望瞬间点燃！

我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像离弦之箭般朝着那敞开的、光明的电梯口扑去！两步！只需要两步！只要冲进去，按下关门键……

“哗啦——轰！！！”

身后，那扇顽抗的金属防火门，如同被万吨巨锤击中，猛地向内凹陷、扭曲，然后被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从门框上整个撕扯了下来！伴随着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尖啸和砖石崩落的闷响，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粘稠、散发着终极**气息的肉色巨浪，如同溃堤的岩浆，裹挟着断裂的门板碎片、飞溅的脓液和浓得化不开的恶臭洪流，瞬间填满了整个楼道口！

那东西……它变了！

不再是相对“完整”的肉浪，更像是一大滩在高温下急速**、液化、膨胀的有机质泥石流！无数破碎的囊泡组织在粘稠的泥浆中翻滚、爆裂，喷溅出更加污浊的液体。原本挥舞的触须大多断裂、溶解，只剩下少数几根粗壮的、如同腐烂巨蛇般的残肢，在泥浆表面疯狂地搅动、拍打！它的颜色也从惨白死灰，变成了污浊不堪的、混合着焦黑、黄绿和灰败的泥浆色！体积比在卧室里大了何止一倍！整个楼道瞬间被它塞满！那令人作呕的恶臭，如同实质的墙壁，狠狠拍在我的背上！

它发现我了！那滩沸腾、咆哮的**泥浆的中心，猛地鼓起一个巨大的、不断流淌着粘稠物质的“泡”，仿佛一只愤怒的独眼，死死锁定了距离电梯门仅一步之遥的我！

“不——！！！” 我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用尽全身力气向前一跃，手指拼命伸向电梯内部的控制面板！

太迟了。

一股冰冷、粘腻、带着灼人恶臭的巨力，如同万吨湿透的、正在腐烂的棉被，狠狠拍在我的后背上！那力量大得超乎想象，瞬间击碎了我所有的平衡和希望！我整个人被这股巨力裹挟着，像一片落叶般被卷飞起来，重重砸进冰冷的电梯轿厢内壁！

“噗通！”

我摔倒在地，眼前金星乱冒，后背传来骨头快要碎裂的剧痛和那粘液灼烧皮肤的刺痛！还没来得及挣扎，那散发着地狱气息的、粘稠的**泥浆，如同拥有生命的沼泽，带着山崩海啸般的轰鸣和令人牙酸的“咕噜噜……嘶嘶……”声，瞬间涌进了电梯轿厢！

狭窄的空间被这**的活物瞬间填满！冰冷的金属墙壁、光滑的镜面、闪烁的楼层按钮……一切都被那急速流淌、鼓胀的泥浆色**物所覆盖！明亮的电梯灯光被粘稠的物质遮挡，光线瞬间变得昏暗、污浊，如同沉入**的深海！

我被彻底淹没了！

那粘稠的、散发着浓烈酸腐和焦糊恶臭的物质，如同**沥青，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它无孔不入！瞬间灌满了我的口鼻！我无法呼吸！每一次徒劳的吸气，吸入的都是冰冷滑腻、带着颗粒感和浓烈恶臭的**泥浆！它在我的喉咙、气管、肺叶里疯狂地堵塞、灼烧！我的眼睛被糊住，火辣辣地刺痛，什么也看不见！耳朵里全是粘液涌入的咕噜声和自己心脏濒死的狂跳！无数破碎的、带着倒刺的触须残骸，像水蛭一样缠绕、吸附在我的皮肤上，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和更深的恐惧！

身体被那沉重的**物质死死压在地板上，动弹不得。肺部像要炸开，意识在极致的窒息和无法形容的恶臭中迅速模糊、沉沦。那**泥浆仿佛有生命般，正在贪婪地吞噬、溶解我……我能感觉到皮肤在灼烧，肌肉在酸蚀……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涌来，彻底包裹了我……

嗡——！！！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张大嘴巴，贪婪地、疯狂地吸入房间里的空气！

不等我平复心情，突然一股跟梦中类似的异味又冲进了我的鼻腔！

什么东西？！我昨天晚上明明把垃圾都倒了啊！我循着气味在屋里四处查找，最后来到了厨房。

窗外的微光照在白惨惨的瓷砖台面上，一个不锈钢盆，里面溢出着惨白的、布满气泡和皱纹的……我的面团……忘记放冰箱，发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