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种醒来的姿势 第17章 第十三个梦：泡腾片（下）

章大美却越陷越深。她喝得越来越多，甚至开始随身携带溶解好的“绿无”水。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她自己都开始察觉的恐慌。她变得极度依赖这东西，一天不喝就心慌意乱、手脚发冷、精神萎靡，像D瘾发作。她曾试过坚持一天不喝，结果整个人暴躁易怒，脸色灰败，眼窝深陷，仿佛瞬间被抽干了精气神，比之前没喝时还要憔悴十倍。那“容光焕发”的表象下，是更深的不安和难以逃离的枷锁。“不喝它…我快死了…浑身都疼…骨头缝里都像有虫子在爬…”她曾这样向我哭诉。那“容光焕发”的表象下，是更深的不安和难以逃离的枷锁。

与此同时，网络上开始出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起初微弱，但涟漪迅速扩散。

**小X书匿名树洞：** “有人注意到‘绿无’了吗？我闺蜜喝了一个月，整个人是变漂亮了，但性格变得好怪，对别的事都没兴趣了，就天天守着直播间等补货，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豆X小组热帖：** “坐标XX市！紧急寻人！我们小区有个独居张阿姨，沉迷喝这个‘绿无’，说能治三高。前两天突然失踪了！家里门锁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物业监控都没拍到出去！警察都找不到线索！细思极恐！[图片：家门口堆放的‘绿无’空箱]”

**某音同城频道：** “求助！我表弟也是‘绿无’重度用户，上周开始失联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出租屋没人！他最后一条朋友圈就是炫耀刚囤的十箱‘绿无’亲签版！配文‘欢君赐我力量！’ [截图] 有没有人见过他？[照片]”

**微X超话（非官方）：** “#绿无泡腾片失踪疑云# 抵制‘绿无’！这玩意儿绝对有问题！看看那些当初带货的头部主播，XX姐、YY哥，最近还有人提这茬吗？最新视频评论区问‘绿无’的全被删了！集体噤声！肯定出事了！平台也在压热搜！”

“戒断反应”、“离奇失踪”、“网红集体噤声”、“平台限流”……这些关键词像野火一样在社交媒体上蔓延。恐慌开始滋生。曾经铺天盖地的“绿无”广告和网红带货视频，仿佛一夜之间被按下了删除键，消失得无影无踪。品牌方和平台只发布了一条不痛不痒的“严把质量关，关注用户反馈”的公告。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猜测、质疑和求助帖，以及粉丝疯狂的“控评”和“反黑”：“欢君不可能代言有害产品！”“都是对家抹黑！”“姐姐/哥哥快出来澄清啊！”

章大美自然也看到了这些。她捧着手机，手指颤抖地划过那些触目惊心的帖子和粉丝互撕的战场，脸上那种人造的“光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真实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她看着镜子里那个“完美”却陌生的自己，又看看手边那杯散发着诡异甜香的绿色液体，巨大的恐慌终于击垮了她。

一个深夜，我正被网上那些愈演愈烈的恐怖传言和粉丝的疯狂弄得心神不宁，章大美敲开了我的房门。她没化妆，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惨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濒临崩溃的绝望。她抱着一个空了的“绿无”礼盒，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我…我戒不掉…根本停不下来…怎么办？”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破碎而颤抖，“我试过了…不喝它…我快死了…浑身都疼…骨头缝里都像有虫子在爬…脑子里全是它…全是那个绿色…还有那些帖子…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她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力气大得惊人，“我会不会…会不会也像网上说的那样…消失掉？帮帮我…求你帮帮我…我控制不住…” 她的眼神涣散，充满了对未知的极致恐惧。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心里又惊又痛。这个曾经活力四射、讲义气的姑娘，被那该死的绿色泡腾片和铺天盖地的恐慌折磨成了惊弓之鸟。我压下心中的寒意，尽力用最平稳的声音开导她，告诉她网上的传言不一定全是真的，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恶意营销，劝她先冷静下来，深呼吸，去洗个热水澡放松一下紧绷到极点的神经，明天我们一早就去三甲医院看看，或者找专业的心理咨询和戒断机构。

“对…对…洗澡…洗个澡冷静一下…医院…”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喃喃自语着，眼神空洞地松开我，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紧紧抱着那个空盒子，跌跌撞撞地走向浴室。

我松了口气，回到自己房间，坐在床边，心脏还在沉重地跳动。网上的流言、粉丝的疯狂、章大美刚才的样子以及那杯剧烈反应的绿色液体在我脑中交织翻腾。不安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我，越收越紧。

“哗啦——”

浴室传来水龙头被拧开的声音，水流冲击浴缸的声响清晰可闻。接着是衣物窸窣落地的声音。

突然！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猛地撕裂了夜的寂静！是章大美的声音！充满了无法形容的、仿佛直面地狱般的极致恐惧！

紧接着，从浴室门缝里，传来一阵无比熟悉却又被放大了无数倍的恐怖声响——

**滋啦——！！！滋啦啦啦啦——！！！！**

那声音，正是“绿无”泡腾片溶解时的嘶鸣！但此刻，它不再是杯中的躁动，而是如同山洪暴发、油锅鼎沸！剧烈、密集、疯狂！像有无数个高压气罐在狭小的空间里同时炸裂！伴随着一种粘稠液体被高速搅拌、沸腾翻滚的咕嘟声，还有……某种仿佛□□被急速消融、瓦解的、令人牙酸的“嘶嘶”声！比上次在我杯子里恐怖百倍！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狂暴，仿佛整个浴室都在那恐怖的溶解反应中震颤！其间夹杂着章大美短促、绝望、迅速微弱下去的呜咽和拍打声，仿佛溺水者最后的挣扎，但很快就被那狂暴的、吞噬一切的“滋啦”声彻底淹没！

“大美！！！”我魂飞魄散，尖叫着冲过去，疯狂拧动浴室门把手！

**门锁着！**

我用力拍打门板，嘶喊着她的名字，用肩膀狠狠撞向那扇看似单薄的门！

**砰！砰！**

门纹丝不动，仿佛从里面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焊死了！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蜜瓜甜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烧焦塑料和腐烂植物气味的异臭，正疯狂地从门缝下涌出！那气味浓得几乎化为实质！

那恐怖的溶解声持续了大约十几秒，然后，如同被掐断电源般，骤然停止！

死寂。

一片令人窒息的、真空般的死寂。

只有水龙头还在哗哗流淌的声音，空洞地回响着，敲打在死寂之上。

我浑身瘫软，背靠着冰冷的浴室门滑坐到地上，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巨大的恐惧像冰水淹没了头顶，攥紧了我的心脏，几乎无法呼吸。我颤抖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伸手摸索到门把手，猛地向下一压——

**咔哒。**

门锁开了。

一股浓重的水汽混合着那股刺鼻到极致的怪味扑面而来，几乎让我窒息。浴室里弥漫着白茫茫的雾气。花洒还在喷着热水，水汽凝结在冰冷的瓷砖和模糊的镜子上。

浴缸里，空无一人。

只有满满一缸……粘稠的、如同融化的翡翠般的、幽幽发着微光的**绿色液体**。那液体浓稠得近乎胶质，表面还残留着一些细小的、正在急速消失的白色泡沫。水龙头流下的清水注入其中，迅速被同化成那诡异的绿色，水面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场恐怖的溶解从未发生过。灯光下，似乎有一缕未能完全溶解的、属于章大美发色的深棕纤维，在绿色的胶质中若隐若现，转瞬又被吞噬。

章大美……不见了。

她的睡衣、发带、甚至那个空了的“绿无”礼盒，都凌乱地散落在湿漉漉的地砖上。仿佛她这个人，就在刚才那十几秒的恐怖“滋啦”声中，被彻底分解、还原，化作了这一缸……“绿无”？

“呃啊——！！！”

极致的恐惧像冰冷的一万根钢针，瞬间刺穿了我的全身！我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后退，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的疼痛和眼前的景象交织成一片恐怖的漩涡……

**嗡——！**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醒了。

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咚咚咚的声音震得耳膜发疼。冷汗浸透了睡衣。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城市黯淡的光线透进来，勾勒出熟悉家具的轮廓。

我大口喘着粗气，手指颤抖着摸向床头柜，摸索着台灯的开关。啪嗒一声，暖黄色的灯光驱散了黑暗，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卧室门关得好好的。客厅里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直播的喧闹，没有动感单车的嗡嗡声，没有那堆成小山的绿色纸箱，也没有……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溶解声和绿色的浴缸。

我瘫软地靠在床头，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梦中那绿色液体的滑腻冰凉和那令人作呕的气味……是梦。幸好，只是梦……

突然，我不小心碰到了手机，屏幕亮起。睡前忘了关掉的颤音APP，在休眠后**自动续播**了下一条推送视频：

一个活力四射的熟悉女声响彻死寂的卧室——

**“蜜瓜味超清爽，轻轻松松get主包同款好气色！宝子们，绿无泡腾片，今天直播间福利继续放送！一号链接，手慢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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