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健身搭子“椒盐濑尿虾”的梦,以下整理自她的口述。
我,一个当代穷女子,五大三粗,虎背熊腰,除了一部分靠基因,再就是健身房撸铁撸出来的了。而且我只增肌,不减脂,于是我那点微薄的工资,刨去必要的开支,一小部分献给了健身房年卡,剩下的绝大部分,都毫无保留地祭给了我的五脏庙。你别跟我提存款,提买房,那都太虚了,不如仙居的那一口爆汁大号杨梅,不如秋风起时肚满膏肥“九雌十雄”的大闸蟹,不如活杀现蒸、皮脆肉滑的走地大公鸡,不如一切能在我舌头上炸开烟花的应季好货。至于家里?嗨,别提了。ADHD让我收拾屋子的难度堪比登月,视线所及,健身器材、渔具、快递盒、散落的衣物……交织出一幅后现代抽象派杰作,用我妈的话来说“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邻里看我的眼神,混合着鄙夷和怜悯,家里的电话,主题永远是我的“人生大事”以及“你这日子怎么过”,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那天钓鱼我难得地空军了。气压低得让人心慌,水面的浮漂跟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用路亚也是所有饵都试了一遍,小鱼只追不咬,大鱼连根毛都没见到……从清晨到日暮,鱼护里干净得能跑马。眼看天色擦黑,我下定决心回了,但是回家之前,照例要甩“最后一杆”,期望多少能带点东西回去。
抱着最后一搏的念头,我抡圆了胳膊,把那块沉甸甸的15g铁板假饵狠狠甩了出去。嗖——啪嗒。感觉不对劲。不是挂底的那种生硬,也不是水草的绵软,而是一种沉甸甸、带着某种韧劲的拉扯感。我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钓到地笼渔网啥的了吧?艰难收线,异常沉重。水花翻涌间,一个巨大的黑影被我慢慢拖上岸。
好家伙!等我把它彻底拉出水面,我都惊了。那是个比我两个胳膊伸开加起来还要大的三角蚌壳!壳面是深褐色的,布满年轮般的纹路,在手电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沉得就像40kg的壶铃。
空军?不存在的!这下过几天有汤喝了!我美滋滋地盘算着:这大家伙,得养几天吐吐泥,然后撬开,挖出里面肥厚的肉,用大量盐狠狠搓洗掉粘液,刀背伺候,把肌肉纤维锤松,加五年陈的花雕,上好的白胡椒粒,再来几片金华火腿,一把春天时冻起来的春笋,一块柴火老豆腐,小火慢笃笃地煲上它两个钟头……那滋味,啧啧,真是打耳光都不肯放的!
回家的路上,我脑子里全是那锅想象中的、热气腾腾的蚌肉汤,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至于这蚌壳是不是大得有点离谱,里面会不会藏着什么寄生虫,完全没空想。吃,是我人生中最有内驱力的事,没有之一。
把这巨无霸塞进我那个本来就拥挤不堪的(里面还有龟缸、鱼缸、植物过滤箱)浴缸里,放上水,我就累瘫在堆满杂物的沙发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是被一股陌生的香气勾醒的。不是我平时爱做的那些“白人饭”,是……传统早餐的香气!我揉着眼睛,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然后,整个人僵在了客厅门口。
地,是亮的,能反光的那种。桌子,是空的,上面只有一瓶我不知塞哪去了的复合维生素。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分门别类,码放得整整齐齐,连我那些哑铃、壶铃,都按重量排成了仪仗队。阳台上的衣服收进来了,叠成了标准的豆腐块。窗玻璃干净得像不存在。
厨房里,一个男人背对着我,正在盛粥。
牠穿着一身看起来有点古旧的青灰色布衣布裤,身形修长,头发乌黑,在脑后松松挽了个髻。听到动静,牠转过身,露出一张清秀干净的脸,眉眼温和,皮肤白得几乎透明。
“你醒了?粥刚好,我还做了蛋饼,趁热吃。”声音也温温润润的,像溪水流过石子。
我大脑宕机了三秒,然后视线越过牠,看到了水池里那个空空如也的巨大蚌壳。
“你……你是我钓回来的那个……蚌壳?”我的声音有点发颤。
牠微微颔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承蒙姑娘带回。见家中……颇有凌乱,便自作主张,收拾了一番。”
我的老天爷!田螺姑娘!不,是蚌壳姑爷!童话故事照进现实,还是性转版!
震惊过后,是狂喜。管他公的母的,能干活就是好的!我扑到餐桌前,那粥熬得软而不黏,非常适中,旁边还配了一碟清爽的小菜。软蛋饼没有放葱!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不吃熟葱)。我狼吞虎咽,暴风吸入。多久没吃过这种家庭式早饭了?我平时颠三倒四的生活中根本没有早餐这一步的余地。
从此,我过上了堪比旧社会地主老财的神仙日子。下班回家,窗明几净,饭菜飘香。脏衣服自动变干净叠好,家里永远有条不紊。这位蚌壳姑爷,手脚麻利,沉默寡言,除了收拾屋子做饭,牠似乎就没有别的需求和爱好。而且,牠还有个惊天动地的本事——
有一次我重感冒,发烧烧得迷迷糊糊,请病假在家,心疼那扣掉的工资,嘴里发苦,看啥都不顺眼。牠守在我床边,默默递水递药,眉头微蹙。过了一会儿,牠端来一杯温水,掌心托着一颗圆润、光泽温润、足有龙眼大小的白色珠子。
“此乃我体内所凝,虽是淡水珠,不值什么钱,但或许可换些汤药之资。”牠轻声说。
我瞪大了眼,烧都吓退了一半。珍珠!还是无核的!这么大!我捏着那颗珠子,触手温凉,对着光看,晕彩漂亮极了。病好后我拿去相熟的珠宝店一问,虽然比不上同等尺寸、皮色的海水珍珠价高,但因为个头极大、光泽好、又是无核天然珠,店家当场给了个让我心花怒放的数字。
这哪里是田螺姑娘,这是行走的印钞机啊!
这下子生活品质像坐着火箭往上蹿。家里井井有条,伙食标准直线上升,时不时还能靠牠的“私房钱”改善经济。我连泡在健身房的时间都变得更长了,反正家里有“田螺姑爷”伺候。邻里看我的眼神从鄙夷变成了好奇和一点点羡慕,家里打来的电话里,催婚的调门也降了八度,虽然他们对我“找了个不上班在家做饭的”颇有微词,但架不住我日子过得舒坦啊。
直到那天晚上。
我啃着牠做的酱香肘子,喝着精酿小麦白啤,牠坐在我对面,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就是看着我。等我吃得差不多了,牠放下筷子,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笔直,像是下了很大决心。
“姑娘,”牠声音很轻,却清晰地敲在我耳膜上,“我在此,时日也不短了。家中诸事,我自问还算尽心……不知姑娘,可否……可否给我一个名分?”
我噎住了,抓起旁边的啤酒灌了一大口。
“名分?什么名分?”我抹了把嘴,“咱俩这样不挺好吗?”
牠抬起头,眼神里有些我读不懂的东西,执着,又带着点哀伤:“不好。无名无分,我终究是客,是精怪,非是人。我……我想堂堂正正,做这家里的一员。如若不然,你还是放我回去罢。”
我心里莫名烦躁。好好的日子,提什么名分?放牠回去?这是威胁我啊?牠一个妖精连身份证都没有,怎么给名分?我还能跟牠结婚不成?这不是找不自在吗?我打量着牠,清秀是清秀,能干是能干,还能产珍珠,可是……
我单刀直入:“名分?你要什么名分?你一个公蚌壳,连个孩子都不会生,我要你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母鳑鲏!”(鳑鲏需要在蚌壳里产卵让蚌帮助孵化小鱼)
话一出口,客厅里死寂。
牠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牠的珍珠还白。牠看着我的眼神,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那里面的光,碎掉了。牠猛地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不再说话。
我看着牠那副样子,更加烦躁,小爷们唧唧的,这年头,谁结婚不图点啥?
沉默像粘稠的胶水,糊满了整个房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十分钟。牠忽然抬起头,脸上已经没了任何表情,只有一片麻木的平静。
“若……若我能‘生’出些什么呢?”牠的声音干涩,“珍珠……可以吗?”
我眼睛一亮!珍珠!对啊!怎么把这茬忘了!
“珍珠也行啊!”我来了精神,凑过去,“你看,你吐珠子,一次一颗,太慢。要是能一次多来点,搞票大的……你不是能孕育珍珠吗?就像……就像女人怀孕那样?‘怀’它一堆出来?”
牠瞳孔猛地一缩,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越想越觉得可行,兴奋地比划着:“我听说现在养殖珍珠,可以用人工手段‘种’出又大又圆的珠子!咱们也试试!你就当是……嗯……怀孕了!给我生他一百颗!不,越多越好!生够了,我就放你回去!怎么样?公平交易!”
我说得唾沫横飞,感觉自己真是个搞钱奇才。
牠死死地盯着我,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那动作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绝望。
“好。”牠只说了这一个字。
我行动力超强,立刻开始研究。网上查资料,找门路(常州的堂伯以前养过珍珠),还真让我学到了无核珍珠的操作方法,原来是要用其他蚌的外套膜切成小片,然后植入到产珠的蚌壳外套膜里面,这样才能刺激这母贝产生跟天然珍珠一样的无核珍珠。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还买了一打淡水珠贝回来操作练手。
到了正式操作的那天晚上,我把工具摊开在餐桌上,明晃晃的灯光下,那些小巧的刀片、探针、送片针闪着冷硬的光。牠站在旁边,脸色比上次还要白,身体绷得紧紧的。
“那个……可能会有点疼,毕竟也算是个手术了,你忍忍啊。”我难得地有了一丝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上。为了我的珍珠大业,为了以后每周都能请钟点阿姨的幸福生活!
过程……我不想详细描述。牠很安静,异常地安静,只是在我每一次将那些异体的、冰凉的细胞片强行植入牠外套膜最柔软的地方时,牠都会发出一声极轻、极压抑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一下。
全部完事后,牠几乎虚脱,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蜷缩在椅子上,半天动弹不得。我看着牠那样子,心里略有些过意不去,难得地放软了声音:“你……没事吧?要不要喝点水?”
牠摇了摇头,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
“切,真弱,我也操作植入了一百片呢,还没算前面的切片功夫呢,我还累呢……” 我心里抑制不住的鄙夷。
从那天起,牠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轻盈地忙碌,动作变得迟缓,经常捂着腹部,脸色也总是透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白。牠开始对光线和声音敏感,偶尔会毫无预兆地干呕。真的……像是怀了孕。
我虽然心里有点不忍,但更多是被那未来的一百颗大珍珠吊着的兴奋和期待。我甚至突然有点理解那些孕妇的“老公”们的心态了……我破天荒地开始照顾牠。下班准时回家,给牠熬点清淡的汤水,说话也不敢太大声。牠需要水,需要特定的养分,我都尽量满足。看着牠一天天“显怀”——腹部微微隆起,行动愈发不便,我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就像是养了一只会下金蛋的鹅(当然牠没那么精贵)。
那段日子,我们之间有一种诡异的平静。我不再对牠呼来喝去,牠也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待着,眼神空茫地望着窗外。
“十月怀珠”,时间差不多到了。
一天晚上,牠发动了。没有血淋淋的场面,只有一颗接一颗圆润光泽、足有核桃大小的珍珠,从牠体内分离出来,滚落在铺着软布的盆子里。每一颗珠子的剥离,都伴随着牠一阵剧烈的、无法抑制的痉挛和痛苦的喘息。牠蜷缩在床上,汗如雨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守在旁边,看着盆里越积越多的、流光溢彩的珍珠,心脏狂跳,激动得手心冒汗。一百颗!整整一百颗!颗颗饱满,个头惊人!
当最后一颗珍珠落下,牠整个人像是被彻底掏空了,瘫软在那里,气息微弱,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我看着那一盆价值连城的宝贝,心花怒放,感觉自己走上了人生巅峰。狂喜之下,看着牠也顺眼了不少。我遵守诺言,抱起那个已经变得有点轻的巨大蚌壳(牠似乎又变回了原形,或者说,无力再维持人形),趁着夜色,来到了当初钓起牠的那个河边。
我把蚌壳放进水里,拍了拍坚硬的壳面,用仁慈的语气说:“好啦,交易完成!你自由了!回去吧!”
蚌壳沉入水中,连个泡泡都没冒,就消失不见了。
第二天,我就联系了渠道,将它们分批出手,换来了一笔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巨款……
然后,我就笑醒了,真的,人生第一次做梦笑醒。你说为啥就不能是真的呢?蚌壳姑爷下珍珠,你说我这脑子是怎么想出来的……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男妖精不要随便被人捉住,容易不安全=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