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战在净化完成六小时后苏醒。
他睁开眼的第一瞬间,身体本能地进入战斗状态,肌肉绷紧,灼热的信息素几乎要破体而出。但随即,他看清了周围熟悉的医疗环境,以及站在床边的陆止渊。
“统帅。”他声音沙哑地开口,试图起身,却被肩头传来的剧痛和一阵强烈的虚弱感阻止。
“躺着。”陆止渊的声音依旧平淡,但厉战能听出其中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感觉如何?”
厉战闭眼感受了一□□内的情况。那如同附骨之疽的疯狂与污染已经消失,属于他的烈日荒漠信息素虽然黯淡虚弱,却恢复了原本的纯粹与灼热。只是精神上仿佛经历了一场酷刑,残留着被无数负面情绪冲刷后的疲惫与钝痛。
“污染……清除了。”厉战陈述道,他看向陆止渊,“是……云眠?”
他记得昏迷前,感受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而纯粹的力量介入,那力量让他本能地感到敬畏,甚至……恐惧。
陆止渊点了点头,没有过多解释净化过程的凶险。“还记得被污染期间,感知到什么异常吗?”
厉战眉头紧锁,努力回忆那些混乱破碎的记忆片段。扭曲的色彩、癫狂的笑声、精神被撕裂的痛苦……在这些噪音般的记忆深处,他捕捉到了一丝不协调的“杂音”。
“有一个……频率。”厉战斟酌着用词,他的精神力在Alpha中属于顶尖,即便在被污染时,也保留了一丝敏锐,“很微弱,但一直在……试图引导污染的能量,像是一种……远程的调试或观察。”
他看向陆止渊,眼神锐利起来:“那不是颜镜的精神波动。更……冰冷,更……有序。”
陆止渊金色的瞳孔微缩。“导师”。
果然,颜镜的行动并非孤立。那个隐藏在“普罗米修斯”计划背后的幽灵,一直在暗中观察,甚至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引导着事态的发展。厉战体内的污染,既是颜镜的“作品”,也可能成为了“导师”的“实验样本”。
“你体内的污染源被清除时,对方应该有强烈感应。”陆止渊道。
厉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带着血腥气的笑:“那最好不过。”他宁愿正面厮杀,也厌恶这种被当做实验品的感觉。
“休息。恢复后,有任务。”陆止渊没有多言,转身离开。他需要重新评估“导师”的威胁等级,以及对方在颜镜和云眠这场博弈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云眠的居所内。
云眠这一觉睡得比以往更沉,更久。足足睡了超过二十个小时,才在午后朦胧醒来。
他看起来异常疲惫,眼睑下有着淡淡的青影,连最喜欢的草莓布丁也只是勉强吃了小半块,就没什么精神地缩回了沙发里,裹着毯子,看着窗外发呆。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沈言担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正常。
云眠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蔫:“没有不舒服……就是,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努力回想,眼神却更加茫然,“……但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觉得……空空的。”
那种“空”,并非身体上的虚弱,更像是一种精神层面的耗竭,仿佛某种本质的东西被短暂地抽离,尚未完全回归。
沈言的心沉了沉。他想起了云眠净化时那冰冷的银白双眸,那毫无感情波动的“静止”与“抹除”。动用那种层次的力量,显然对云眠造成了某种深层次的负担。
“下次……如果觉得勉强,一定要说出来,知道吗?”沈言握着他的手,语气严肃。
云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把头靠在了沈言肩膀上,小声说:“……嗯。沈言,我困了。”
他又闭上了眼睛,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
沈言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心中充满了无力感。他能为他挡下明枪暗箭,却无法替他承担这份力量带来的沉重。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怀里的,不仅仅是他想要守护的人,更是一个行走的、连自己都无法完全控制的……战略级存在。
与此同时,城市的不同角落,异常开始悄然显现。
城东,最大的中央广场,巨大的全息广告牌上,原本播放着最新款悬浮车的广告,画面却突然扭曲,所有的色彩饱和度急剧飙升,然后又瞬间褪去,只剩下黑白两色疯狂闪烁,持续了数秒后才恢复正常,引起一片哗然。
城西,历史博物馆内,一幅珍藏的古典油画《落日》,画布上夕阳的余晖仿佛活了过来,流淌出异常鲜艳、几乎刺目的红色,吓得管理员立刻拉响了警报,但当安保人员赶到时,色彩又恢复了原状,检测不出任何异常。
城南,一片老旧的居民区,夜晚路灯的光芒莫名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暧昧的粉紫色,持续了整晚,第二天又莫名消失。
北区的证券交易所,大盘数据屏幕短暂地出现了大片毫无意义的、色彩斑斓的乱码,虽然立刻被修复,却引发了小范围的恐慌。
这些事件分散,短暂,看似互不关联,如同城市肌体上偶然出现的、细微的“色斑”。它们没有造成实质性的物理破坏,却像一种无声的渗透,一种对城市感官系统的调色与测试。
特别行动队的指挥中心,顾凛看着各地汇总来的报告,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调出城市地图,将这些异常发生的地点标记出来。
一开始是杂乱无章的点。但随着标记增多,一个模糊的、巨大的、覆盖了整个城市中心的不规则轮廓开始隐隐浮现。这些“色斑”,正位于这个轮廓的关键节点上。
像是一个……未完成的法阵,或者说,一幅巨大画作的底稿。
颜镜正在用整座城市,练习他的画笔。
他在熟悉这座城市的“色彩”,测试它的反应,寻找最合适的“颜料”和“画法”。他在为那幅所谓的“血色月光图”,做着最后的准备。
顾凛立刻将分析结果上报给了陆止渊。
“他是在挑衅,也是在宣告。”顾凛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带着压抑的怒火,“他在告诉我们,他无处不在,这座城市就是他的画室。”
陆止渊站在统帅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这座即将成为战场的城市。夕阳的余晖将玻璃染成金色,却无法驱散他眉宇间的冷冽。
“通知下去,‘塔’进入二级战备状态。启动‘城市之眼’全域监控系统,重点监测能量色彩异常波动。”
“联络市政厅,以反恐演习名义,对标记出的关键节点区域,进行秘密疏散预案准备。”
“另外,”陆止渊顿了顿,声音低沉,“让技术部准备好‘基石’防御系统的最终权限。”
“基石”防御系统,与“基石”档案同名,是“塔”最终极的防御手段,一旦启动,代价巨大。若非万不得已,绝不会动用。
“是!”通讯器那头,顾凛肃然应命。
陆止渊结束通讯,目光投向云眠居所的方向。
风暴将至,而风暴的中心,正是那个仍在沉睡的、对此一无所知的“月亮”。
他能感觉到,颜镜的耐心正在耗尽。下一次出手,必将石破天惊。
而他,必须在这幅覆盖全城的血色画卷完成之前,找到破局之法。
或者,找到那个能真正定义“色彩”与“虚无”的……执笔人。
夜色,再次降临。城市依旧灯火璀璨,车水马龙,仿佛一切如常。
但在知情者眼中,那每一盏灯,每一道光,都仿佛沾染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疯狂画家的……血色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