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他想起了很多,竟也开始了走马灯。
他唱起了当年被自己废弃的短歌。
“每天六点半起床”
泮星洋的故事,从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村庄开始。
小时候,他一天到晚和住在附近的陈小晞一起到处疯玩,自从他在智能手机里听到了一首震撼人心的歌,生活便悄悄发生变化。
“与我的朋友再见面”
他爱上了音乐,有了个关于音乐的梦想。五音不全的他很期望着某天能站在任何一个有关音乐的舞台,将旋律、声音、节奏带给他人,什么舞台都好。
但这个梦想也只停留在了初始阶段,他没有天赋,只能自己慢慢去接触、去学习。
“飞在道路间”
他歪歪斜斜写下的第一首歌,被陈小晞狠狠嘲笑了一番。
“你写的这什么啊?奇奇怪怪的。”她并不知道自己伤了泮星洋的心。
泮星洋并没有将失望和难过表露出来,然后和陈小晞理论着,不过根本吵过她就是了。
他们像一对欢喜冤家,但也是彼此最久的朋友。
“直到某天来临”
他的成绩并不好,但是陈小晞却比他好很多,他不知道为什么同样是每天一起玩的朋友,差距能这么大。
爸爸妈妈每天从千里外打电话来就是骂他,但是不论做什么,身旁的奶奶都会给予鼓励。
“什么倒数第一,他们都不懂你。在奶奶这里,你永远是第一名。”
尽管奶奶经常啰啰嗦嗦的,但泮星洋也习惯了,后来离开了原来的世界,他也在一直想着奶奶。
“我们离开了这里”
他总被人说没个正形,上中学了也不为学业上心,就知道成天玩,捣鼓些七七八八的馊主意。
他听够了批评,压根不把那些话放在心里。
“来到一个梦中的世界”
后来他交到了新的朋友:凌晨、晓海、齐悠楠,这让他的生活更加精彩。他虽然不是很会说话,也挺不要脸的,但是他真的、真的,很在乎朋友们。
“请告诉家人不要想我”
过去的他或许做梦也不会想到,世界末日真的会来临,而他会去另一个世界不断赴死。
他觉得他不能活着见到奶奶回来了,和他长大的地方一起。
“我在这个梦里”
“我,你们说的没正形的泮星洋,要正经一次了!”
就算是飞蛾扑火,也要一往无前。
他用一种废命的方式,放肆的拔高自己的上限。他要一次性,将生命的气球吹到再也没有力气。
深渊的身体被振裂了大半。
“泮星洋!”晓海用尽力气喊。
或许泮星洋写这首歌的时候也没想到,它唱的是他的一生。
因为过度的消耗,他已经用不了变异能力,于是盯上了那柄立于骨上的剑。
这是,最后的希望。
“啊啊啊!”泮星洋不顾深渊刺穿他的身体,呐喊着将剑拔出,朝深渊挥去。
“泮星洋!”
一瞬间,晓海看见了泮星洋的记忆,也看到那个一直欢笑的人倒了下去,剑掉落在地。
晓海顾不得别的,他冲过去,却听见那个从前出事跑得最快的泮星洋说:
“快去打败深渊……快去。”
晓海知道,他知道……但如果朋友死了,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你快给它最后一击!”
晓海感觉到自己已经支撑不了这条路,深渊也在逐步恢复它的身体。
他的伤感溢出眼角,他捡起剑用双手紧握住,盯着它没有五官的脸将一切黑色的躯体斩断。
“深渊!”
泮星洋看到这一幕,终于闭上了眼。
“度过了快乐的一生”
当年的泮星洋唱完了最后一句,然后满怀期待的把歌词塞进书包,告别了奶奶去上学了。
为何他的朋友又将离去?为何深渊要变成深渊呢?
它消散,连同记忆一起。
晓海读到了深渊的故事。
海边镇子的人们生活得一片祥和,直到某天联合会的军队来到此处。
他们打着保护和平的旗号,实则是进行侵略扩张的行径。
这里是整个南岛离大陆最远的地方,军队来到了这里,证明其余的地方已经沦陷了。
他们肆意的烧杀抢掠,将尸体抛向海中。
于是背井离乡的迦流回来,见到了熊熊火焰包裹的家和门口被血染红的海。
她当年离开了家外出闯荡,如今对一切后悔。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失声痛哭着,直到嘶哑、直到再也没有力气。
祖母、弟妹的脸浮现在脑海中,她止不住思念。
这时,一块布出现在视野的中心。
“给。”
她不想理会,不想知道那是谁。
“你的家人在那边会想你的。”
“和你没关系。”
“对不起,我比较爱管闲事。”那人叹了口气,将布放在旁边。
第二天,那人又经过这里,看到在这里坐了一夜的迦流。
“他们……很可恶。”良久,那人说。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是联合会的军队,他们要吞并整个南岛。”
“呵呵,又是他们吗……你是不是幸存者?”
“算……是吧。你叫什么名字?”那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愣住了。
“迦流。”
“我叫坎德罗。”
迦流站起身,转身面向坎德罗。
她想问他军队在哪里,想要与他们来个鱼死网破,却在看清坎德罗的一瞬止住。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说出来原来的话,变成了——
“你想和我一起去报仇吗?”
坎德罗被这番话问住,他思索了一番道:“他们人数众多,又是按照联合会的指示做的一切,难以找到切入点。”
他低头问:“你要与世界为敌吗?”
迦流感受海风拂过,久久才开口:“小时候我向往海的另一边的景色,但游历了一番,发现那里没有期望的美好,越往远处走就越黑暗。”
“所以你想终结世界?”
“是,我想。”
“我也想,不过只能想想。”坎德罗摇头。
“为什么不能做呢?那是我所有的家人,他们被杀了!”
“你见过那么多,还是要做这种无谓的反抗吗?”
“那是别人眼中,于我而言,这不是无畏的反抗。拯救不了家人,我也要成全自己。”迦流看向他,仿佛在告诉他,自己要给人生最后画上一个有力的标点。
既然知道了家人的死因,她不会永远堕落苟活,只会不断向前,想做就做。
坎德罗被她深深震撼到,也想起自己囚困的心。
“对,成全自己。”坎德罗走向她,缓缓伸出手。
“走吧。”
迦流握上他的手,坎德罗为之一颤。
当然不能就这样开始,至少要等到足够强大,直到足以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坎德罗每天只有特定的时间才能来,迦流也没过问。他们总是在不断找方法超越自己,准备着某天的来临。
“我想,至少要干一场大的,让他们不敢再来。”
“你不怕精英吗?”
“我敌不过全世界,只要敌过自己,那就够了。”迦流捡起石头抛向大海,又道:“重要的是,敌过杀死我家人的人。”
坎德罗凝滞一瞬,他沉默着,也捡起石头,用力扔向前。
忽然,他真挚的说:“我很向往大海,那是世界上最后一片纯粹的地方。如果死去,我想死在海里,永生向自由。”
“如果有机会,我想驰骋大海,可惜不会那样的变异能力。”坎德罗惋惜道。
“那我就帮你完成这个心愿吧。”迦流笑着,握住坎德罗的手。
水凝聚于脚下,带他们飞向海面。
“再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迦流,操控水的海骑士!”迦流向海呐喊。
“我是坎德罗,操控金属的剑手。”坎德罗紧握她的手,好像她是自己从未触摸的宝剑。
他们欢喜一番到了落日,躺在沙地休息。
“你不想……好好的过完这辈子吗?”坎德罗纠结许久才问出来。
“不,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所讨厌的东西了。”迦流凝望天上逐渐显现的明河。
“我也差不多吧……迦流,你讨厌我吗?”坎德罗和她看着同样的风景。
“不……讨厌。”
“那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挺好的啊。”
他欲言又止的看着迦流,终是没有将所有真相说出。
后来他们一同前去讨伐驻扎在此的军队,迦流是为了家人,坎德罗是为了解放自己。
军长临死前看着坎德罗,颤抖着指着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就倒在地上。
两个人击败了一支军队,让各地也燃起火点。
坎德罗经过筛选后,正式入军后过了至今已五年。
开始,他并不想做这种事,但一日日的耳濡目染让他深陷泥潭。良知与自我一日日在心中大打出手,让他苦不堪言。
后来他对自己说,这是别无选择,他被逼迫杀人。
“你连杀人都不会,入什么军?”
军长的话还在耳旁环绕。
可是他想说,他也不愿入军,但违背命令的下场就是与深渊一行。
他紧闭双眼,可耳朵还是能听见哭泣,身体还是能感觉到湿润的血。
他第一次杀人在迦流的家。他无法面对尸体,站在房子外木然的站了很久,遇见了迦流。
如今,他不想继续逼迫自己,也不想再瞒着迦流,道出了所有。
“原来……是你啊。”迦流感觉所在的世界正二次崩塌。
“杀了我,杀了坎德罗!我只得以死终结罪过!”坎德罗用尽一生的力气喊出,将他相伴一生的利剑递向迦流。
迦流沉默着,她的泪花涌出,她将长剑击向前。
那力量将大海都分裂,开出一条长路,直到彼端视界线,而他们在尸体的尽头。
“你也是剑手,迦流。你无法原谅我的所作所为,但至少原谅我的爱吧。”
他被刺穿身体,定在被自己杀死的腐烂之上。
坎德罗葬身大海,圆了他的心愿,得以从无尽噩梦中解脱。
“你也是海骑士,坎德罗。”迦流闭上眼。
她在破败的世界中眺望海路,不知哪具才是亲人的尸骨。
“这不是他的错,也……不是你的错。”晓海忍不住向二十年前的“深渊”说。
迦流面无表情的回首,海与天中薄荷绿的发丝盖过她人生最后一个幻境般的夏日。
“对,都没有错。”
血肉消亡,线缕横生。
她拖着沉重的身躯一个人走向尸骨那端,树的影子与树逐渐远离。
晓海呆滞的看那个千疮百孔的人影走向大海深处,切开的海翻涌着浪花恢复原状,好像那儿什么都没发生。
她没有拔下那柄剑,希望有人将自己终结,不要祸害世间。
剑手与海骑士,同彼此留在了海底墓场,而那柄长剑,直到二十年后才被拔出。